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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的皇帝,不是党项人的皇帝;党项人在宋皇眼里,是夷狄胡蛮,只能听任汉官的统治。可他偏不买宋皇的账,偏要争个平等独立,民族尊严,于是就只能是聚众造反……
“迁儿,为娘给儿的亲笔信函,汝可曾认真看过?”见李继迁心事重重,沉闷不语,邓氏夫人就争取主动地说道。在东京,她是向大宋皇帝拍过板的——要劝导儿子归顺朝廷,世代进贡称臣。为达此目的,她必须说服儿子,使他赴京认罪,给皇上挽回一点面子。
“孩儿已经反复读过了。对宋皇给予母亲的礼遇和优渥,孩儿亦是由衷感谢的……”
“怎样感谢呀?”邓氏夫人不等儿子将话说尽,就不无生硬地打断他的话说,“就是你坚持的举旗叛逆,誓死与朝廷为敌么?”
李继迁听罢,表情惨然地瞟一眼母亲,转脸望着窗外,沉闷良久方道:“孩儿举旗造反,并非为我们李氏一门,而是为了整个党项人。多年来,汉将汉吏拿我们党项人不当人,任其宰割。孩儿以为,与其忍辱屈膝地活着,不如挺起胸膛昂起脑袋去死……”
“你错怪了皇上,我的孩子。”邓氏夫人再次打断儿子的话说。但这次的语调却是柔和的,“我儿要分清了,皇上是皇上,官吏是官吏。根据老母我的观察体验,当今皇上确实是圣明天子,视天下为一家,视各民族为手足兄弟。可是,坏就坏在那些边将汉吏身上了,他们自认为天高皇帝远,各自为政,把我们党项人当作牛马来奴役。记得在京师时,刘娘娘曾对为娘讲过:南疆苗人亦曾被边将酷吏逼反过。但一经皇上派员晓以大义,更换和严惩了那些边将酷吏,亦就相安无事了。我们西北边陲亦然,坏事是边将酷吏们干的。我们切切不可怪罪皇上!”说罢,她两眼目光炯炯,直视儿子李继迁。
屋内呈现出短暂的沉默,李继迁似乎心动了,愣怔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母亲之言,不无道理。但,我们这里的汉官边将,如高琼之流,皆皇上的勋臣信吏,皆是抱着盘剥黎民发不义之财之目的到边陲来的,皇上能保证将他们调离或惩办,给党项人以民族自治么?”
“关于此点,吾儿无需多虑。”说到这儿,邓氏夫人把一只茶碗向儿子面前推移一下,自己端起另一只碗啜了一小口,道:“在东京时,皇后曾两次赐宴于汝母,皇上亦参加了宴请。酒宴上,为娘虽不能就此同皇上议有成约,但在同刘娘娘的多次接触中,她可是言之凿凿许下承诺的。刘娘娘之名,那可是朝野尽知的。她决不会对此等大事信口雌黄的!”
李继迁再次颔首表示赞同,但他那悒悒沉重的表情,依然使邓氏放心不下。邓氏夫人见状,便又加重语气道:“吾儿可以信不过刘娘娘,但总不至于连老母亦信不过吧?”
“孩儿不敢!孩儿不敢!”听到母亲这句话,李继迁突然似一只弹簧,霍地从座椅里跳起,跪伏于邓氏夫人面前,鸡啄米似的额头连连碰地说,“孩儿即使再不孝敬,亦断然不敢疑心老母啊!”
“既然信得过为娘,我儿还有什么可迟疑的?”邓氏夫人进一步询问,话语斩钉截铁。
“母亲容禀,”李继迁见状,昂起头坦然说道,“母亲颖悟机敏,学识渊博,必亦通晓大宋律条。按照大宋刑律,叛逆之罪,当灭九族。孩儿若就此放下兵器,归顺朝廷;朝廷一旦反目,儿等岂不等于自投罗网?所以,孩儿可以遵从母嘱,罢兵归顺宋廷,亦可以上降表世代称臣纳贡。但孩儿斗胆有求母亲一事:万万莫令孩儿亲赴京城请罪!”
邓氏夫人闻言,一个愣怔沉吟片刻,忽然正色俯视着膝前的儿子道:“那可不行!”她起身绕着跪地的儿子转了一个圈儿,复转回原位坐下,接着道,“我们做臣子的,得给皇上留一点面子——我儿赴京请罪,那是给兆民和文武百官看的,只是事情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环节;皇上特旨法外施恩,那才是这件事的完美结局。我儿光重过程不看结局,谬之甚矣!”
李继迁皱皱眉头,哭丧着面孔,没有言语。自他做党项族领袖以来,将近二十年从未去过汴京,特别是上次造反为太宗特旨法外施恩以后,他更是忌讳进京。皇上每次颁诏晋见,他都借故推掉了。前天,他看过母亲的亲笔信,就已经断定:母亲已为宋皇的怀柔政策所感化;他又不能悖逆母亲的意志,就只有归顺朝廷这条路了。今日听过母亲的一番话,亦觉有些道理——朝廷能把他反叛的原因归罪于边将酷吏,并许下调离或严惩边将酷吏的承诺,换得他一个归顺纳贡的结局,他打心眼儿里亦是有几分认同的。但他最惧怕的就是让他亲自到汴京请罪。若真的去了,他便无异于一只把头摁在屠板的羔羊,是杀是留,是死是活,全由不得自己了。他这样做并非怕死。自竖旗造反之日起,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以为那样丢掉脑袋,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他厌恶这种愚昧的做法。现在看来,母亲是执意不允的,亦就只好放弃这种想法,便毅然说道:“孩儿深知,母亲不仅将孩儿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亦是母亲含辛茹苦、历经磨难将孩儿养大成人的。故此,母亲说今夜让孩儿死,孩儿决不活到五更天明。既然赴京请罪是母亲亲定的,您就定日期好了,孩儿决不做背叛母命的不肖之子!”
此时此刻,邓氏为儿子的语言和孝心所打动,几滴热泪,沿着两颊滚淌下来,正落在李继迁的头顶上。她弯腰搀住儿子的两只胳膊道:“快起来!快起来!你是母亲的好儿子,在历史转折关头,你听老人之言,不会错的!”
于是,母子二人重新坐了下来。邓氏夫人将自己的想法一古脑儿给儿子倒了出来。李继迁诺诺连声,答应样样照办。当夜,他便向朝廷上了《归降认罪称臣表》,并于后五日启程赴京,亲自押解良驹千匹,骆驼百头,作为向朝廷进献的贡品,他带着邓氏夫人呈献郭皇后、刘娘娘本地产的鸡血石玉镯各一副,昼夜兼程,向东京进发……
7 狩猎场辽主毙二虎 赴行宫太后诲圣宗
曾几何时,李继迁贡骆驼、良驹复向宋廷称臣的消息,宋都汴梁尚未得知,就已经传进辽太后萧绰的耳朵里了。为避免李继迁反水,她欲亲自去一趟银州。但她还未来得及西顾,预料中的事情发生了——李继迁遵从母命,自缚其躯,以待罪之身亲押贡品,浩浩荡荡向汴京进发了。此为她密访中原以来听到的最窝心的一件事。当她得知这事已无办法逆转时,竟至愤怒地骂了一声:“竖子误我也!”
她骂的是实情,李继迁的确打乱了她的整个战略部署。她原计划李继迁反宋后三个月——待赵恒调河北之兵西顾对付李继迁的时候,她乘势调兵马从河北发动突袭,打宋廷一个措手不及。而如今,李继迁所谓的西夏国仅存一月便仓促夭亡,岂不贻误了她的作战计划么?
萧绰是在太原府晋阳酒楼得知李继迁臣宋消息的。她原定从太原北进返回上京,召集众臣合议对宋用兵事宜。现在,西北边陲的李继迁既已反水,她便没有必要匆匆返回上京了。太原府距西京不远。眼下她的皇儿耶律隆绪亦正好驻跸西京,何不就此向西北进发,先巡幸云、朔二州,然后移驾西京,去同皇儿会合呢?
辽西京大同,亦称云中,它同辽南京幽州一样,是辽国经营中原、统治汉人的政治中心和军事重镇。所以,当年,辽太宗耶律德光从石敬瑭手里接过幽云十六州之后,立即以幽州为南京,号大同为西京。
西京大同,原是北魏的都城。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前,一直是北魏的政治中心。西京方圆仅二十里,同南京相比,要小得多。但这里却有南京、东京、中京、上京四个大都城所不具备的大规模的猎场。这对热衷于骑射的契丹贵族而言,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所以,西京虽小,却格外繁华。但是,萧绰却很少驾幸西京。这次,若不是会皇儿心切,她断然不会绕道儿来这里的。然而,她到了西京之后,并没有见到辽圣宗耶律隆绪。经反复询问西京留守萧孝穆,才得知她的皇儿一直住在西京东北望云县的焦山行宫里,近月来均以狩猎为务。
“这就是汝作为勋臣对皇帝做的好事么?”她愤愤地斥责着耶律休格,“汝眼瞅皇帝不读书,不问政,专务游猎,却不劝谏,不廷争,反而不闻不问,听之任之,还能算得忠贞么?”
骂完了,她向韩德让一摆手:“走!我们走!这大辽的江山,我们亦不要了,都到禅古山打猎去!”
萧孝穆见太后来到西京立足未稳,连顿饭亦不吃就要走,比挨骂还着急,于是跪地恳求太后用过午膳再去。萧绰不理,扔出一句:“还是留着汝的佳肴美酒,给汝那个只会打猎的皇帝送去吧!”说罢,她扬长而出,跨上她那匹跟了她将近十年的腾雾骏马,带着随从风驰电掣般向焦山行宫飞去。
焦山行宫,原是萧绰的丈夫——辽景宗耶律贤的潜邸。耶律贤在未即帝位之前,在这里生活了十九年之久。二十年前,耶律贤在禅古山狩猎时中风而崩。萧绰亦是在这里接过丈夫耶律贤的权杖成为皇太后,代儿子耶律隆绪总摄朝政的。故此,望云县焦山行宫,既是她丈夫的发祥地,亦是她的伤心地。正是在这里,她不足三十岁便成了寡妇。
骏马腾雾载着萧太后东出迎春门,不用扬鞭,便自行开了四蹄,沿着平坦的官道奋力驰骋开来。密访中原以来,萧绰还是首次骑马。初御坐骑就跨上腾雾,还真的有种腾云驾雾之威。为了不脱离开仪卫,她不时地勒紧马嚼子,欲令腾雾放缓脚步。但即使如此,它左右的侍从马匹,还是统统累得一身汗湿。
韩德让的坐骑是一匹精选的硕壮华骝。华骝的鬃尾墨黑,其余通体上下都红得像一团火。华骝同一般的马匹相比,就好似骆驼比之羊群,而一旦同腾雾并驾齐驱,就亦显得有些笨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