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汝等谁个说说,我们这些人从相识到相知,至今共有多少个年头了?”客人到齐以后,刘太后一边往客人杯里斟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客人。
“三十九年!”枢密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张耆兴冲冲地抢先答道。
“精确一点儿计算,应是三十八年。”一向不多言的闷嘴儿葫芦——枢密使兼兵部尚书陈尧叟,见今日旧友聚首格外开心,便破例抢了个先机。
“还是陈兄算计精当,确实是三十八年!”杨太妃杨紫嫣屈指算了一下说。
“不不!”夏守赟不失时机地纠正道,“还是张兄记性好,可丁可卯地算计,应当是三十九年零两个月。”
皇太后将手里的茶壶搁在面前的案上,问对面的夏守恩:“守恩个子小,记性好。汝来评判一下,尔等谁是谁非?”
“全没错。”夏守恩还是当年那种言未出口便先脸红的表情,“因为杨太妃和陈兄皆是雍熙二年进的韩王府,而皇太后进府是雍熙元年。这样提前一年或落后一年,计算的结果自当不同。”
刘太后目光巡视着众人:“都明白了?今后,凡记不起之事,汝等就去问守恩。”她故作夸张地用手指敲击一下额头,“不论大事小情,吾敢担保,全在他这里装着哩!”她的这一比划,逗得众人呵呵哈哈地笑将起来。
不待笑声全落,杨太妃便开宗明义似的说:“今日皇太后之所以要邀几位老面孔前来品茗,叫我理解,她欲营造一种宽松的叙旧氛围,给诸位一次返老还童的机会。但叙旧亦得有个时间界限,我提议干脆自皇太后进韩王府算起,沿着我等将近四十年互相关联的生命轨迹,回味和追忆各自的人生感悟,如何?”
“这个题目出得好!”首先表示赞同的是方擢升为枢密使不久的杨崇勋,“不过,老臣有个乞求:是否请皇太后带头垂范一下,为我等人生感悟定下一个基调。”
杨崇勋的乞请立即赢得了一致赞同。刘太后见没有了退路,便先啜一口茶,向众人笑笑:“那好,吾就先来个抛砖引玉。”她轻咳两声,复莞尔笑道,“吾之最大的人生感悟:是世上还是好人居多;自吾逃离成都府以后,时时处处都有好人相帮,贵人相助。回首当年,吾的第一个救命恩人,是吾的兄长刘美。可惜刘美兄已经辞世数年,未能参加今日的茶局。吾遇到的第二位恩人,是真州法严寺的一澄法师,是他指点迷津,并以三十两白银相赠,方使得吾和刘美兄久盼抵达东京汴梁的愿望成为现实。吾遇到的第三位好人,他现在就坐在吾对面,就是吾不说他的名字,吾想诸位亦不难猜出他是谁!”
“刷”的一声,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陈尧叟的面上,看得陈尧叟面皮滚烫,遍体生津。而与他挨肩而坐的张耆,却是一副坦然不动声色的样儿。
“其实,”刘太后颇为诡秘地接着道,“吾遇到的第三位好人,他是看上了吾的姿色,就动了邪念。在真州运河码头众目睽睽之下,他就对吾眉来眼去,欲引吾上钩,在乘船来东京的路上,他更是机关算尽,百般殷勤,以求一逞。”她这般一连串的描述,已激起众人的愤慨。就在众人又将不友好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陈尧叟时,皇太后突然格格一笑,问张耆:“元弼兄,本太后是否错怪了汝?”
张耆神情自若地抖抖肩头:“没有错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名花无主,求者必众。我张耆怎么就不可以?”
这话,逗得众人好一阵儿开怀大笑。
“所以,自始至终吾没有怪罪元弼兄。元弼兄在吾走投无路之际,救出了吾。吾之所以能两次绝地逢生,有一半都是元弼兄的功劳。所以,后来吾就暗中撮合先帝的干妹妹——雅君郡主,嫁给了他。只可惜,雅君郡主已先我等而去了。还有雅君的母亲——秦国夫人。她亦是曾帮过吾的。秦国夫人看似冷峻严厉,内心却非常善良。对先帝与吾,可谓呵护备至,恩重如山。”
说到这里,刘太后的音容凝重起来。她的神情似乎沉浸于对恩人和往事的思念里。所有在场者,亦无不随着她的话语,追忆起逝去了很久很久的往事。
“在吾的前半生中,除元弼兄之外,还有一位情感债主,这个债主实乃百里千里挑一的正人君子。弱冠之时,他便钟情于吾;稍长以后,他不顾门第悬殊,曾数次乞求家人上门求亲,在求亲无望之际,他亦曾寄函动员吾与之私奔;在吾身陷污浊之时,他甚至不惜身败名裂,发誓要救出吾;当他得知吾已置身于韩王府时,他尾追进了王府;当他得知吾已委身于韩王时,他不但不记恨于吾,反而暗中与吾结拜为异姓兄妹,发誓此生永不相负。而且他言必信,行必果,在此后几十年的人生旅途中,他一如既往,恪守承诺,一直护卫着吾这个义妹,直至富贵与权力的极顶。吾说的这个好人,就在汝等之中,有谁能猜出此人为谁?”
皇太后道出的,是尘封于胸中几十年的绝密,除她和陈尧叟之外,尚无第三个人知晓。今日她冷不丁地这么一讲,在场的几个人,包括杨太妃在内,亦只能无根无据地在心中瞎猜乱猜。皇太后见全场静悄悄的只是面面相觑无人说话,就笑呵呵地说道:“吾告诉汝等,这个大好人不是别人,就是坐在吾对面的唐夫兄。吾今日不说量汝等谁亦不会想到——几十年来吾与唐夫兄,还有元弼兄,都是明为君臣,暗为兄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嫌。今日在自己人面前,当然无嫌可避之,就索性将窗户纸捅破,让诸位都明白明白!”说到这里,刘太后忽然转视着陈尧叟问,“唐夫兄,汝说说,事情是不是这样?”
陈尧叟点点头:“若皇太后不讲,这些往日的恩恩怨怨,怕就只能被我带进棺材里去了。今日皇太后既然挑明了,我只能这样对诸位说:权势是暂时的,友谊才是永恒的;不论同性之间,还是异性之间,不朽之友谊是一生一世最可贵的。我和皇太后之间,曾有过爱慕之情,但我进韩王府不久,此等爱慕便演化成了友谊。正是这种伟大不朽之友谊,伴随着我们走过了漫长的人生,而且今后还依然伴随着我们!”
陈尧叟的简短发言,感动了在座的每一个人,亦感动着皇太后。她避席而起,又探身儿亲自为对座儿的陈尧叟斟上一杯香茗,道:“这杯茶,算是小妹对兄长的格外犒劳。长期以来,由九品王府记室到一品枢密大臣,陈兄每次擢升,靠的均是真才实学和卓尔不群的表现,期间,吾作为先帝的身边人,从未为陈兄添过半句好话。为此,我欲在今日的茶局上,请陈兄多饮一二杯。”言毕,她又端起了茶壶,感动得陈尧叟将茶杯伸近了,听任她再次为自己斟茶。
“在王府里,还有一位要吾终生铭记之人,尽管此人对国家而言,其晚节不保,但就私谊而论,他仍是吾的难时恩人,亦是当时王府不可多得的能臣。此人便是王继忠。在吾走投无路之际,是王继忠冒险收留了吾,腾出后院供吾栖身。此后,他又将令妹嫁给了家兄刘美,他和吾还做了亲戚。故此,当得知他阵亡的噩耗之后,先帝和吾尤为哀痛,先帝还亲往吊丧,加封其三子,还传旨善待其家。但,宋辽大战伊始,不想死了的王继忠又冒了出来,他为宋辽之间牵线搭桥,洞开和议之门,终使两国终签《澶渊之盟》。在此期间,王继忠功不可灭。然,王继忠大节不保,已成事实。故此,在尔呈疏乞求返宋之时,吾为国而忘私,毫不犹豫地劝止了先帝。对王继忠而言,吾干了一件忘恩负义之事。但别无选择,吾内心虽苦,亦只能如此。后五年,辽皇太后萧绰驾崩,宋遣使前往吊唁,吾亦顺便致书于王继忠,还带些礼品对其前恩深表谢意。但随着萧太后的辞世,王继忠在辽国的宠信尽失。他积郁成疾,不久便随萧太后去了。每想起王继忠之死,吾便备感愧疚。总觉对他不够朋友,对不起他。”
话说至此,皇太后的神情与声调无不感伤。斯时,两个司茶宫女又进来斟了一圈儿茶。皇太后借此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又感叹道:“已经去了的就让它去吧。在追念王继忠之际,吾还要提及的另一位恩人。这位恩人不论于国家还是于吾本人,均可谓功不可没。尤其他的任劳任怨,甘做无名英雄的优秀品格,永远堪为吾辈楷模。此人就是二十多年以前就当位尊‘二府’,前不久才被擢为枢密使的宝臣兄。”
杨崇勋正端着茶杯眯缝着眼睛,边聆听边品茶,忽听皇太后点到自己的名字,不由打一个愣怔惶然而起,拱手一揖道:“惭愧,惭愧!老臣对于皇太后,只有抱愧,哪还道得有恩?”
皇太后示意杨崇勋坐下,说:“就私而论,宝臣兄于吾大难临头之际,十分巧妙地将四句五言诗奉告给了唐夫兄,才使吾在唐夫、元弼、继忠三兄的鼎力救助下,乘夜逃出虎口,绝路逢生。以国家社稷而言,宝臣兄在先帝率众远征巴蜀之时,王继恩恶人先告状,两度秘密上疏参劾先帝。恰恰是宝臣兄侦知了王继恩的阴谋,不失时机地将内情报告了远在成都府的先帝,使先帝同王继恩的那场殊死搏斗,由被动而主动,直至战而胜之。这场胜利不仅鼎助先帝赢得了竞储的成功,亦为吾以及在座诸位日后的荣华富贵奠定了基础。吾今日这样说,似有耸人听闻之嫌。但若诸位仔细想想——没有竞储之成功,便没有先帝即位可能;先帝若做不了皇帝,哪还有我等这群臣子?”皇太后稍顿一下,旋目观看众人,见人们都在聚精会神地聆听,便呷口茶继续道,“凭宝臣兄的功劳、智识和能力,在先帝一朝出将入相,都应是理所当然。但他为了朝廷的秘密使命,在客省使任上,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期间,他取得周怀政的信任,侦知了周怀政宫变的细枝末节,反使周怀政钻进吾设的圈套,一举粉碎之。此后,他又侦得了荆王元侃与青城山白眉道姑清宁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