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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潜游,离开水寨几十丈的距离之后,钱有田慢慢靠近岸边,确认岸上没人之后,手脚并用爬上岸,来不及抖弄湿透的衣袍,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疯一般往岸上跑去。
这会儿,钱有田没想过如何将这里的消息告知上面,没想过如何为死去的同袍报仇,没想过汇集可能逃出来的残军做些什么,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回家!
回家去,和婆娘孩子在一起,再也不回军营了!
哪怕是饿死,也决不再回军营!
他只想和婆娘孩子安安稳稳度过下半辈子。
但是小腿突然传来的剧痛,让钱有田禁不住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他慌忙回头,就看见自己小腿上插着一根铁箭,再看向四周时,丛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唐军装扮的军士。
为首一名唐军将领,提刀向他大步走来,钱有田甚至能听到砂石在对方脚步下发出的吱吱声。
“我投降,我投降!不,不要杀我!”钱有田慌忙一把丢掉长刀,急不可待举起手,一脸哀求的看向来人,“别杀我,我家里还有婆娘孩子,别杀我,我投降了!”
唐将脚步不停,没有理会钱有田的哀求,横刀一挥,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
钱有田感到自己的视野在不受控制旋转,然后落在地上,他最后看到他自己喷血的无头尸体,轰然栽倒。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杀我,我已经投降了……
钱有田死不瞑目。
唐将就在钱有田的尸体旁吩咐麾下将士:“左右查看,特别是岸边,但有落网梁军,格杀勿论!”
布置完这些,唐将在钱有田身边停了停,似乎是看到钱有田没有闭上的双眼,似乎是感应到钱有田心中的不平,他边走向水寨边道:“一旦穿上战袍,你就是军人,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活多久是你的运气,马革裹尸是你的宿命。”
钱有田听不到这句话了,他已经死了。
孟平并不知道刚刚死在他手里的梁军叫钱有田,有一个因为身不由己所以堪称悲剧的人生。他是这场战斗的指挥官,取得这场战役胜利的标准,是不走丢一个梁军。
水寨的混战已经开始。
百战军占尽先机,从四个方向,以水路两面悄悄靠近水寨,率先出手的数十百战军身着梁军战袍混淆视听,先是控制了望楼,而后清理了水寨巡逻梁军军士,最后百战军大队齐出,分出数股,各自围住一个楼房——或者叫营房,在梁军的沉睡中冲进去,大肆杀戮。
楼房外的走道上,木架上火盆中的火焰在摇晃,映出水寨楼房的墙面和纱窗。楼房里黑影幢幢,刀光剑影,不时有一道道血液喷洒在纱窗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间或有梁军破窗而出,试图跳入水中,但他们的身子一出现,就被外面围着的百战军弓箭手射成了刺猬。有梁军试图纵火报警,但是火势还没有烧起来,就被早就准备好的百战军将士,以水将火扑灭。
一座楼房里,君子都都头何小福一刀将根本来不及穿甲胄的梁军砍死,还没收刀,小腹就挨了一刀,鲜血顺着口子流出来。何小福咬牙骂了一声娘,一脚将那名将军踹翻,自有另外的百战军跟上去将其剁死。
“都头,火!”这时,何小福听见有人在叫,回头一看就见一名梁军打翻了油灯,火势顺着流出的桐油蔓延起来。看到这一幕,何小福目眦欲裂,这里是二楼,水来不及送上来,何小福冲上去一刀将他梁军的胳膊卸下来,低头一看火势要蔓延。
何小福焦急异常,他自然知道火势烧起来控制不住意味着什么——那绝对会被对岸的梁军发现,接下来的行动就要失败!何小福忽然看见自己小腹处的战袍已经被鲜血染红,血还在不停渗出。
黑脸上密布汗水,何小福低吼一声,一纵身扑到火上,用自己小腹上的血水,去扑灭蔓延的火势。
因为身子不算魁梧,有些精瘦,他不得不将流血的小腹顶着地板来回爬动,才将火势都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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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水寨 3()
几名浑身是火的百战军,推开窗户从二楼跳下了河里,当人落入水中时,火被水浇灭的“噗呲”让人牙酸。附近的百战军军士赶紧跳下水去,合力将先前落水的同袍拉上来。
孟平大步踏上二楼,一路上的地板都被血染红,粘稠的血液让人没有地方落脚,这样的楼板,就算是有火去烧也烧不起来了。到得这个时候,整座水寨,已经被五百梁军的鲜血漆了一遍,湿漉漉的。
孟平将何小福扶起来,他胸腹前已经红成一片,一边亲手为他包扎,孟平一边望了一眼地板,忍不住骂道:“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拿自己的血当水来灭火,这种事亏你做得出来!”
何小福脸色苍白,还在一个劲儿嘿嘿傻笑,任由孟平为自己包扎伤口,他扰头道:“不能坠了军帅的威风啊!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倒是后面几个跟着照做的弟兄,浑身都着了火,他们从窗口跳下去之后都无碍吧?”
“都救上来了。”包扎完,看见何小福还在傻笑,孟平一巴掌拍在他头盔上,“直娘贼!”
“孟将军,抓了梁军指挥使,要不要带过来审问?”有军士过来禀报。
孟平想了想,道:“带过来,叫吴统领也过来。”
转身对何小福说了一句“死不了就给我起来吃饭”,孟平走出楼房,在路上布置大军行动:“将尸体集中处理,不能丢入河里,河中漂浮的尸体都捞上来,否则明日被梁军看到就不妙了,水寨外面的血迹立即清理,在天亮前务必做完这件事。”
见到梁军指挥使的时候,孟平稍感意外,对方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些,胡子已经花白,被百战军刀架着脖子,跪在楼前。老头子看到孟平时,一脸仇恨。
吴长剑赶到的时候,看到孟平正在楼前的阶梯上坐着,“孟将军,叫我来何事?”
孟平示意吴长剑过来一起坐。吴长剑坐过去之后,他看着梁军指挥使平淡道:“吴统领,你们军情处有时候抓到敌军某些人物,需要从对方嘴里套出什么消息,而对方偏偏又不肯合作时,你们一般会怎么办?”
吴长剑的目光落在梁军指挥使身上,很快便明白了孟平的意思,笑着回应道:“我们怎么做不重要,而且具体举措关系到军情处内部机密,也不好外传。不过我倒是可以给孟将军保证,只要是我们军情处想知道的东西,就一定会知道。”
“很好。”孟平站起身,认真的望着吴长剑,“水寨掌控的水下铁链、栅栏等设置是什么情况,梁军明日何时开始渡河,渡河计划又是怎样的,和水寨怎样联络……这些东西,军情处有兴趣知道吗?”
吴长剑笑道:“这些东西,军情处现在很想知道。”
孟平点了点头,指向跪着的梁军指挥使,“那这个梁军指挥使就交给吴统领了,希望军情处问出这些消息来之后,不吝与我分享。”
“如你所愿。”吴长剑起身。
梁军指挥使气的脸色铁青,咆哮着骂道:“贼子,你们休想从老夫这里问出什么来,别做梦了!是汉子的给老夫一个痛快,不枉你我对手一场,老夫也敬你是英雄!否则,老夫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孟平的步子本来已经迈出,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顿了顿,在梁军指挥使面前蹲下,平静的看着对方,道:“将军,你一大把年纪了,今天混到这个份上,实话说很凄惨,但你我各为其主,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将军方才的话,至少错了三处,我觉得有必要为将军指出来。”
梁军指挥使气极反笑,冷声着问:“哪三处?”
孟平依次伸出手指,认认真真道:“其一,你我不是对手,因为我出招之后,你根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说起来很遗憾,但你真不是我对手;其二,我对英雄不英雄真没有半点兴趣,所以你犯不着拿这个激将我什么,我家公子说了,活着的人才是英雄,赢的人才是英雄,至于死人是不是英雄,活人说了算;其三,你想死,想杀身成仁,但我不妨告诉你,你没机会。”
说完,孟平轻叹口气,在对方怒不可遏的神情面前,他的脸色平淡的有些没有道理。想了想,孟平最后用很正式的口吻,注视着梁军指挥使道:“将军,有些人越活越聪明,所以他们活得很好,有些人活了一辈子还是没活聪明,说以他们活得很糟糕。如果我是将军,此时不会做徒劳挣扎,配合是你没有选择的选择,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
“当然,如果你想杀身成仁,想告诉我什么叫气节,我觉得真没必要。公子说了,中原之战,是内战,不是对外,跟自家人逞气节,没有必要,真有气节,对付契丹去。”
站起身,孟平负手看向辽阔的河面,“之所以说这么多,是因为你年纪太大了,长者为尊,我不忍对你使用太多手段,如果你投降,我甚至不介意为你养老,因为我们都是军人,有一样的无奈和痛苦。但若是你不投降,那我们就是敌人,公子说了,敌人没有男女老少之分,他们只有一个身份:敌人,对付他们只有一种手段:对待敌人的手段。”
“如何选择,请将军熟思之。”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孟平长长呼了口气,才提刀走向别处。但没走出多远,他就听到梁军指挥使的咒骂:“小儿,贼子,老夫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也休想妖言乱我心智!老夫死不足惜,但老夫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小儿,你不得好死,你……”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不用回头孟平也知道,吴长剑带他进屋了。
伤口包扎好的何小福走在孟平身边,闻言瘪嘴道:“孟将军,你又何必跟这种食古不化的老头子说那么多话,完全是白费力气。这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