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怎样说到头来,」瘦子安慰地拍着对方,下巴往前一抬,「那种人我们是惹不
起的……」
胖子顺着方向看去,不远处的饭店前方,两个日本军官正跨出车中。明亮的光线
下,其中一人的侧面看来俊美慑人。
「唉……」叹息声里,彷佛只剩下认命的绝望。
男人们身后暗处,卖花的女人也正望着饭店前方,隐藏在那双美眸底下的,却是
一股难以比拟的、激烈而深沉的怨恨……。
追寻 第十一章
笨重的脚炼互相碰撞着,不断擦出金属特有的刺耳声音。
满是泥泞的湿地上,随着十数个囚犯走过,而留下了一长串的大小脚印。
长长队伍以不协调的奇异速度前进。偶尔有人拖慢了步伐,一旁日本兵手中的长
鞭便毫不犹豫地抽下,直接、迅速而且痛楚。
队伍最终在布满苔藓的石墙停住,墙的另一侧,一枝枝枪口早已久候多时。
依序靠在黑石墙上,囚犯们布满血污的脸孔显得忧郁而深刻。面对生命的最后一
刻,有人身体不断发抖,有人依然目光如定,彼此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任何
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随着指令拉开保险杆,行刑者举枪瞄准囚犯头部。众多枪响过后,一具具破碎的
尸体被丢往郊外。
一连串过程的异样沉默里,只有远方乌鸦的凄厉叫声不断。渗在石墙上的殷红血
迹,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天津各大街的告示牌,新贴上了一张布告。
『日前于英租界逮捕的通缉犯宋勉等人,因屡次残杀无辜人民,并持械拒捕多回
,蓄意藐视帝国尊严,其罪不可饶赦,已于昨日全数处决。在逃的若干余党,发
现者应即刻通报皇军,否则将以共犯论处。』
魁七独自望着窗外发怔。一望无际的天空,只见惨白的云朵聚拢堆砌着,隐约散
发出一股奇异的紧绷感。
透过密厚的云层,日光勉强地洒了下来,却显得有些阴沉,又带着点惨淡。那种
灰蒙的天色,一乍看之下,让人不禁产生时已将晚的错觉。
不知名的远方,隐约传来一阵阵啼叫,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在广阔苍茫的天地
间流动不止,就像是回忆时流下的泪水,总显得凄楚而哀苦。
啼声连绵不绝,一群群乌鸦接力似地持续嘎叫。仔细倾听那在风中不断拉长的尾
音,全身的神经都不由得为之一紧。
这样阴幽的天,哀泣似的鸦啼,一种记忆中似曾相识的感觉。魁七轻轻地闭上眼
,他就是在这样的时节里遇见老头子的。
悄悄蹲在露天店铺外,他和白娃,望着一盘盘刚炒出来的热菜猛咽口水。店里的
小二看他们衣衫褴褛,便不客气地拿着扫帚赶人,那细细的竹枝抽打在身上极为
疼痛,但他们仍忍不住地数次偷跑回来,因为饿。
空了多天的肚子,在看见众人大口地扒饭之后,更加咕噜乱叫起来。身旁的小女
孩向他更靠紧了些,他轻拍她示意安抚,那一瞬间,他眼尖地瞄见一个放在桌上
的钱包,是个老头的钱包。彷佛呆滞的眼睛,干瘦的老头只自顾自地吃菜。因为
腹饥难耐,加上对方只是个老人,抱着大不了跑给人追的心态,他溜到桌旁小心
翼翼地伸出手。
可是连边都还没碰着,他就叫人给反扭起来。是旁桌的几个彪形汉子,横眉竖目
地斥问他哪借的胆子来撒野。哭叫着冲进来的白娃被揪着头发一把捉起,而依然
吃菜的老头,则一脸啥事都没发生的冷淡。
从一开始的响亮巴掌,到之后的拳打脚踢,他都没哼过一声。几个大男人发现要
小崽子开口认错居然是难上加难,恼怒之下,一抽刀说要废掉那只偷儿手。当时
他也不知道是哪发的一股狠劲,真也就咬牙硬撑。正要砍下去的时候,一直没说
话的老头却开了口。
『娃娃,叫什么名字啊?』
配合着精明异常的眼神,那苍老声音在众人耳内回荡不已。那年他十一岁,也是
这一生的转折点。
加入盗团之后,他才真正了解到世界的广大与残酷。
杀人越货的买卖固然一本万利,但赔上的就是自己的命,生与死往往只有一线之
隔,要想活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命地杀,疯了眼地杀。这方面团里更是
严厉,他还记得一个不忠的同伴,最后被老头轰得像颗大蜂窝似地连脸都认不出
来。那一滴滴混着脑汁的鲜血,从密麻弹孔中缓缓流出的样子,带着一股难言的
骇人意味。
但总的来说,老头着实待他不错。刚进团的那段日子,他因为脾性而吃了不少暗
亏。一次独自疗伤时,老头抽着烟走了过来,径自坐下也没说什么。过了许久,
才听得那苍老的声音说着,太倔强只会让你自己悔不当初。他好笑地想着向来固
执的对方哪有资格说他,抬起头来却发现老头一脸认真。
初时团里尽是一堆年龄可当他叔伯的人,除了宋勉之外。比他还小着一岁的宋勉
,是老头仅存的一根独苗苗。每回瞥见老头望着宋勉时,那彷佛船只找到归港的
满足神情,他总忍不住感觉心像破了个洞似地怅然若失。但没多久也就习惯了,
就像寂寞这种东西,累积多了人也就麻痹了。
时间一年年地过去,他记得老头最后是病死的,以往充满干劲的身躯在床上显得
支离破碎,究竟人只要年纪大了就免不了这一切。在老头死后,盗团内部也跟着
四分五裂,再加上经过北伐,国民政府对各地的控制明显增强许多,日子也越来
越不好过,一堆人走了之后,他也跟着离开,从此音讯全无。
……都已经过了十年了啊。
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魁七奇怪自己怎会想起这许久的往事。
想着想着,他也不禁苦笑起来,若是老头看到现在的自己会说些什么呢?是失望
?是不屑?还是会摸着自己的头说别再倔强了呢……?
再度眺向窗外,他感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情绪在胸口满涨着。
男人在同样的窗边默默伫立,彷若凝住的石像一动也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显得
僵硬。
那双仰望灰空的眼眸底下,隐约有簇火苗正不住跳动,随时都可能暴长成高灼的
烈焰。
时钟的针摆缓缓地走着,小桌上没动过的饭菜渐渐温了。没有任何的声响,似乎
也跟着凝结起来的空间。
一片沉重的宁静里,唯有远处的乌鸦高啼不止,凄厉又惨切地,宛若冥府幽魂的
含血泣诉。
男人紧握的掌心里,微微露出一截不知何来的纸角,其上揉烂的字迹依稀可辨。
『宋勉下午四时枪决』。
身后的门扇发出微响,魁七心中倏地一凛,迅速将纸团吞进嘴里。
脚步声慢慢接近,熟悉的军靴来到身旁,冷凉的手指轻轻抚着颈后,感受着男人
特有的气味,他的身体不自觉地起了一阵战栗。
「你不饿?」
他回过头。一边脱去手套,伊藤好整以暇地在沙发上坐下。
「还是要我喂你?」
把他拉到身旁,男人轻轻地笑着。
蹙眉望着男人美艳的笑容,他只觉得众多纷乱的情绪在胸口激荡不已。沉默许久
,突然间迸出来的问句,干哑得几乎不像他的声音。
「……你们、要杀了宋勉?」
瞬间敛去的笑容,伊藤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里有种尖锐又深刻的东西,彷佛在
刺探评估着眼前一切。那冷漠的表情,锋利的眼神,就如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
毫不留情。
「……你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要杀他?!」
男人没有否认的瞬间,一股深沉的悲愤涌上胸口,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因为以
前也曾发生过……。
「有人告诉你?」
态度依然沉静,伊藤似乎丝毫不把对方的怒气放在眼里,略去那股眉间升起的严
峻之色,根本看不出他也正处于愤怒之中。
「再问一次,到底是谁说的?」
男人异常平淡的语气,背后却隐藏着起伏激烈的情绪。
「……」他垂下眼,闭口不语。
一时僵持不下的两人,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魁七望着眼前的男人。
「能、不能……」
他的心脏不住狂跳,惨白的嘴唇正发着抖。
「能不能…放…过他?求…求你……」
好不容易说完最后那个字,他禁受不住地垂下眼,颤抖得无法自己。抛开所有的
自尊,低声下气地乞求男人,这是头一回。
「他是个强盗!」
伊藤毫不犹豫的拒绝听起来冷酷无比。
「我也是个强盗!」
彷佛被重重打了一巴掌的羞辱,他想也不想地就冲口而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
什么。
「你……?」
伊藤嘲讽地扯起嘴角,望着他的眸中波光闪烁,那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轻蔑叫人不
禁瑟缩。
「今日四时,支那强盗宋勉准时行刑,绝不更改!」
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苛酷的神色,坚决的声调,彷佛
都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伊藤!」男人接着转身就要离开,他厉声喊他。
稍微顿了身形,男人转身面对他,脸上的那抹微笑艳丽得可怕。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活下来吗?嗯?」
「想要那种废物不死也是可以,」笑容里的某些东西看起来异常残忍,「只要他
愿意张开两腿任人干就可以活下来。」
伊藤冰冷地望着他,一字一字道,「就像你一样!」
他茫然地看着男人狰狞的笑脸,感觉那一瞬间里,彷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破裂开
来,碎片刺得他眼眶发涩。
「堀内,」伊藤沉声喝道,「立刻把他绑起来,别让这个下贱的强盗跑了!」
伴随着一阵阵引人泪下的乌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