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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瞧到李金凤地模样也是吓到了。她扶着桌子站起身颤着嗓子问道:“满园啊,金凤这是咋了?”
比起郭氏,于氏虽说心肠铁硬,且也不大待见李金凤这个女娃,但她确是从未想过不把金凤养大。
就是李高地见状也是呆愣住了,跟着转头问儿子:“满园,金凤咋了?城里看过郎中了吗?”
“爹,娘,”李满园赶紧回道:“金凤没事儿。”
“她这是刚裹了脚,哭伤了气,过两天就好。”
裹脚!红枣脑袋嗡地一下。这世竟然也有裹脚这个封建糟粕?
身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红枣虽然从没有见过裹脚,但历史政治课上老师确实讲过缠足是封建主义对女性精神和**的摧残和迫害。
前世红枣为高考背政治过嘴不过心,但这世红枣在亲眼目睹了李金凤裹脚后的活死人样,立无师自通地了悟了当年课本这句话后浓缩的血泪苦难。
她三叔,红枣真的愤怒了:可真是个祸害!
说实话,红枣虽然看不上她三叔李满园,觉得他没出息。但对于她三叔同她奶以及二叔先前一道算计她爹娘祖产宅子和田地的事,红枣却也没当一回事。
圣人都说了:仓廪实而知礼仪。这世道这么穷,她三叔有点私心为自己打算也都是正常。
人不为己才是天诛地灭。
先前她家分家闹得再厉害,那也都是民事纠纷,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对于人民内部矛盾的解决,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在法律条文限制内,红枣都能接受。
丛林法则而已,who 怕who啊?
但现今李满园,红枣气得连三叔都不想叫了,平白无故地掰断金凤的脚掌骨,人为地制造一个残废,这在前世可是故意人身伤害罪!虐待儿童罪!还有啥罪?红枣气得浑身哆嗦,心说不管啥罪,这都是刑事犯罪,刑事犯罪!
刑事犯罪在前世可是要被专政去坐牢的。
“裹脚?”李高地闻言一怔。李高地活到这把年纪自是听说过裹脚,知道这是城里富贵人家女眷脚上的穿戴——不是富贵人家根本裹不起脚,一丈整布,只能撕三幅裹脚布。
李高地从未想过自家的姑娘也会裹脚,毕竟家常他家里人连双普通布鞋都不大舍得穿。
“给金凤裹脚,”李高地地脸沉了下来:“说,这是谁的主意?”
闻声李满园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看向钱氏,眼见钱氏低着头不说话,便只能硬着头皮答道:“爹,这是我的主意。我现不是在城里住着吗?”
“我见这城里读书人家相看媳妇都只相看小脚。我想金凤将来能嫁个城里好人家,就花钱请人给金凤裹了脚。”
耳听是为了金凤的亲事,李高地刚提起来准备拍向桌子的巴掌顿住了——自家姑娘和城里人结亲这件事超出了李高地认知,他得先好好地合计合计。
看到李高地重新捧起了烟锅,李满园便知道他爹这关差不多过了。
“娘,”稳稳心神,李满园又转向于氏:“您放心吧!这城里有教养的姑娘都要禁这么一遭儿。”
“这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金凤她这是‘吃苦一时,享乐一世’。”
“等将来金凤的脚裹成了三寸金莲,嫁了城里的好人家,您就知道她吃的这番苦有多值了!”
“三寸金莲?”李高地可没听过这个新鲜名词。
“这城里人管妇人中脚裹得最好的只有三寸大小脚的叫金莲,大一些的,四寸的脚就次一等,叫银莲。比四寸再大的就叫铁莲。”
“爹,从金莲银莲铁莲名字上就能知道,这脚是裹得越小越好。脚越小,将来嫁得就越好!”
“爹,这城里连小孩子都知道‘裹小脚,嫁秀才,白米白面就肉菜;不裹脚,嫁瞎子,糟糠窝头蘸酱汤’。”
听说城里女人不裹脚就只能嫁瞎子,李高地可不大相信。他进过好几次城,咋就没见过小脚女人?也没见过瞎子呢?
“你说的我不信,”李高地摇头打断道:“城里女人不裹脚的多了。你二嫂,郭家的,她姑不也是没裹脚,现跟她男人杨天赐住城里不是过得很好?”
“哎呦,爹哎!”李满园看看郭氏,直言道:“二嫂,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
“天赐叔原不是城里人,他是进城学徒后才留在城里的。郭家姑妈出门后也是在秀水村住了十年才进的城。”
“而且她家小闺女海棠,我听给金凤裹脚的马媒婆说去岁八月也裹了脚,还是请她给裹的呢!”
郭氏听说她城里姑妈家的海棠也裹了脚,心里登时一跳。因娘家就在村里,故而大年初二郭氏就没家去,由此便错过了和她姑妈见面的机会。
郭氏想起正月初六家去时她娘让她再想想香儿和贵雨的事儿,不禁怀疑当时她娘是不是因为已经见到海棠裹脚从而知道香儿嫁进城无望,方才退而求其次的回头来跟她家贵雨结亲?怪不得她家后来提亲,她哥嫂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如果香儿因为没裹脚嫁不进城,那么她闺女玉凤呢?是不是也一样嫁不进城?
一时间,郭氏思绪万千,心乱如麻。
“海棠也裹脚了?”李高地思虑一刻转头问郭氏:“郭家的,我记得你姑家闺女海棠今年也是六岁,生日比金凤还小些,是吧?”
“啊?”郭氏反应过来赶紧答道:“是的,比金凤还小两个月。”
“爹,”李满园赶紧道:“你看这郭家姑妈进城好几年,家里日子过得和城里没差。咱村里谁不当她家是城里人?爹,你看她家海棠都裹了脚,我家金凤想嫁进城可不就得裹脚的吗?”
眼见李满园三言两语就忽悠住了最有可能改变李金凤命运的两个人,红枣心里充满了绝望:明明裹脚是伤害,是犯罪,但却是这世的普世价值。她,要咋做才能帮到金凤?
124。兄弟就是要相互帮衬()
眼见男人说服了公婆,钱氏方走到门口细语劝慰道:“金凤; 你进来; 自己跨步走进来!”
自家里莫名来了个婆子把自己的脚拿长布条给包裹了以后; 李金凤每天就活在铺天盖地的疼痛之中。
刚开始还只是被布扎紧的脚痛。李金凤哭喊着告诉她娘她脚痛但一向疼她的娘却哭着告诉她忍着。
李金凤忍不住疼便想自己扯开脚上的布,结果却为那个婆子拿竹尺打手,打得手和脚一样痛。
李金凤不敢再拿手碰脚,便只能哭泣,然后没一天眼睛和嗓子也都跟着痛了。
嗓子疼得咽不下饭,肚子里没了饭食,然后肚子里的肠子就开始痛了。肚子痛得李金凤睡不着觉; 于是连身上离脚最远的头也痛了。
在如此这许多疼痛的折磨下; 然后再加上不吃不喝,饮食不济,李金凤可不就瘦脱了人形。
李金凤还小; 她压根不知道在她浑身、特别是脚这样疼的情形下,她娘为啥还要听那个婆子的话拿竹尺打她的疼脚逼她走路。
但李金凤不想再挨打; 因为挨打比脚沾地走路还疼。她闭眼站了一刻; 直待站到两个脚尖都疼木了; 方才咬紧牙关横心抬起左脚迈过了门槛。
看到李金凤跨进门槛的脚果是那个邪恶的大红三角形; 红枣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心说:真的是没一点法子吗?
她不信!
红枣努力地搁脑海里搜索前世影视作品中女人成功反抗封建主义的故事,结果苦思良久就想到了一部《红色娘子军》; 且还只记得其中“向前进; 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这段军歌主旋律了。
嚓!红枣摔手:谁不知道向前进,向前进?可到底要咋样才能向前进啊?
亏她前世看了那许多电影,追了那么多剧,结果关键时刻竟没一部管用。
真是剧到用时方恨少!
“红枣,”不知何时李玉凤挨了过来,喃喃自语道:“金凤的脚一定很疼吧?”
今儿李玉凤见到李金凤也是很唬了一跳。当初一处住的时候,李玉凤和李金凤每日都是姐姐妹妹地相处得极好。
和先前为了讨好大伯才与红枣交好不同,李玉凤内心里是真的将李金凤当妹妹待的。
李玉凤没想到李金凤进城不过三个月竟然变成了这样。李玉凤不知道裹脚到底是啥,但看着李金凤的样子直觉就很可怕。
红枣回头看见李玉凤眼里的恐惧,才惊觉发现这讨人厌的李玉凤其实也还是个半大孩子。
难得的,红枣没有躲开李玉凤的靠近。
红枣只顾看李金凤了,没留意到她爹李满囤的目光也盯在了李金凤的脚上。
李满囤进城这许多次,自然是听说过小脚。
比如去岁冬,李满囤在城里瞎转悠偷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如何生炉子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撞见城里人吹吹打打地抬花轿娶媳妇。
在避让花轿和嫁妆的过程中,李满囤没少听路人议论新娘子脚的大小,什么三寸金莲之类。
李满囤想象不出一个妇人只三寸的脚啥样——这不是碟子捧猪头,捧得起来吗?
于是,李满囤便也曾跟随路人追着花轿去看热闹。
北街小巷里只有三间房的人家娶媳妇都是房门口下轿,故而路人都能随便看到新娘子的脚。
连院子都没有的人家娶的媳妇基本都是大脚。所以李满囤跟了两次花轿,结果看到的新娘子的脚都是正常大小,并没有传说中的稀奇,便就没了趣味,丢了此事。
但今日李满囤看到李金凤的小脚,听到李满园提起“三寸金莲”,
李满囤两下里一关联,便恍惚想到他先前看到的娶亲其实都是城里的贫苦人家,城里富贵人家的娶亲他压根就没见过。
如果,李满囤禁不住思索:真的如李满园所说的一样,城里富贵人家相亲要相脚,那么他家红枣想结门好亲,是不是也当裹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