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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上殿接受金杖者是杨崇勋。杨崇勋此时心中最大的遗憾是:在枢密使的高位上可丁可卯才只坐了两年。这个时间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短太短了。用讽喻者的话讲:连屁股还没有坐热。亦就是说,“二府”重臣的甜果刚刚入口,刘太后就一声令下,命他复将噙在嘴里的甜果儿吐了出来,这样的滋味令他实在不好忍受。但刘太后对他的过去既给予了那么高的评估,他作为皇太后的多年近臣,还能说些什么?所以,他只能将遗憾深深地压在心底,高高兴兴地从皇帝手中接过金杖……
待夏守恩、夏守赟从皇帝手中接过金杖,亦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于御前就了座,授金杖的隆重仪式,就算基本结束了。这时,只见刘太后的面容忽然严肃了起来。她翘首举目先向殿堂内的百官扫出一个扇面,然后收回目光道:“吾现在解惑两点:一、皇帝所赐金杖之上镌刻有十六个金字:持杖上殿,无所阻拦;忠谏不畅,可杖黄裳。这个黄裳所指者,乃当今皇帝。众卿不要以为这么一写,持杖者便可随意上殿杖打皇帝了。若是这样单方面理解,那就大错而特错了。诸卿应切记,只有在忠谏不畅的情景之下,持杖者才可对当今皇帝兴师问罪。这是其一。其二,金杖未赐,朝野之间便盛传说:皇帝今日所赐金杖,可以世袭;今日爷爷持有它,可以上谏君,下打臣,进宫上殿无人敢挡;爷爷死了,可由爹爹世袭;爹爹死了还可下传其孙子。一言以蔽之,此杖可以世代相传,世代享有金杖赋予的特权。为此,吾要当着众卿之面申明:非但此金杖不能世袭,就连此前先帝所亲赐的铁券,亦就是民间所传的免死牌,亦只能免除受赐者不死。除当事人之外的其他人,包括他的嫡传子孙,统统不享这般殊荣。一旦违宪犯法,一概按律惩处,决不姑息……”此时,刘太后的声音就像撞击铜铁一般铿锵清脆,在大殿内外传响着,萦绕着……
这日皇帝、皇太后向陈尧叟等人赐授金杖之举,顿时在朝野之中引起了极大反响。不久,尤其像钱惟演这样的一批先朝老臣,纷纷上疏,在朝廷中骤然刮起一股乞请致仕之风。在他们看来,陈尧叟、张耆等人致仕与赠杖是皇太后向他们发出的致仕暗示,与其等待朝廷动员,不如主动乞请更光彩,更主动,亦更实惠。于是,到得明道元年之末,在外藩要员中,几无了六十岁以上之老者;在地方官员中,更是鲜有花甲者。此时,纵观大宋天朝的吏员册,从朝廷到地方各衙门的掌门人中,几乎层层都实现了年轻化、智识化。此举为仁宗皇帝的亲政铺平了道路,亦为政令的畅通扫除了障碍。明道元年初,江、淮大饥,仁宗皇帝颁诏:转运使以上官员各献米谷赈济。此诏一下,四海响应,就连不在献谷之列的八品县丞,亦十之八九奋献谷米,以赈饥民。刘太后作为垂帘称制者,自当身先臣工。但其平素所积私房钱不多,倾其所有,亦只能捐献千斛米谷。正值此时,漕臣刘绰自西京还都。他晋见皇太后说:“臣察自家仓库尚存余粮千余斛,诚乞皇太后急用。”
皇太后一听便知刘绰的用意,肃然问道:“卿知吕夷简、鲁宗道、晏殊么?此三者正在筹粮赈灾,汝何不将粮食献给他们?”
刘绰见皇太后不买他的账,且已暴露了库余之额,只好如数献赈于灾民。
是年,仁宗皇帝二十二岁。皇太后见四海臣服,仁宗亦确已熟知了政务,便加快了还政的步伐。她突发奇想,决定于明道二年乙巳服衮衣,戴仪天冠,亲享太庙;并传下懿旨,命礼部礼官详定谒太庙礼仪。礼官以为,衮衣乃天子礼服,冲天冠亦只有皇帝戴;而当今的皇太后虽然垂帘日久,毕竟还不是皇帝,万万不可服用。于是,他们将意见反映到参知政事晏殊那里,请求晏殊裁断。晏殊引《周官》故事,亦以为不可,但他怕逆皇太后意,便将此事上交到宰相吕夷简手里。孰料,唯皇太后马首是瞻的吕夷简,更是迟迟不肯奏明皇太后。于是,这件事便拖了下来。一直拖到享太庙的日期临近了,礼官仍得不到答复,便愤愤对吕夷简说道:“身为宰相,何以如此怯懦?皇太后若服此饰谒太庙,我等将何样礼拜?”
万般无奈,吕夷简只好偕晏殊一起晋见皇太后。不料,刘太后口谕曰:“服衮衣,仪天冠,乃吾既定服饰,不可改易之!”
于是,吕夷简便将皇太后的答复转达给了礼部及文武百僚。众朝官虽多有异议,却自此不复再奏此事。而且,皇太后享太庙这天,朝官们一个比一个来得早——他们明知皇太后的銮驾辰时正牌才到,却多于卯末辰初便来到太庙门外的广场,恭候皇太后大驾的光临。
时在早春二月,天气乍暖还寒。广场上尖溜溜的北风,考验着每个朝官对皇太后的忠心。他们在春寒料峭中等了很久,方闻悠扬的礼乐声由远而近地悠然飘来。于是,他们不待皇太后的辇驾走近了,便在吕夷简的率领下齐刷刷、黑鸦鸦地匍匐于地,跪迎皇太后的到来。
皇太后所乘坐的大安辇,居于仪仗的中段。它是一辆由二十四匹骏马拉着,由拱圣营军士和三十二名宫女、太监前簇后拥着的豪华大辇。骏马脖子上叮叮当当作响的铃声,掺和着一街两厢观光人群的欢呼声和嗡嗡嘤嘤的嘈杂声,竟然压住了仪仗前方礼乐队的奏鸣声。坐在大安辇里的皇太后为欢呼声所鼓舞,她居然起身撩起了大安辇的前帘儿,只身鹤立于前帘的敞开处,一只手把住大安辇的门框儿,笑容可掬地平眺着前来观光的人众,同时还扬起另一只纤纤玉手,向欢呼雀跃着的人群招手致意。
拱圣营的校尉见皇太后如此敞开帘门,将整个身子都暴露于车外,生怕有飞镖或羽箭冷不丁飞来,伤着了皇太后,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便赶紧命令持械士卒迎面去驱赶拥挤于道路两旁的人众。刘太后见状,霎时嗔起了面容。她忙吩咐侍于大安辇旁的任中正:“汝去知会拱圣营,不得对百姓无礼!”
于是,拱圣营士卒的态度顿时和蔼起来。人群中的欢呼声,亦随之更加热烈了起来。
皇太后今日要的就是这般效果。十一年垂帘,十一年独掌朝纲,但在此十一年之中,她还从未享受过帝王的礼仪。朝廷之中人皆尽知,掌实权的是她,干实事的是她,但诏书还得皇帝下颁,檄文还得皇帝签玺。天高地远的黎民百姓,甚至还只知有皇帝,不晓得有她这么个操实权的皇太后。为此,自今日始,她意欲将自己外出的车驾,出行的仪卫,以及展示个人风采的服饰穿戴,统统与皇帝同,亦好让举国上下皆知,此前十一年大宋天朝的真正统治者,是皇太后,是她刘懿仙!她之所以不做女皇,是因为她不愿尽毁祖宗之法,是因为她不愿做对不起祖宗之事。
此前,她虽拒绝了包括吕夷简在内的“请立刘氏七庙”,虽亦当着百官之面焚毁了众多的“劝立”、“劝进”奏疏,但她还是恩准了吕夷简等朝臣的奏请,追赠了她家的刘氏三代:追封其祖父刘延庆为太师、尚书令;追封其父刘通为彭城郡王;追封其母庞氏为遂国太夫人;其兄刘美,亦追赠为侍中。刘太后追封三代之举,是史无记载的。她打破了皇后、太后只追赠两代的惯例,已经显示出了她的标新立异,与众不同。然而,打罢新春,她已经六十又五了。时过境迁,风光不再。难道今生她还能再有个六十五岁不成?故此,她虽断了效法武则天欲做女皇之想,但她极欲在有生之年尽享天子礼仪,更加显出她这位垂帘称制的皇太后与一般皇太后的不同……
刘太后的大安辇在沿途黎民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地驶进了太庙门前的广场,在百官面前停稳了下来。是时,侍在辇旁的尚宫女官信手撩开明黄色的辇帘儿,露出了皇太后不同寻常的威仪。这种威仪,首先令跪在百官之首的吕夷简惊诧不已。但他是宰相,亟须率领百官向皇太后行君臣大礼。于是,他没有细察太后的仪容,就赶紧引领百官,山呼起了:“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后举目向一大片倒扣在地上的百官的脊背望过去,似乎要从这一个个弯出不同角度的脊背上看出每个臣子的忠贞程度。待她由远及近最后将目光投向足下吕夷简的脊背时,方遂心惬意地道出一声:“众卿平身!”
吕夷简叩首起身,掸衣退步,躬身侍立一旁,眼睁睁目视着皇太后的辇车自面前缓步经过时,他方看清楚:原来皇太后不仅仅是服衮衣,仪天冠;其天冠的前后还垂有玉藻十二旒。据史载,秦始皇东封泰山之时,所仪之冠冕,即所谓的“天子玉藻,十有二旒”。今皇太后所仪之天冠,同为玉藻十二旒,岂不到了天子之极限?但此惊愕只在刹那间,他转念再想:皇太后洪福齐天,其治绩不亚于太祖、太宗、真宗三圣,今服天子之服,冕天子之冕,有何不可?……于是,他反觉今日初见太后时所生的那种诧异与奇讶只不过是少见多怪罢了。随着这种潜意识的改变,他此时再看皇太后那潇洒、从容、大度、神圣不可冒犯的身影,反生出了无限敬意。
刘太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由文武百官组成的长廊,步入了神圣的太庙。太庙乃天家赵氏之宗庙,这里供奉着自高祖赵眺而始的几代圣主的灵位与画像。皇太后今日来拜谒太庙,一者是为追怀祭祀列祖列宗,二者亦借此显赫一番她有别其他皇太后的威严。
刘太后步入太庙歇息厅的时候,杨太妃、郭皇后已先行到了那里。她们见皇太后驾到,各自先行了相见礼。然后,皇太后由尚宫礼官引导着,由四个各持祭品的宫女侍随着,率先步入了太庙的第一室。
太庙的第一室,供奉着宋太祖赵匡胤的高祖赵眺的画像。第二室供奉着宋太祖赵匡胤的曾祖赵廷的画像。第三室供奉着宋太祖赵匡胤的曾祖赵敬的画像。此三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