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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意思。”杜白楼眯了眯眼睛,丢下脸色复杂的师侄儿甄容,径直看向了那个步步紧逼的中等个头少年。他不知道对方是哪门哪派,也不想知道人是哪门哪派,因此他并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动了手。
他六年前和必答思一战后断了剑,进入总捕司后,就因皇帝点头,去武库中挑了一把削铁如泥的无名宝剑,此时谁也没看清楚他拔剑出剑,甚至连回剑归鞘的动作,更多的人都是因为那叮的一声方才醒觉过来。
下一刻,那慷慨激昂的中等个头少年竟披头散发,而地上躺着的赫然是束发的半截玉簪。
“我力强,你力弱,所以,我手下留情,你才只是断了玉簪,而不是断了头发,又或者直接掉了脑袋。”
杜白楼的声音仿佛是冷飕飕的寒风,卷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以为刚刚是你们这些人同仇敌忾,这才把那个沈铮给撵走的?简直可笑!”
“首先,因为你们是在这玄刀堂做客,这里有皇上御笔亲题的牌匾,这里有皇上钦赐的地契,这里还有越老相爷的孙子越小九,最重要的是,这里有英王殿下!”
听到杜白楼把自己放在最后最重要的位子,小胖子只觉得心里非常舒服。至于谦逊两句给这些少年英杰留个好印象?抱歉,小胖子的思想觉悟还没这么高。再说他自认为刚刚被越千秋逼得不得不表态,做出的姿态已经足够高了。
“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后果不过是被我削断头带。可如若你在外头也这样大放厥词,那么后果就是去蹲大牢。如若你到重修武品录时那盛会上,也敢说这样狗屁不通的话,那么,要么你的门派把你逐出门墙,要么就是你把自己的门派牵累到死!”
杜白楼说到这里,便再也不看那个又羞又怒的少年,冷冷说道:“要想有改变,要的不是动动嘴,指责这个指责那个,要的不是去寻衅滋事,是自己去真真切切做点什么可以改变现状的事情。总捕司黑狗四处乱跑那是过去,现在还有多少?你要瞧不起总捕司的那身狗皮,自己就进来试试,看看能不能真真切切地做点实事,少在那乱吠,比鹰犬还不如!”
越千秋第一次知道,浮云子杜白楼除却师父当年说的好挑战,原来还有一张刻薄到极点的嘴。瞧见人已经快要被骂哭了,他虽说觉得活该,可也不能把杜白楼宝贵的时间全都用在骂人上,因此他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
“杜前辈……”
可他才说了这三个字,身后就传来了彭明的一声冷笑。
“你自己能做,还不能让人说?你先是跑到余家做供奉,然后就去了总捕司做鹰犬,反而还在别人面前耍横?哦,你们青城是上三门,永远不会沦落到被除名的地步,所以当然能够不顾别人死活。”
“彭五,你少给我倚老卖老!铁骑会沦落到现在这地步,还不是因为掌门是你这个执拗守旧的老家伙?都多少年的帐还一天到晚记在心里,不知变通,你以为今天沈铮奈何不了你,他日后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以为你有越小九这样的底气和靠山?”
“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怎么,我还怕你不成?想当初你这样的老家伙我也不知道打过多少!”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杜白楼这鹰犬当到还剩几分本事!”
“总比你这闹得整个门派只有三两只小猫小狗的强!”
眼见两个人从斗嘴到动手,随即竟是发展到真真切切打一打了,四周围的年轻弟子瞬间呼啦啦往后退去,让出了当中的一大块地方给这两位。
尽管铁骑会会主彭明多年不行走江湖,年轻人都不认识他了,但一派掌门的地位放在那儿,谁也不会小觑了他。至于浮云子杜白楼淡出江湖也有些年头,可当年赫赫名头还在,六年前在金陵败了北燕剑手必答思,谁都想知道他在进了刑部总捕司之后,武艺是否退步。
因此,每一双眼睛都注视着从地上打到房顶,从房顶打到树上,又从树上打到空中的两人。可就在战况激烈,难解难分的时候,除了拳脚刀剑交击声之外再无杂音的这偌大地方,传来了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两位前辈够了没有?要打出去打,神弓门的事情还没有善后,轻重缓急你们懂不懂?”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以至于所有听到的人都忘了那激烈交锋中的两位名宿,把目光投向了说话的越千秋。而刚刚打到再次落地的杜白楼和彭明却同时动作一滞,对拼一招后就双双后退了数步,拉开了一个还算安全的距离。
下一刻,两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那边厢一个非常明显的六人小团体身上。
不用说,正是神弓门的六个弟子。
杜白楼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淡淡地说道:“消息是延安府的刑部分司报上来的,神弓门所有屋宅空无一人,从掌门徐厚聪到长老和大部分弟子,连同家眷一起,全都无影无踪。此后延安府和绥德军所有堡寨立时严查,可是晚了,北燕突袭土门,把百多号人接应了过去。”
直到这一刻,几个神弓门弟子方才面如死灰。可慕冉仍是抱着最后一点期望,声嘶力竭地说:“可当年刘将军和戴将军的家眷,也不是被人出卖给北燕,这才……”
慕冉话还没说完,彭明就冷笑道:“刘静玄和戴静兰虽说受排挤,可好歹也是主将副将,自然还有忠贞之心。可徐厚聪只不过是窝在一个小县城,朝不保夕,郁郁不得志的小掌门,和那种清苦的日子相比,北燕许了高官厚禄,良田万亩,荣华富贵和清贫冷落,这还用得着选?”
见在场一群少年人个个色变,他就满不在乎地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铁骑会和神弓门是难兄难弟,自然也有人拿着优厚的条件来游说过我,只不过给我一刀劈了。铁骑会虽说已经只剩下小狗小猫两三只,可我还不想让祖宗被人戳脊梁骨,更不会让某些人看笑话!”
庆丰年的脸色已经更白了。他已经不想去弄明白留在老家的掌门和其他长辈以及师兄弟们在哪,他只是用恳切到几乎哀求的目光看着越千秋,希望越千秋能告诉自己,师父和师叔眼下如何。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神弓门曲长老刚刚被武德司韩知事带了去见皇上,至于应长老,我已经带来了。”
越千秋率先循声望去,就只见越影正架着灰头土脸的应长老,静静地站在玄刀堂山门。
第二百一十二章 皇帝的厚赐()
“影叔!”
越千秋几乎想都不想便窜了过去,见应长老除却灰头土脸,还有些失魂落魄,他就知道,对方已经知道神弓门掌门徐厚聪等人叛逃的事情,只怕还差点被武德司又或者刑部总捕司的人拿住。他没有再去刺激这个和曲长老一样被扔下的可怜人,而是有些狐疑地看着越影。
“影叔,你怎么来了?”
“小小姐第一次在金陵过生日,老太爷怎么能没个表示?”
越影轻轻松开了应长老的手,见几个神弓门弟子慌忙簇拥了上去,把人拉到一边说话去了,他仿佛没有注意到四周围那些惊疑的目光,嘴角露出了微微笑容。眼见诺诺撒欢似的扑了上来,影叔影叔叫个不停,他就蹲下身来,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一如当年抱越千秋。
“影叔,千秋哥哥给我办生日会,请来了这么多哥哥姐姐,爷爷又送我什么?”
越影看了一眼越千秋,又瞧见杜白楼正黑着脸看自己,而铁骑会会主彭明则是目光深沉,他就若无其事地说:“老太爷说,今天客人们都是因为小小姐你来的,不论谁用什么借口,也不能惊扰了你的宾客。至于礼物,他却是借花献佛。”
这前半截话已经让众多人松了一口大气,尤其是听出这弦外之音的神弓门应长老,只觉得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痛心疾首。可是,即便刚刚经历过那样的惊险,不少人仍然很好奇,那位经历传奇的当朝次相越老太爷,要送给小孙女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越千秋却直接在心里嘀咕。借花献佛……借谁的花献给诺诺这尊大佛,这还用说吗?
想当初他那次过生日,可是因为爷爷哄了一大堆人来,收礼收得手软!
诺诺却拧着小眉头,仿佛在琢磨借花献佛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可终究对礼物的好奇占据了上风,立时使劲抱着越影的脖子:“影叔别卖关子嘛,爷爷到底要送我什么?”
越影被诺诺的撒娇闹得有些无奈:“我哪里卖关子,是你自己没耐心。老太爷对皇上提了提你过生日的事,说是一会儿要过来,结果硬是被赵相国几个人给拦住了。”
听到这里,越千秋忍不住莞尔,心想赵青崖肯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说那次他在东阳长公主府水云天的生日宴,赵青崖并没有来凑热闹,可并不妨碍此中内幕和细节传出去。只怕一二十年里,越府哪个晚辈过生日,谁都不敢来凑热闹。
越影见越千秋笑得贼,若无其事地呵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为了弥补小小姐你的损失,皇上选了一对小仙鹤,一对小龟,一对温顺的小马,一对鹦鹉,都送去了家里。除此之外,皇上把六年前抄没的吴仁愿旧宅赏了给小小姐你。”
对于那些小动物,诺诺的脸上泛着又惊又喜的光芒,可听到旧宅,她不禁迷惑地瞪大了眼睛:“我要那个谁的老房子干什么?”
越千秋心知肚明,皇帝哪里是赏诺诺,分明是借此赏如今不能公布其存在的越小四!
可他更知道,皇帝这是借此彰显越老太爷的地位稳固。
而且,吴仁愿当年臭名昭彰,武人对其恨之入骨的不在少数。如今皇帝偏偏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把吴仁愿的旧宅赐给了诺诺这个请了一大堆武林少年英杰过生日的五岁小女孩,岂知不是在安武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