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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国家又哪能不是如此呢?宋亡于外患,明亡于内忧。
我的爷爷说,君子如玉,要在动荡中为天下开辟太平,又在盛世中为它警醒一切的危机。
而这,是我们华夏的道统,五千年的信仰。
我不是君子,也不介意做一下这个世界的磨刀石与黑暗面。
你们就当我十恶不赦好了。
我的灵魂,在长年累月的战争洗礼中,已经无法宁静。
它依然在叫嚣,依然在嘶鸣,依然在渴望斗争。
我注定是一个被万人唾弃的,战斗者。无论在哪一个世界。
也许这个世界看不到我的光辉,只能看到我作为黑暗的存在。
可是能做为永远的阴影,这也是我的成就。
我出生在澳大利亚自由联盟,那里是阴影之地,我心中却渴望光明;我来到了华夏盛世中华帝国,这里是光明之地,我却来做了它的阴影。
“太子殿下,”他嘴角微微勾起,漫不经心地一笑:“虽然您没有义务答应我,但我还是想通过这几个世界的经历,提醒你几句。”
这也是刑玉一直以来,想要找机会对这个帝国的统治者,给予的忠告。
“没有永远不落幕的政权,与其想着千秋万代,不如想想,如何保护文明能够永远延续,不会沉没,不会消亡。”
因为,政权亡了,民族还能站起来。
而文明死了,民族也就永远趴下了。
“延续文明比延续政权更容易,也更难。”
赵宣未曾想过,刑玉竟然会这样说。然而这句话,确实是一句铭告,他也听进去了。
他颔首点头:“我有责任,不仅仅因为是储君。”更因为我们都一样,是这个文明孕育而出的人。
“所以我自然会做到。”
刑玉勾起嘴角,赵佑媛感觉到,他似乎是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松了这口气。
“给你,你原来所在宇宙的通道坐标。”刑玉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在面前的地上。因为没什么力气了,所以信封堪堪落在腿边。“要怎么回去,自己想办法吧。帮不了你了。”
这句话说得颇为无赖,不过他也根本不给人问的机会,不像任何一个人垂死前断断续续,他很干脆利落地说完话,就闭上双眼。
走廊上一片寂静无声。
而信封上染着血,红了一片。
。
赵宣抢在赵佑媛之前将它拿了起来,捏在手里。
信封很轻,此刻却有着千钧重。甚至那已经没有了温度的血,都有些灼手。
握着信封,他忽然有想要撕碎的心情,然而,却是不能。
这里面,写是她回家的道路。他没有权利,为她作主张,为她斩断。
他看了她一眼,眸光难辨意味。悄无声息的,等待着她的反应。
而赵佑媛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信封上,久久未能挪开。
回去的……路。
可以回家了。然而。
在她未想好如何开口之前,赵宣却先问了。声音很轻,差点让她没听清楚。
直到他说了第二遍。
——“你要看吗?”
你想要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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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回去吗?
赵宣没有问出声,但是他用眼神询问了这句话。
也许心中仍是有着担忧,竟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简简单单六个字问出来。
他在经受着一次比在皇后面前坦白感情来得还要严峻的考验。
而这个选择的背后,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我在你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重要到你会愿意为我放弃原来的世界和生活吗?
太子殿下向来是不缺乏自信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动摇他。可是在关乎这种抉择问题上,他……竟然也只能听着宣判。
。
一时间,走廊便十分寂静。军队的士兵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粗神经的他们也没意识到气氛的紧张和敏|感,只是去把昏迷的礼宫和仁抬走,给刑玉收了尸,就继续去其他地方清理现场了。
而赵佑媛此刻脑海中一片纷乱,对于这句问话,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如何回答,只好不去看他的眼睛。
从来没有这样纠结欲死的时候。
曾几何时,刚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她无亲无故,天天恨不得想要穿越回去。
从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受它,欣赏它,喜欢它的?
又是什么时候对它有了归属感?
什么时候有了朋友,有了牵挂的人?
现在,一句轻飘飘的“想回去”却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了。
回去,忘不了这边的人;留下,却要记挂着另一边的故老。
她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看见面前的人目光逐渐失望,终至黯淡。
她还在整理思绪,考虑着该怎么开口,甚至先考虑清楚心中想的是什么,却忽然被猛地一推,后背撞到了墙壁上!
心中一惊,下一瞬,赵宣已经凑到了她的面前。
鼻息相交,目光相视,两个人对峙着。赵宣伸出手,在堪堪要覆上她的眼睛时,却又顿住……半晌,收了回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
那是一种非常无奈的心情,他知道自己的怨愤来得毫无道理。
人有着念家的感情是正常的,可这世事偏偏弄人,没有任何人有错,错的是阴差阳错,很多事情理智上能够理解,感情上却未必能够接受。
知道她会想要回去是人之常情,知道她犹豫是人之常情。但还是无法释怀。
把他和原来的世界摆在同样的天平上,对方却难以抉择——
还是爱得不够深吧。
。
赵佑媛还没有整理好纷乱的心虚,赵宣却已经冷静下来,自己拆这个信封了。他垂目敛容,静默不语,手下的动作很慢,如果在旁人眼里看来,这是相当磨蹭的。
他在心里希望她能突然出声,说一句“算了吧”,那样他一定会收手,会抱住她,会用尽一生的爱来回报她的。
——可是也只能是希望了,那句话迟迟没有等来。
信封被打开了。
当手指要伸进信封时,他又不确定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是隐隐有些请求的意味。
拦住我啊,哪怕说你再考虑考虑?
赵佑媛对上了他的视线,那一瞬间心中一重,仿佛承了千钧。
她感到,赵宣此刻的任何一句话,一个动作,乃至一个眼神,都是在逼她。
在她没有想好如何取舍的时候,他在动用一切方式恳切地挽留,却又出于道德的缘故甚至无法将这一任性的要求说出口。
两个人都被逼到了要濒临爆发的边缘。
道德和情感交织,人心总是复杂到连自己都无法掌控。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简简单单的“不要”说出口的——这样看来,无论是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去原来的世界,她真是糟糕透了。
。
这挣扎和对峙的时间足够长,长到赵宣终于是把写着公式的纸抽了出来。
他的心在一寸寸没入冰冷的水中,赵佑媛的心则在骄阳炙烤般地狂跳。
——而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后,两个人却都愣住了。
公式足足有三大页,正反两面都写得满满的,还有画的函数曲线、密度值计算、扭曲的坐标,密密麻麻,完全如同天书。
尽是看不懂的符号和运算公式。唯一能看懂的就是汉字了,全是什么“叠加权重”之类的明明认识、组合在一起却读不懂的词。
对赵宣来说,这是因为,两个世界的数学、物理公式、定律、表述方式不同,他当然看不懂另外一个世界的西方科技表述法。
对赵佑媛来说,这是因为,她上辈子物理知识仅止步于高二文理分科了,电影学院连高数课都没有……
要是刑玉不说这是回去的公式,这种看不懂的玩意儿,艰涩到简直能够扼杀人的想象力,根本无法与穿越宇宙进行联想。
好了,顿时,这下吵也不用吵了,闹也不用闹了,两个人盯着天书一样的物理公式,全部都沉默了。
赵佑媛在失落的同时,又隐隐地有些松了口气。
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情,让她内心又不可抑制地产生了自我厌弃感,于是返回的路上一直沉默着,一语未发。
赵宣忍不住偏过头看她——因为这些公式无法破译,她就失望到了这种程度吗?
还亏他那样用心地爱她,想要竭尽全力的挽留,这些都不足以动容她吗?
他内心郁郁却无以诉说,只好也一路无言。
。
因为毕竟是非朝贡国的地界,驻军派遣军在波西米国境内也没有停留太久,就告辞了。
赵佑媛之前在飞机上经历过催眠唤醒,对狭小机舱有点本能的排斥,因此离开波西米时他们先乘游轮,到附近基地再转乘赵宣的专机。
无论怎样,赵佑媛没有事,王梓清安然归来,都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然而,在启程的路上,其他人或多或少地都发现,赵佑媛和太子之间的气氛有点糟糕。
本来是三秘很有眼色地将两个人住处安排在了一起,但谁都没有同谁说话,安之若素地各干各的。
三秘不禁狂汗了……闹矛盾了吗这是?敢跟太子殿下闹矛盾,宗姬您也是好样的!
。
其实两个人都沉默,置气的成分却不多,大抵都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一面嫌弃自我,一面又不可自拔地继续着。
清晨的阳光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这艘豪华游轮的景观台极美,可以将金霞灿烂的天际与一望无垠的海面尽收眼底。
赵宣大概是彻夜失眠了,坐在观景台上,听着清晨海鸥叫声,任海风拂乱头发衣衫。
然后他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觉得我们可以认真谈一谈。”赵佑媛坐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