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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都趴在雪地上,无法起身。
“Hunt,你没事吧?”伊万在斜坡上探出头,问。
“……”他试图站起来,却徒劳无功,“我的脚好象扭了。”
“扭了?”伊万的声音听上去不太美妙。如果不是戴着护目镜,他猜伊万此时表情一定很扭曲。“我拉你上来。”
“我们走出来多远了?”他保持趴着的姿势,问。
“大约七公里。”伊万不想说出一个虚假的数字,七公里,已经是不错了。
还有四十多公里,他想。如果伊万继续带着他上路,只是徒增一份额外的负担,最终很可能导致两人双双冻死在大雪无垠的荒原上。
“别管我了,伊万。”千言万语,化作寥寥几字。
伊万咬牙,仰起头,闭了闭眼。Hunt未曾说出口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但,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从装备里抽出几条高蛋白、高热量的鹿肉干和巧克力,捆成一束,抛到Hunt身边。“你要坚持,不要睡,等我回来。”
趴在雪地上,他伸出左手,比了比大拇指。
他缓缓翻过身,强忍着腿部的巨痛,挪到一小处雪丘的背风处。喘息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撕下一点鹿肉干,塞到嘴中。肉干并不美味,但为了生存下去,他必须保持体力。
艰难地抬腕,他看了看手表,视线有些模糊。
已经过了三十个小时了,他疼痛的脚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了,连他的身体,都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刺骨的冷意吞噬。
会死在这里罢?他的脸部肌肉有些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用打火机融化一些雪水,在它们被寒冷的空气冻结成冰之前,凑到唇边饮下。喘息着闭上眼,他现在虚弱的,连一根手指都捅得倒他。
不能睡,他提醒自己。一旦睡去,会再也醒不来。他调整手表上的闹钟,厚厚的手套影响了他的精确度。
想些愉快的事。他望着无边无际的雪原。
这一片在阳光下,反射耀目光芒的纯白,让他想起她细腻光洁柔软的肌肤,当他们在一起时,在他掌下慢慢变得红润,象逐渐绽放的花朵。
如果,他死在这里,她会伤心罢?她总不希望他这样四处冒险,但他无法抗拒血液中的那把声音,他为了自己所爱的女人,会好好活下去,一定!他是那么爱她。
刺骨的冷意,不知何时,化为灼烧般的炽热,仿佛情人在他全身点燃一把无形的火。
小洁,我爱你。
在失去意识前,他在心里不断、不断重复,似一个永恒的咒语。
缓缓,睁开眼,头顶柔和的灯光,仿佛天堂神圣的明光。
“醒了!他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中文欢呼声。
他转头循声望去,他的伙伴和向导伊万,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他没死,大家都没死!他们平安获救!这样的意识,慢了半拍地闪现。
是的,他们都活着,只是他左腿小腿骨有一处骨裂,必须上石膏。
这种情形之下,他不想回家吓坏双亲和她,是故拜托伙伴发一份电报回去,以他的口吻告知一切均安,勿念。
哪料,一份电报回发到他们暂时下榻的小小宾馆。
我将与大哥完婚,速归,小洁。
轰然一声,他的世界在瞬间崩溃倾颓,这是一个玩笑么?一个恶劣无比也拙劣无比的玩笑?还是,他被冻坏了脑子?
将电报紧紧攥在手心里,他垂下眼睫,是假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难道他要拖着一条裹着石膏的腿,回去和自己的亲哥哥争新娘?
菲薄的唇,徐徐勾了起来。
心间,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正慢慢、慢慢的,扩大成不可弥合的沟壑。
竟,不觉得痛。
因为,这里是西伯利亚吗?
再深再重的伤,等不及流血,已经冻结成空气中的冰棱。
呵呵,呵呵,西伯利亚冰冷旷野上的男儿啊,有血无泪。
他只是麻烦朋友再次替他发了一份电报,祝他们新婚幸福。
等他伤愈,重新回到繁华缤纷的红尘中,迎接他的,是双亲温和的笑眼与拥抱,还有与自己的兄长并肩立在一处,尚是新婚燕尔中的她。
“阿弟,你这只野猢狲,连你哥哥和小洁结婚都不回来参加,真是不乖。”
母亲半嗔半怪的话语,令他微微一笑。
“无论去得多远,我祝福和想念的心都不会变。”他拥抱娇小的母亲。
然后,他上前去与尔雅的兄长拥抱,拍打他的肩背,再轻轻退开来。
“大哥,大嫂,新婚快乐。”
她无名指上流光夺目的钻石戒指,象西伯利亚皑皑雪原上的反光,刺痛他的双目。
他所做的,只是压抑心头汩汩流血的伤口,微笑,递出礼物。
一颗冰封了万年时光,冰封了他的爱和恨和伤的琥珀。
不能再爱她了,不能了呵。
就让一切,都埋藏在西伯利亚那块冻土上,永远地埋藏罢……
茂密雨林掩映之中,一座孤悬在山顶的残城。
夕阳徐徐西落,为巨大宏伟的城市,染上一层金色余晖。
晓冽俯瞰这座被遗弃在海拔二千四百三十米高的山顶上的印加圣城,被喻为“空中城市”的马丘比丘,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
如此恢宏的遗迹,如此寂寞地日复一日,它的居民们,永远消失在了岁月深处。
前来旅游朝圣的人,只能觑见它斑驳的屹立,却不能充实它等待故人归来的执着。
那么她自己呢?
她能似这座印加帝国最后的圣城一般,在漫无止尽的时光之中,永久地等待下去么?
晓冽在梦中自嘲地淡淡微笑,人类的永远能有多远?会比孤零零的马丘比丘更久吗?
不不不!当肉体化作尘埃,一切永恒,也不过是光阴里的刹那。
梦境还在蔓延,象是疯狂生长的藤蔓植物。
晓冽无法自梦境里脱身,也不想脱身。这个梦,似一场主视角的纪实电影,无限延伸着。而她,就仿佛离了魂的聂小倩,追随着所爱的人的足迹,来到马丘比丘。
始终,渴望能陪伴他左右,奈何肉身不堪旅途漫漫,舟车劳顿,所以化为一缕精魄,入得梦中。然后,四处寻找,漫无头绪。
但,她找不到他。
他曾入了她梦,可她,却无法进入他的梦境。
他遭遇了什么样严重的事故?以致于,他的思绪强烈到,通过梦境,传递给她?
晓冽不敢轻易猜测。
从无一刻似此时,教她如此害怕知道答案,大学放榜时,也不曾有过。
可是,这一次,晓冽不想知道,她情愿无止境地等待下去,也不想知道。
胆小鬼呵,晓冽淡淡笑。她其实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女子,晓冽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当事实会给她造成严重的伤害时,她会蒙头大睡一场,然后逐渐忘却,就仿佛机器人的自我保护机制,为了不损坏记忆模块,而自动删除有害无益的记忆。直到,什么人事物,触动记忆的最深处。
别教我忘记你,仇猎。
细微的刺痛提醒晓冽,她已经触到了底线。
蹙起隽秀的眉,晓冽睁开眼,知道,梦境散去,她醒了。
仇远已赶去了秘鲁,他每天定时致电晓冽,轻描淡写地讲述寻找仇猎的进展。然而晓冽深深明白,仇远听似轻松的语气背后是怎样的忙碌与焦灼。
失踪人口,每多一日,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生还的机会就越渺茫。
“没有消息,有时未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喜讯。”仇远这样说。
晓冽轻轻喟叹。是的,没有消息,是另一种形式的喜讯。
复又闭上眼,晓冽让自己慢慢沉入睡眠,她要勇敢地、好好地活下去呢。
若干年后,当仇猎将多年来四处游历探险所拍摄的各色照片,集结成册,交由出版社出版发行,并请晓冽为图片配上相应的文字说明时,已成为他的妻子的晓冽,才对住一张马丘比丘傲然屹立在蓝天之下的照片,淡淡说:
“这真是一处充满神秘共神圣气息的地方,倘使当年你没有自那场泥石流灾难中生还,我想,我的一缕魂魄,会从此飘荡在马丘比丘的空城之中,永不止歇地寻找你,直到肉体与神魂俱灭。”
仇猎闻言,伸手紧紧拥抱住她,一串串绵密的亲吻落在她的发上、眉心、鼻尖、唇畔。
他知道她会等他,为了所爱的人,他亦要活着回来。他没有告诉妻子,他在马丘比丘,生死徘徊之间,恍惚之中,去向她作最后的告别。可是,见到她不动不语却满眼的无措与惶恐,他舍不下她呵。
所以,在被当地印地安人救回来,足足昏迷了七天之久的他,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两人相互凝望,彼此的眼中都有一抹对方的灵魂,永远地烙印其中。
关于马丘比丘的梦境,就让它,化为心底最深处湖泊里的一枚宝石罢。
微笑,他们相依相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