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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厂不仅酒多,热水也多,锅炉房一年四季都烧着呢,锅炉房的热水用不完,干脆建了个大澡堂子,就在后门那儿,很便宜后面对面就是酒厂的家属区,镇上好几个厂的家属区都在这一块,托儿所和镇小学都在这条街上不远。”
“时间不早了,快点走吧。”陈芳芳是个圆脸圆眼晴长得很可爱的姑娘,脸上有很多小雀斑,说话细声细气的,她看了眼手表提醒道。
“对对,我们得赶在七点前打好水,晚一点锅炉房就不要去了,车间的工人都那个时候去洗澡,一身汗臭味熏死人了,说的话也混账得很。”杨秀丽说着还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见叶知知有些不明白,杨秀丽凑在她耳边解释,她这才知道酒厂只有办公楼和食堂有女同志上班,车间那些地方,工人清一色全是壮劳力,就是平时也不要打车间门口过,他们都是光着膀子在做事,闲时又爱说荤话,有事的话只管叫男同志去,平时要多避开他们。
打了水洗脸泡脚后,大家坐一块聊天。
“二娇,你这没蚊帐怎么睡?这里蚊子可毒了。”杨秀丽都檫干了脚上床,见着叶知知光溜溜的床铺皱眉,
北窗后面两米就是围墙,中间隔几颗老树,当时建厂时没有锯掉,巷子里没人去,长满了杂草。晚上蚊子可不少,现在天气热,窗户都是敞开的,也没有什么纱窗,蚊香之类的防蚊措施。
“你这还没盖的呢!”杨秀丽趿着鞋走过来一看,叶知知窗上就一床竹席子一个枕头,杨秀丽想了片刻。“要不你今晚睡我床上,我到蓉蓉床上睡一晚,你明天一定得把蚊帐撑上,不然你肯定吃不消的。”
叶知知哪里好意思,她也不习惯接受这样的好意,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就这样睡也行的。”
“行啦,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这连个盖的都没有,真想一脸包去上班呀,别墨迹了,再晚再要熄灯了。”杨秀丽嗔了她一眼,不由分说把她拉到自己床上。“你好好睡,我又不是那不讲究的人,床上干净着呢。”
“那谢谢你了,秀丽姐。”这是叶知知前世从未有过的窘迫,微红着脸道了谢,心里梗得慌,有感动也有委屈,所有情绪涌上心头,百般不是滋味。
叶知知侧躺在床上,委屈的情绪来得非常突然,鼻头酸酸的特别想哭,正闭着眼忍着呢,一张被单位轻轻地盖到了她的身上,是陈芳芳。
“搭着吧,夜里会凉,别感冒了。”陈芳芳依旧细声细气,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把蚊帐拉好,见大家都上了床。“我熄灯了啊。”
电灯被扯灭的瞬间,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大概是在冷漠的环境里呆久了,稍微一些温暖就容易叫人动容,叶知知努力告诉自己,没事没事,记着她们的情日后再还就好,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扑簌扑簌往下掉。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叶知知跟着陈芳芳去资料室报道。
资料员具体是干什么的,叶知知是半点也不知道,前世她大学毕业后,没有正经上过班,因为喜欢化妆又有朋友在杂志社工作,被人带着直接进了时尚行业,像这样规规矩矩地上班,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资料室在办公楼二楼的尽头,格局和宿舍差不多,里面摆着几个嵌着玻璃的大书柜,里边是编定成册的整齐资料,中间对着放的两张旧办公桌,门口还摆着老式的报纸架。
“资料室就咱们俩,平时也没什么事,主要就是厂里的各种资料整理建档归档,其余的就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很简单的,要是有不会我再教你。”陈芳芳对面的办公桌虽然空荡荡的,却明显是收拾过的。
陈芳芳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简单的办公用具递给她。“我们等着报纸送过来,分装好往各办公室送过去就行。”
她们开门没多久就有穿绿套装的邮政送来厚厚一沓报纸,散发着浓郁油墨香,报纸只有本市的早报日报还有机关报,每个办公室各一份,还要用报纸夹固定住。
别看小小一个酒厂,办公室可不少,除了她知道的那几个,还有销售科,备料室,运输科等好几个赘余科室。
而且各科室间也特别讲究论资排辈,像陈爱红,在她办公室里就都是她和刘卫国在打扫烧水倒茶,忙完这些还得做事,那些老前辈就坐着等茶送到手上,再接过她们送去的报纸,悠哉得不行。
送完报纸两人就没什么事儿了,就算有事也多是陈芳芳的事,资料室也有公章在陈芳芳那里,送资料来盖章的人找的都是她,也没有什么杂事给她做。
枯坐着太无聊,叶知知开始翻看报纸,看了会后注意到桌子中间放了一份文件,她顺手拿过来看。
是那天考试的试卷和成绩意见表,叶知知来了兴趣,把成绩表抽出来细细地看。
越看,眉心一点点聚拢来,这份成绩表上,笔试第一的那一行上,写着陈二娇三个字,排在她后头的分别是刘卫国、余瑞芳、刘敏智(并列第三)、陈爱红、陈建业、刘保家。
她是笔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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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猫腻()
叶知知正看着成绩表,陈芳芳急着去厕所,盖完一个章后趁着办公室里没人,让她先看一会办公室,“有人来找我的话,你让他等一会。”
“行,你赶紧去吧。”等陈芳芳走了,叶知知放下看不出什么的成绩表,把文件里夹着的试卷拿出来对比。
她明明是笔试第一,酒厂又没有面试,不应该是择优录取吗,为什么她会被安排到资料室呢?
并不是说资料室不好,这里工作轻松,陈芳芳又好相处,她还是很喜欢这里的,再说还有三个落榜的,她已经算是不错,可无论从工资高低还是未来发展来看,资料员压根没法和会计、政工干事这两个职位比。
若是不知道这事还好,知道了叶知知心里也生出了淡淡的不甘心,凭什么!
三张试卷摆在一起,她的卷面干净整洁,刘卫国的也一样,他的字写得非常好卷面比她的还好看,至于余瑞芳的,叶知知看着那鸡爪似的字迹和脏乱的卷面忍不住皱眉,不是高中生吗?字写得怎么这么难看?
她的试卷和她考试时的感觉差不多,她有把握的基本都没问题,但后来的公文书写和作文扣了些分,但她填的满满的,扣的分也不多。
再看刘卫国的,他的文字功底很厉害,要不是前面会计类的基础题丢分太多,第一肯定是他,但他后面的公文和作文写得好,一下子就把前面丢的分给拉了上来,而余瑞芳的叶知知觉得她这个第三名只怕都有水分,字迹凌乱,错字墨点非常多,最前面的会计相关的题目没有一个是答对的。
叶知知没有翻面再看,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就这样的卷面这样的成绩,居然能当上厂里的会计!说没有猫腻,她打死都不信。
把试卷原样叠好放回去,叶知知重新把报纸摊到眼前,心里乱糟糟的。
心里难受吗?怎么可能会不难受,这种感觉就像明明她成绩优秀拿了个金牌,结果裁判黑手把她的金牌变成铜牌一个样,憋屈得要命。
“在想什么?”陈芳芳从外面回来,顺手还去别的科室拿了资料回来,进来就见叶知知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报纸在出神,在桌面上叩了叩,她才醒过神来。“是不是太无聊了?”
“没有没有。”叶知知下意识地回答,突然又顿了下。“是有那么一点,芳芳姐你有事给我做没?”
陈芳芳被叶知知的反应逗笑了,她笑也是很含蓄地笑,嘴角微弯,眼里笑意满满,指了指堆在墙边厚厚一摞资料,“那是咱们厂几年前的资料,一直说要整理,结果拖到现在,你要不是没事可以去整理一下,顺使了解一下咱们厂的历史。”
叶知知现在心烦意乱,迫切地想要做些事,搬着凳子就去了资料那里,开始还总走神,渐渐就投入进去,不再分神乱想了。
“这么多资料,也没叫你一天就弄完,留着慢慢整理就行,这些都是以前老厂积存的,本来厂长做主是要扔掉的,被老厂长拦住才留下来,前几天才送过来。”陈芳芳把蒙头做事的叶知知拉住,让她休息。
“下午基本不会有人再来,我和你一起整理。”
叶知知从茶缸里倒了点水站在窗边洗手,问陈芳芳,“对了,芳芳姐,咱们厂里的人事录取和调动,归谁管啊?”
陈芳芳想了想,随口道,“招工的事归人事科管,政审归厂办管管这个的挺多的,你问这个有事?”
“我就是好奇,想知道是谁把我人招进来的。”叶知知笑着去倒水,见陈芳芳的茶缸也空了,顺手给她也添上。
“哦,这事主要做主的还是人事科的科长,段科长。”陈芳芳端起茶缸润了润嗓子。
“段科长?”叶知知仔细回忆一下,昨天见的那些人里边好像没有一个姓段的科长。
“对,不过段科长上年纪了,生了病在家养病呢,来厂里的时候少。”陈芳芳翻着手边的报纸不在意地回答着,正好又进来个要盖章的,接着忙去了。
叶知知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忙碌着的工人,心里知道这事暂时只能到此为止。
前世她虽一直是自由职业,但圈子里的潜规则不比正规职场上的少,被黑了只能自认倒霉,根本就没有说理的地方,能做的也只有努力练好技术发展人脉,直到走到足够高的位置,最后无人能动摇。
她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有一些事儿上,更多的是人脉和关系,讲究的是“人情世故”,而且这事捅开了,若是人背后的背景够强大,叶知知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在酒厂呆下去,毕竟陈家祖上八辈贫农,什么关系也没有,半点力也使不上。
在这个事事讲成分的时代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