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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雨一路走着,听到不少人叫李贵祥的名字,心里不免纳闷:什么时候贵祥比他还招人喜欢了?
对于土坷垃,周围村子的人大都都看不懂,只能模糊猜到是地啥的,但因不知晓具体数目,所以竟没有引起什么特别议论。
人群的第一次轰炸是看到那个足金的凤凰头面——大面积的金灿灿是世间俗人们永不过时的追求和审美。以致不少人为了多看几眼这个头面竟跟着嫁妆队伍追出去好几里地。
人群的第二次爆沸则是在大刘村,由码头上下来的商人在路边准确叫出了田亩数后——如此,本来已经准备打转的高庄村和周围村子的人又转回头往前跑,要重看一回嫁妆里的土坷垃,而此时大刘村人也是倾巢出动,然后再加上城里和码头间货物的上下,于是这进出城的大路瞬间就被人潮和车马给堵死了。
余庄头、程庄头、陆庄头三个庄头负责今儿嫁妆的行进当下自是赶到队伍前帮忙疏通。
时民风朴实,即便是拉着承重货车的苦力也不会跟嫁妆队伍争路。先堵路是没人指挥,现既有人出面,堵路的人先让,车马有地方避,这队就又能继续走了——除了有点慢。
还没进城就这么堵,等进了城还不定得堵成啥样呢?一时间三个庄头都颇为忧心因为人多路堵队伍走不上前而误了吉时。
正自着急间,忽然听到人群后往城里的方向传来了吹打声,且越来越近,三个人不觉精神一振:谢家迎妆的人来了!
谢尚也是未正准时出发来迎妆。同他一起骑马来的依旧是他二十多个堂兄弟。当然谢福也一起来了——似这种要掐时掐点的重要典礼,谢子安一向都不放心别人。
两队吹打迎面相遇,自然要相互较劲,比赛吹一曲《喜相逢》了——于是这吹打的动静就1+1>;2,比先前整大了一倍还多。
对此路人们自是喜闻乐见,但对处于吹打中心的李贵雨、李贵富等人却是苦不堪言,感觉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谢尚即便拿红棉球堵了耳朵也依旧觉得有些吃不消。他一见王石头、陈龙、刘好带着各自的儿子和李满仓、李满园等李家人从队伍后面走来,立刻如蒙大赦一般地迎了过去,拱手行礼道:“谢尚见过王伯父、陈叔叔等众位叔伯!”
王石头其时根本听不到对面的谢尚在说啥,他只能估摸着谢尚说完了话,自顾说道:“尚儿免礼!”
谢尚因为听不见便一直偷瞄着王石头的动作。他看王石头嘴巴张合几下然后不动了就自己放开手站起来走过去笑道:“王伯父,咱们有话上车再说吧!”
王石头看谢尚过来便想着李满囤的嘱咐,伸手引路道:“尚儿,你跟我来!”
如此,两个聋子竟然没闹什么笑话的就坐上了先前王石头带王福生坐的骡车,至于陈龙、刘好、李满仓等人也是各回各车。
上车后谢尚拿出耳朵里塞的棉球,不觉长舒一口气——这骡车里真是太清静了!
至于陪他来的那二十几个兄弟,谢尚则毫无怜悯地将他们丢弃在奁仪录彩亭前,由谢福安排他们搬抬嫁妆。
看谢尚同李家人走远了,谢福方挥手把带来的护院分出一半跑上前替了李家一半庄仆的搬抬,换下来的庄仆则按照预先演练过的列队上了谢家来的骡车。因为好几十个人站队竟是一个没错,倒是让谢福的眼皮很抬了一刻。
对于谢家各房的少爷,谢福自然是安排他们干最轻巧的活——扯红带拉彩亭。于是一身布衣走了七八里地的李贵雨忽然发现自己身前身后围满了锦袍玉带的谢家少爷。
李贵雨……
雉水城里的人自在未时看到谢尚同着吹打出城就开始奔走相告今儿李家放嫁,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得到消息的人都齐聚到雉水城东大街和北大街这两条必经之路上。
北大街上李家粮店的两个铺子都关了,铺面门板上贴着大红的歇业公告,这便让在铺子前等看热闹的人又多了一个话题。
最初听到吹打的时候,李家粮店前等看热闹的人不过提了一句“听到吹打了吗?”,然后有人回:“早着呢!”,便依旧接着刚刚的话题接着聊,连个头都没探。
看惯了热闹的城里人都知道谢家办事时的吹打动静一向比旁人大,若只依着吹打看热闹,怕是脖子伸酸了也等瞧不到热闹的影。
果然足等了有一刻钟,李家粮店前的人方听到前面路口震天的吹打里夹杂人了的欢笑声,接着又看到有蓝衣家丁拱手陪笑地过来道“借过”,然后方伸头往家丁们的身后张望起来。
“看到了吗?吹打是不是过来了?”
“过来了,过来了!我看到最中间的谢家大房的长孙允青少爷了,去岁我看到他下定……”
“他后面的那个是他弟弟允芳少爷,他哥两个长的像……”
“……”
“哎,你们看,怎么这中间怎么有个穿布袍的啊?”
“哪儿呢?那个啊,怕是李家人吧?”
“李家人就来了一个?”
“不止,最后面那个穿深蓝绸袍脸最黑的那个,我在城隍庙看到过他卖玩意,我还跟他买过一个呢!”
“真的?他在城隍庙卖玩意?那我下回瞧到也去买一样,这样我也算是和谢家大房少奶奶兄长说过一回话了。哈哈……”
……
直等看到彩亭后的田地嫁妆,先议论谢李两家少爷人品的人方才言归正传开始咋呼嫁妆。
“喂,我数了是三百六十亩水田,跟你一样吗?……”
“旱田,我这边看到是五百亩,你呢?……”
“七百亩林地,七百亩!”
“那这三样地加一块可是一千五亩,真正是‘千亩粮田,十里红妆’啊!”
“是啊,是啊……”
“只有水田和旱田才算粮田。这李家水旱两处田地加起来才八百六十亩,这可当不得‘千亩粮田,十里红妆’啊!”
……
围观算账赞叹的人群忽然听到这一声批评不觉都闻声看去,看到说话人是街面上有名的酸秀才后便就又都回了头——酸秀才说话再酸,那也是有朝廷功名的人,他们小百姓犯不着为看回别人的热闹跟他杠上,只不理他就完了。
如此,李家的嫁妆队伍便在雉水城人九九分惊叹加一分批评声里抬进了谢家的大门。
王石头的骡车在谢家大门前刚一停下,等待多时的谢子安立刻满面春风地撩袍子大步下了门前石阶——只看他迈开的步伐,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个在家里炕上□□了七八天的虚弱人。
“王家舅爷,”谢子安对刚下车的王石头拱手笑道:“一路辛苦,子安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王石头生平头回见到谢子安这种细皮嫩肉,眉眼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俊俏的“老公公”,一时间着实疑惑——这人真是谢尚的爹?王石头心说:看着有二十了吗?咋就能有谢尚这么大的儿子呢!
压下心底的好奇,王石头还了一礼:“谢大爷,您客气!”。
王福生也跟着行礼:“福生见过谢大爷!”
谢子安笑道:“福生,是吧,免礼,免礼!”
说话间陈龙、李满仓等都下了骡车,一起来与谢子安见礼,而李桃花等妇人坐的骡车则驶进了专走车马的东侧门。
妇人们坐到的骡车还驶在男人们的骡车之后,故而她们骡车所到之处看热闹的人群都差不多散了。但即便如此,能够坐骡车进城于妇人们而言还是罕有的新鲜体验。
郭氏和钱氏同坐一车。上车没多久,钱氏便第一个掀了车窗帘子的一角往外看,郭氏瞧见跟着掀了自己身前的车窗帘角,然后李玉凤和李金凤两个是有样学样都扒着车窗往外看。
骡车行到大刘村的时候,谢福曾过来问过车夫潘安然后在确认车里是女眷后,便留下两个小厮跟车以便进宅后给潘安指路。
谢家的两个小厮跟门神一样行走在骡车的左右两侧——至此,郭氏、钱氏连带两个孩子便不敢再掀帘子往外看了。
如此枯坐一路,直听到外面潘安说骡车已行到二门他不能进去将改由谢家内院妇人推车的提醒时,郭氏和钱氏才吃惊地发现她们已经到了谢家。
明霞院门外由谢家婆子扶下车,郭氏看到另一辆车已经先到,谢大奶奶正在跟打头的李桃花寒暄,李杏花、江氏和周氏围在旁边。郭氏有心催促李玉凤快点下车,但转回脸却看到李玉凤谦让李金凤先下车。
“金凤妹妹,”李玉凤好心道:“我在上面扶着你,你别怕,慢慢走就行!”
郭氏见状鼻子都差点气歪,心说玉凤真是拎不清——这两个下人扶着呢,咋就能摔了李金凤呢?
不过碍于谢大奶奶就在丈外的距离看着,郭氏啥也不能说。
直等李金凤下了车,李玉凤方自己下了车。此时郭氏已急得额角都见了汗。
想着脸上现还画着妆,郭氏赶紧又掏出帕子掖了掖,结果便听到钱氏低声道:“玉凤,一会儿你和金凤一道走的时候搀她一点。”
“二嫂,金凤裹了脚,走不快,咱们一会儿也走慢点。”
郭氏……
谢大奶奶云氏看到郭氏、钱氏虽是庄户,但小步走路脚都没伸出裙外,心里有些满意——比上回见面一脚能把个裙摆踢飞起来像样多了。
看到两人身后跟着李玉凤和李金凤,云氏颇为惊讶——李家二房怎么回事?云氏暗想:统共就一个姑娘,出门做客竟是连套绸缎衣裳也不给裁?若是没有也就罢了,明明她已预先给了足够的绸缎啊!
云氏虽然上回没见过李玉凤,但洪媒婆提前拿回来的人名单子里有她,何况她脖颈上还带着跟李金凤一样的海棠花银项圈。
待再从两个女孩的走路姿态判别出
李金凤裹脚,李玉凤天足,云氏心中对二房的不喜又加了一层——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