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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自己也是要上山摘果子的,独他爹把他叫了去,让他每天来给满囤叔建房。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虽和满囤叔差不多的年纪,但以前并不相熟——他是他爹唯一的儿子,李氏一族的长房嫡孙,未来族长,他一直是全族的宠儿,而满囤叔却幼年丧母,打小就沉默寡言,和谁都不亲近。简单的说:他俩的交情不足以让他放弃摘枸杞的巨大利益,即便他家上山的人够,他也可以去没主的山地里摘,何况他家的山还没完全开出来。
所以,李贵林以为,他爹此举必有深意。
李贵林想了一刻,方慢慢道:“满囤叔,为人和我想象的不同。”
“他做事极有方法。”
李贵林只说方法,不说主意,是因为他以为主意,是个人都有,而方法,只聪明人才能有。
“我觉得他比满仓叔,”李贵林和自家爹没啥不能说的:“心正。”
“有担当!”
其实,李贵林想,他和满仓叔的交情其实更好一些。
但现在,经过了三爷爷分家一事,他觉得满仓叔的作为颇让他失望。他理解满仓叔的选择,但还是觉得不够丈夫——人生在世,只有和自家兄弟争地这一条路吗?
五十六年前,他李家在高庄村可是没有片瓦。
李丰收闻言点点头,又问:“还有吗?”
李贵林想了想道:“很多人,都和我想的不一样。”
李丰收来了兴趣:“那你说说。”
“头一个是三爷爷。”李贵林说:“我先以为三爷爷和二爷爷一样,”
“管家管的严。”
“但这次,满囤叔盖房,满园叔就头天跟着三爷爷,来过一次。”
“然后,他再未来过。”
“甚至,今早,满囤叔到码头搬东西,族里很多人都去了,满仓叔也去了,只满园叔没去。”
“当时,村里人都瞧着呢。”
李丰收叹口气:“你三爷爷气病了。”
李贵林……
李丰收道:“前两天,你三爷爷想给地里追一次肥。他叫你满园叔下地,你满园叔不去。”
“说地不是他的。”
李贵林……
“所以说,”李丰收道:“还是你满囤叔心里有盘算。”
“宁可住草棚子,也要搬出来。”
李贵林默了一刻,方问道:“我三爷爷到底是咋想的”
李丰收道:“这不是想的问题。”
“比方说,行人走到一个三岔路口,面前两条路,一条正路,一条岔路。”
“在路口选择的时候,两条路可能只是毫厘之差。”
“但踏错路后,再想回到正路,可就难了。”
“而只要选择了正路,哪怕步子再小,也能行到目的地。”
“我让你去给你满囤叔修房,”李丰收道:“一是他的主意给了全族人、甚至全村人一条生路,他是我们李家的功臣。如果你满囤叔盖房,我这个族长都没表示,那以后,不止你满囤叔寒心,就是族人,事后也会跟族里离心。”
“二是让你以我为诫,不要似我这样想当然,自以为是。”
“当初你满囤叔分家,我啊,心里总想着息事宁人,以和为贵。没按族规办事。亏了他。”
“幸而你满囤叔,心正。”
“即便吃了亏,还是依旧孝敬你三爷爷。说了种姜的事。”
“本来,我们买山头,是为了种姜。结果没想到山头里的刺棘竟是个聚宝盆。”
“就这几天,我们族人,家家添了好几吊的收益。家家都买好了山头。”
“基本上,有了这些山头,可保子孙两代无虞。”
“族里得了这些好处,我回过头再想,就想,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人,我当初为啥会以为我给他安排个侄子养老就能打发他一辈子了呢”
“我仔细想了很久,结果发现我其实和你满囤叔,没啥来往。我对他压根不了解。”
“相反,我和你三爷爷,三奶奶来往多,连带你,也是只和你满仓叔满园叔亲近。”
“所以,分家的时候,我心里天然就有了取舍,有了偏颇。”
“我照你三爷爷的意思,分了家。”
“结果没想到,这吃亏的没吭声,占便宜的却闹了起来。”
“祖宗说的没错,偏颇是乱家之源。”
“贵林啊,”李丰收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可要把定族规,千万别学我。”
18。草头烧鳜鱼()
草头烧鳜鱼
晚上,李满囤同王氏、红枣提着桃酥回到老宅。
李高地听说长子回来了,从炕上坐了起来。
李满囤进房,见他爹这个点就躺下了,刚问一句:“爹,你咋了” 就听到他爹一阵咳嗽。
于氏一边给他爹捶背一边说:“你爹前儿受了风寒。”
李满囤四下望望,见只二弟满仓在屋,满园却是不在。
李高地摆摆手,示意无事。
“你房子怎么样了”李高地关心的问。
“围墙地基打好了,等石头送到了,就可以修了。”
“嗯,”李高地点点头;他想说早点修好,因想到满囤修房,满园竟是一点力也不肯出,他便即觉得心灰意冷——老爷子一辈子信奉家族是根,兄弟是金,结果,自己的小儿子直接打了自己的脸。
亏他先前还想着把满囤的房子给他,让他念着他大哥的好,照看他大哥。
他哥骂得对,他就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长叹一声,李高地有气无力地说:“回吧,满囤。”
“东西在地里,没人看着可不行。”
李满囤见他爹确实没精神,便即告辞出来。李满仓跟着送了出来。
“爹,到底咋了”李满囤问他二弟。
李满仓没法说自己胞弟的不是,只能沉默。
李满囤见状,也猜到些首尾,便即改口问他爹治病情况,耳听到已城里请郎中过来瞧过,并无大碍,便即放了心,只说明儿再来,便即领着王氏、红枣回了草棚子。
自算过香炸杂鱼胜过炒鸡蛋的账后,王氏来磨坊只要看到那大汉卖鱼,便就由着红枣买。横竖那卖鱼大汉最大的鱼,也就是半斤的鲫鱼瓜子,五文一条。买两条鲫鱼再加块三文钱的豆腐,烩一锅,也只十三文,比肉便宜。
今天出门的早,红枣到鱼摊上时看到有两条鳜鱼,立刻大喜过望。草头鳜鱼,红枣前世吃过的最好吃的菜,没有之一。
“这个鱼,多少钱?”红枣问大汉。
“这是鸡脯子。”大汉对着红枣这个老主顾,极有耐心:“一条十文。”
城里有钱人家买鱼喜买三斤以上的鲢鱼、青鱼:一个是肉多刺粗,吃起来不费劲,另一个是口彩好——买鱼人提着鱼家去,路上遇到邻居。邻居瞧见大鱼,必赞:“好大的鱼余!”
,而买鱼人也必回:“今天青鱼净余/鲢鱼连余是大!”
似鸡脯子这种鱼,名字里连个鱼都没带上,便即只能给吃不起鸡肉的穷人家当鸡脯肉吃,过过吃鸡的瘾。
红枣瞧那鳜鱼每条都有七八寸长,□□两重,立跑出跟她娘王氏讨了钱来买下。
鳜鱼到手,红枣想:回去就割草头。
草头就是苜蓿,红枣也是在吃过江南某网红农家乐的草头鳜鱼后,才知道这所谓的“草头”,就是她家门口社区公园里那种一根茎顶三个心形叶子,旁边铜制铭牌刻“苜蓿”两个字的花园铺边草。
草头的生命力极强——基本上是,给点土壤就能长。前世里草头从江南长到了云贵,而这一世,草头,虽然不叫草头,也不叫苜蓿,还只是猪草里无名氏,但也是
遍布了高庄村的田埂地头,弯腰就有。
红枣家的宅地里原也有草头,不过整地时都被挖掉了。
红枣到家后,便即挽起自己的小竹篮,拿镰刀去家门前无主的宅地上唰唰割了一会儿,就凑齐了午饭主菜的材料。
做草头鳜鱼的步骤几乎和鲫鱼豆腐汤没差:一样的猪油煎鱼,煎到鱼皮变色,然后加水。加水后,先大火烧开,接着再小火熬煮。等汤熬煮的火候到了,就倒入豆腐或草头,待煮熟,就可装盆上桌。
做过几次鲫鱼豆腐的王氏煮草头鳜鱼几可谓是驾轻就熟——她原就不笨,先只是没人教,现她有个嘴刁的女儿在旁拿主意,她一来二去的竟也做得不错。起码,王氏以为不比她婆婆和妯娌做得差。
现王氏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她从没见过拿菜,咳,还是猪草,来煮鱼。村里吃鱼,不是红烧,就是烧汤,连加豆腐的都没有——她家鲫鱼加豆腐,也是村里独一份。
豆腐好歹口感还似肉,加了也就加了,这猪草烧鱼,算怎么回事?味道能好吗?
纠结良久,王氏终做了她这辈子没做过的一件事——她学着红枣拿锅铲铲了点汤,送到嘴边尝了尝。
“生三块,熟三块,不生不熟又三块”这是首老里流传下来,嘲笑馋嘴媳妇掌勺偷嘴的歌谣。
粮食短缺的现世,馋嘴是做人媳妇的大忌。所以,这世女人烧菜,全靠手感,不带尝味。
仙,太仙了,不过舌尖触及了一点汁水,王氏就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将全身心的感知集中到舌尖一点。
不同于几年前在族长家吃的那块红烧肉的肥腻和香甜,这鱼汤给王氏的感觉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味感。
王氏不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味道,便即只能用当地人日常吃到好东西的语气词“仙”来形容。
说实话,王氏此前虽经常听人说哪里的菜好,味道仙得不得了,但因没吃过,王氏也不知道到底是啥味。不过,这一刻,王氏知道了,仙,就是猪草烧鸡脯子。
不出意外的,午饭时,这盆草头烧鳜鱼征服了所有人。红枣,不说了,她已经跪舔草头鳜鱼两辈子了;王氏,也不用说,她已经成仙了;李贵银,他一筷接一筷的往嘴里塞草头,比猪都吃得块;李贵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