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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很震惊,觉得程琳对皇太后的“劝进”,实则是对皇帝的叛逆。这种叛逆行径,理应受到严惩。但她观察了两日,不但程琳安然无恙,类似程琳只密呈皇太后而不转呈皇帝御览的折子,亦骤然纷至沓来。这更引起了她的疑虑不安,便乘人不备偷偷窥览了几份折子,结果肺都快气炸了。她不明白皇太后为何这般宽容,竟允许众多的朝臣步程琳之后尘,以“劝进”皇太后做女皇之名行叛逆皇帝之实。但她返回寝宫仔细一想,吓得她竟至心惊肉跳,几近闭过气去。因为她虽不愿想,还是想到了皇太后身上——她疑心皇太后欲乘“劝进”之机改垂帘而称帝,效法武则天做大宋的女皇帝。于是,她急欲将自己看到的想到的禀报给皇帝,又怕皇帝年少气盛,万一因此同母后对峙起来,岂不坏了大事?但这样重大的事情,她不能叫它烂到肚里憋在心里,她必须及早告发这件事,即使因此而殒身,她亦算为皇帝尽了一份忠心。于是,她想到了杨太妃。在皇宫大内,能够影响皇太后决策的第一人,当是皇太妃;最能取得皇太后信赖的,同样亦是皇太妃。她料定皇太妃一旦知晓了程琳敬献《武后临朝图》的目的和朝臣们“劝进”疏奏的内容,以及皇太后欲效法武则天的念想,定然不会保持沉默。皇太妃若愤然出面找皇太后论理争辩阻止此事,亦许……于是,她飞也似的赶到保圣宫,将程琳献《武后临朝图》和群臣“劝进”之事告诉了杨太妃。杨太妃听后大惊,问:“汝看真切了?”
“看真切了!”张雪娟十分肯定地回道,“类似的奏折成堆成摞,孩儿虽在慌乱中,眼不花,志不昏,怎会看错?”
杨太妃久缄不语。她移步窗前,平眺窗外良久,然后回首又问:“皇儿他,知道此事么?”
张雪娟颔首:“以孩儿想,他不会知道。太妃可以想像:朝臣们上呈这样的奏疏,不会送到皇帝那里;皇太后接到这样的奏疏,亦不会转呈皇帝御览。”
皇太妃审视着张雪娟:“这样冒风险的机密事,汝来告诉我,就不怕老身出卖了汝?”
“雪娟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些。”
“为什么?”
“因为……”张雪娟眨眨美丽的眼睛,想说出一些令皇太妃开心的话,“因为孩儿就像信奉亲生母亲一样信奉皇太妃,从未想到过皇太妃会做出有损女儿的事。况且,皇太妃抚育教诲皇帝近二十年,皇太妃在皇帝心中,同他的母后一样,占据着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位置。孩儿今日前来禀告,亦是为皇帝考虑。我想您老为了皇帝,是会竭尽全力阻止这件事的。”
杨太妃没有开怀大笑。若在平时,张雪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博她欢欣的话,她会笑不拢口的。可今日,她高兴不起来,脸孔还是绷得很紧。她凭窗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回首对张雪娟讲:“汝回宫以后,只当不知此事。皇帝那里……”她顿了一下,“随汝去吧,皇帝知道了亦好——皇帝若表现出对此事的强烈不满来,对皇太后,或许是一种压力呢。但汝必须装作不知的样儿,皇太后若知道是汝偷看了她案头的奏疏,将奏疏的内容说给了我和皇帝,那可就同二十八太保一样,欲死都不能了。所以,汝回宫以后,一定要好自为之,千万不要说漏了嘴巴,引起皇太后的疑心!”
张雪娟诺诺连声一一答应之后,即告辞回宫,但到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时,皇太妃又叫住了她。她回首问:“母妃还有何示下?”
皇太妃又仰颏儿斟酌一下,说:“就这样定了:汝回宫以后先将此事告诉皇帝,就说是我告诉汝的,叫他即刻去找皇太后论理。汝要多多激发他的慷慨之气,不要在皇太后面前仍像羊羔儿似的百依百顺。明白我的意思么?”
张雪娟答应一声,立马匆匆地离开了保圣宫……
宝慈殿内,出奇的宁静。皇太后刘娥正聚精会神地览阅着一封封朝臣们呈上的“劝进”奏疏。她越看越欣慰,越看越神往,甚至连太监任中正抱着一摞通进银台司刚送来的奏疏进来,她都没发现。
正值盛夏季节,又是炎炎的下午。火球似的太阳,自西南方向斜射进来,照得殿廊满目生金,热气腾腾。殿廊内的蒸腾热气,又以看不见摸不着的方式,向殿内蔓延着,移动着,渐致纵深跨度数丈的殿堂之内亦失去了固有的安适与清爽。以至使忘情埋头览阅奏疏的刘太后,在觉与不觉之间出了一身的热汗。
任中正见皇太后的身心正沉浸于览奏之中,便不敢打搅——进得殿门以后,他蹑足隐踪,将脚步放得轻而又轻。但他臂间的那摞奏疏,是必须放置太后案头的。万般无奈,他只能向太后的案头走近。结果,不欲打搅还是打搅了——只见皇太后微蹙眉梢儿,往他瞟了一眼。然而,正是皇太后这个不悦的眼神,使他觅着了“立功赎罪”的时机——他见皇太后额头上渗出一丛明晃晃的汗珠儿,便立马向当值的宫女招了招手,那宫女便心领神会地手持蒲扇儿走上前来,站在皇太后的背后,不紧不慢地为皇太后扇着扇儿。
果然,皇太后的眉头舒展了,还冲任中正笑了笑,问:“此摞奏折,分门别类了么?”
任中正答曰:“通进银台司早分过了的。据银台司讲,此摞奏疏中,只有一个叫范仲淹的折子,是个另类。”
“喔!”皇太后似有几分欣然地道。她当然晓得“另类”的所指,便口谕道:“汝将这些奏折以时间先后为序,码好了待母后览阅,只将范仲淹那折子挑出来,呈母后先览。”
任中正照旨行事,先将范仲淹的那份奏疏双手呈予了皇太后。皇太后接疏在手,像要掂量它的轻重似的,先放置于手间掂了掂。
近日来,继程琳之后,“劝进”奏请虽多,但这些奏请近乎千人一面,异口同声,览一知十,览十知百,无非是满纸耳顺之言、歌功颂德之词,就像听一首首韵味相同的歌曲,即使这些歌曲真的很甜很美,久而久之,岂不太单调太枯燥太乏味了?况且,她深明“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范仲淹的疏奏既然是一个“另类”,她就应当予以重视。然而,在她欲拆范仲淹疏奏的时候,就听殿外刘承规一声宣呼:“皇帝陛下驾到!皇帝陛下向皇太后请安!”
闻皇帝前来“请安”,皇太后备感诧异。平时请安,皆在一天之始的清晨,今日选在不早不晚的未末申初,是何道理?况且,皇帝每临宝慈殿,事先总有人先来报知,今日不报自来,那意思颇为分明——让来即来,不让来亦得来;反正已至殿门,总不能将一国之君拒之门外吧?故而,皇帝此次不寻常的前来“请安”,自然会引起皇太后的格外关注。她推开范仲淹的疏奏站直身子,方欲移步迎接,就见仁宗皇帝赵祯已急火火地趋步跪在了她的面前:“臣皇帝祯儿,参见母后!”
“请起,请起!皇儿快快请起!”她忙搀扶赵祯说。当赵祯撩龙袍站起,退身将欲就座时,她骤然发现皇帝的脸色异常难看,便惊异地问:“皇帝是睡眠不足,还是有恙在身?面色竟是如此憔悴?”
赵祯紧皱眉峰摇摇头:“二者皆非也。皇儿只是……”赵祯说了个半截话,便面有难色地咽住了话头。
“说么?在母后面前,还吞吞吐吐!”
赵祯仍是一副迟疑难决的表情,犹豫一阵儿方道:“皇儿心里有话,不说,会憋出病来;说了,又怕伤了母后的心。”
“这么严重?”刘太后坦然地笑笑,“那就速速道来——万一憋坏了皇帝,母后吾可是吃罪不起!”
赵祯又迟疑片刻方道:“臣皇帝听说,朝臣中乞请母后称帝的疏奏,纷纷呈至。母后对此乃秘而不宣,想必母后亦有称帝之意吧?”
刘太后奇讶地望着赵祯:“皇儿听谁讲的?”
“皇儿只是想知道有无此事?”
刘太后肃然回道:“皇儿须防别有用心者,离间我母子!”
赵祯不无嗔怪地斜睨一眼刘太后:“难道皇姨娘杨太妃亦会说谎话,离间我们母子?”
刘太后若有所思地嗔脸儿默然一会儿:“确有其事!但母后吾……尚没有要效法武后的意思!”
“这就是说,母后的秘而不宣,只是还没有拿准主意?”赵祯紧追不舍地说。
“皇儿可以这样认为!”刘太后索性坦率道,“皇儿尽管放心,即便母后效法武后称帝,皇太子之位亦非皇儿莫属!称帝与当前的垂帘听政,只是名声不同,实质上别无二致!”
“但对皇儿而言,即使如母后所讲:令皇儿做了皇太子,仍将是一个失了位的国君!失位国君是何样的名声?又是何样的感受?母后为皇儿想过么?”
此时,刘太后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是忧是喜。但母后这副神情在赵祯的记忆里是极为痛心之时才能看到的。是的,这时的皇太后,的的确确被赵祯刺伤了心。她面对怒不可遏的皇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近二十年来,赵祯一直是她手里的一个面团儿,她无时不攥在手间,随时随地按照自己的意志将皇儿塑造成自己喜欢和需要的那种面人儿。在她的记忆里,只在选择皇后一事上,激起过赵祯心理上的逆反——大婚前二日的清晨,赵祯居然跑到张雪娟居住的凤仪宫哭鼻子去了。但自此之后,不仅他们母子之间相安无事,皇帝与皇后之间,亦能和睦相处了。但大婚对赵祯而言,并没有成为成熟的里程碑——她照常垂她的帘,他依然是“谨遵母后裁断”,他甚至还在百官面前多次欣然表态,甚冀母后继续垂帘下去。此后,群臣纷纷上表“劝立刘氏七庙”,他对此近乎人云亦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正基于此,使她在对国事家事的裁决中,每每忽视赵祯的存在,仿佛她身边坐着的不是皇帝,是她的附属品和衍生物,无关痛痒,亦无须乎征求皇帝的意见。尽管如此,自程琳献上《武后临朝图》始,她仍还忧心“劝进”对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