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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转得极为精密。
要说相对无事的,便只有那些等着攻破城池后,接收城池军政的文官文吏。
连日里,捷报接连传来,先是犀浦被攻克,紧接着是双流,在横冲军出征的第八日夜里,李从璟接到了广都被攻取的消息。
与此同时,彭州、眉州等地官吏的文书相继送到李从璟手里,他们不愿与贼寇同流合污,坚决表示绝对效忠朝廷,眉州刺史更是表达了他愿意出兵相助王师的心意。
每接到一封捷报,李从璟便将喜讯向成都转达,同时丢进城中的,或者是犀蒲守将的头颅,或者是加盖了眉州刺史官印的信件。
战事越是持续,李从璟便越是淡然从容,看成都的眼神便愈发像是在看囊中之物。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便是孟知祥何时放弃。”战事第七日,李从璟这样对身旁的幕僚说道。
孟知祥是否会放弃?
答案显而易见,他不会。
与李绍斌相同的是,孟知祥每日里也需要城头、帅府两头跑,与李绍斌不同的是,孟知祥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至少每日里面对他抚慰、激励的将士,都认为成都一定能够守得下去。
孟知祥也拿出了钱财来激励将士,与李绍斌不同的是,在府库银钱不够的时候,他开始命令府中护卫搬动帅府的各种物件——字画、珍玩甚至是他日常所用的起居用具。
战事艰难的时候,孟知祥虽然没有亲自拔刀冲向战阵,但却好整以暇站在能让尽可能多将士看到的地方,神色从容,半步不退。
种种措施,让成都坚持了一日又一日。
即便如此,也仍是止不住形势日趋恶化,在孟知祥看到犀浦守将的头颅时,他就知道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李从璟的动作实在是太快。
无论是攻占犀蒲、双流,还是得到彭州、眉州刺史的效忠,都太快。
到现在,孟知祥也早就认清:如果说蜀中之役是一盘棋,那么李从璟落子已经落了好几年,如果说成都之战是一场狩猎,那么李从璟早就布下了重重陷阱。
连日来成都城内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在流传孟知祥是什么“十世恶人”,还说他麾下那些将领都是什么修罗投生,原本都是在十八层地狱的,更说如今来伐的王师是怒目金刚,再离谱些的,更是将李嗣源、李从璟父子大为赞颂,称为佛祖转世。
这些都是没头没影的事,找不出半分事实根据,但经不住三人成虎,尤其是在如今风雨飘摇的时候,恰巧是这些看似这些没头没影的事格外有煽动力。
比这些更加恶毒的,是城中流传的孟知祥十大罪状,有的没的历数他入蜀以来的恶事,其中打头的无疑是不忠不义。值得一提的是,他擅杀李严的事被大肆渲染,以此证明他早有反心。
与之相比,什么脑后生反骨的恶毒程度都要轻了不少。
对这些舆论,孟知祥的应对之策是严禁以讹传讹,一旦发现杀无赦,但他也知道百姓的嘴是堵不住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所以他授意苏愿宣告全城,那些言论都是朝廷细作有意传出,是为了蛊惑人心,号召百姓万勿上当。
为了证明他对抗朝廷的正义性,他不惜安排了几出鱼肚出帛书,寺院现佛谕的戏码。
当然,这些帛书、佛谕上写得肯定是类似于“朝廷失道,诸侯伐之”的言论。
民心可以争夺,流言可以辟除,但战局的失利却无法挽回,孟知祥敏锐的觉察出了成都军民的心思变化。
在多重压力下,虽然迫于孟知祥一贯的恩威,城中军民没有说他的不是,但对战局为何会不利到这种局面,成都为何会遭受如此大灾的控诉,却逐渐高涨了起来。
无论是亲人战死的平民百姓,还是财产遭受损失的官吏大户,亦或是生活因为战争而变得凄惨的大众,心中都一股愤恨,现在他们需要发泄这股愤恨。
孟知祥知道,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抵消这股愤恨,否则一旦这种民情发展下去,最终很可能转变为对他的指责、怀疑,甚至是反叛。
战事第八日,在看到那封由王师射进城中,有眉州刺史官印的书信后,孟知祥来到了大牢。
大牢里,关押着一名对西川、对孟知祥都至关重要的人物,他曾今为孟知祥的西川大业做出了许多旁人难以企及的贡献。在孟知祥决意反叛朝廷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明确表示支持的;在孟知祥兵败玄武城,仓皇逃回成都时,是他主动替孟知祥背起了战败的黑锅。
他是李仁罕。
大牢的光线很不好,随处可见的老鼠爬虫,还有长年潮湿发霉的墙角,都在表明这是人间最不堪的地方。李仁罕虽然受到些照顾,但为免旁人说闲话,孟知祥并没有给他太多礼遇。
成都正在大战,诸番动静李仁罕听得很清楚。他常常趴在窗口睁大了双眼,拼命望向窗外,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有时半日都不曾动弹,他迫切想知道外面的战况。
没有人会告诉他战况,没有人能告诉他战况。
每每临了的时候,李仁罕都会狠狠一拳捶在坚硬的墙壁上,脑袋也在墙上撞得砰砰作响。然而最后他只能无力顺着墙壁跌坐下来,魁梧挺拔的身躯缩成一团,在这片阴湿黑暗的悲惨角落里仓皇无助。
窗户有一束光透进来,可它太弱小了些,哪怕它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能够代表希望,可也太稀薄了些。
从窗外响起激战声开始,李仁罕便向孟知祥请命出战,哪怕只是做一个走卒,他都心甘情愿。但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的呼喊与心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满脑子都是昔日驰骋沙场,指挥全军万马纵横奔驰的情景,那是何等显赫得志,而现在,入眼却是三尺牢笼——连看看那片战场都已成了奢望。
忽的,牢笼外响起一阵喧闹声,李仁罕猛地一个机灵,他听到了狱卒的话,他迅速窜到木栏前,苍劲有力的双头紧紧抓住圆柱,拼命望向外间,果然,他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大帅!”这一瞬间,李仁罕心中激起无数希望。
孟知祥来到牢房前,看到里间因为长久见不到阳光而脸色苍白的李仁罕,触碰到了对方渴求而充满希望的目光,他心头微动,这个五六十岁的猛将竟露出孩童期盼甜食般的神情。
“李老弟,你受苦了。”孟知祥叹息道。
听到这声亲切的称呼,李仁罕虎目中几欲涌出泪来,他近乎手足无措一般在木栏里面跪下来,用苍老而颤抖的嗓音大声道:“李仁罕请命出战,请大帅应允!”
这声请战的喊声,很早以前李仁罕曾喊过无数遍,但却没有一次如今日这般热诚。
然而可惜的是,这回他并没有得到他期待中的答复。
一栏之隔,牢房外,孟知祥声音有些怪异,“出战就免了罢。”
章七十六 英雄迟暮未必恨 寒冬不耐早驱秋(3)()
李仁罕怔了怔,他疑惑的看向孟知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对方肯定的神态,无疑在表示他并没有听错,在这一瞬间,李仁罕眼中的神色极为复杂,茫然、仓皇、失望、落寞、怀疑等等,不一而足,这让他看起来愈发显得苍老了,枯树皮般的脸上皱纹也更加醒目。
“贼军来犯,人多势众,军备优良,李从璟阴狠毒辣,诡计多端,成都如今举步维艰,老弟,这个时候你上不上战场,对局势并不能有多少改变。”孟知祥显得语重心长。
李仁罕不相信孟知祥来一趟牢房只为看望自己,对方必是有目的的,所以他还抱有一线希望,遂咬牙道:“大帅,西川战局危急,多因卑职征战不利,如今但凡还有能用到卑职的地方,卑职万死不辞!”
孟知祥微微笑了笑,似乎是对李仁罕这番表现很满意,但他时间紧迫,却是无暇与李仁罕多客套,“要守住成都,西川军已是力有不逮,唯有依靠全城百姓,保得上下齐心,才能共度时艰。然则,你身在囹囵或许不知,如今成都城内已是人心惶惶,军民颇有离心之相。”
话至此处,孟知祥忽然停下来,只是看着李仁罕。
李仁罕便问:“这却是为何?大帅素来极得民心。。。。。。”
等李仁罕问出了这话,孟知祥才叹息道:“成都战事艰难,将士百姓死伤不少,军民都在问本帅,是谁让西川陷入如此险境。。。。。。老弟啊,你让我如何去说?”
李仁罕低头沉默下来,到了这个份上,他心头已经极为不安,若说没有猜到孟知祥话里的含义,那是自欺欺人,但他自忖向来对孟知祥忠贞不二,孟知祥又怎忍如此对他?
他已经帮孟知祥背下了玄武战败的黑锅,如今已是身陷囹囵,难道这还不够?
“大帅。。。。。。卑职的确罪莫大焉,不敢求将功赎罪,只希望能战死沙场。。。。。。”李仁罕悲凉道。
孟知祥见李仁罕这般说,未免显得有些不识趣,遂少了三分耐心,摆摆手打断李仁罕的话,直视着他道:“你应该知道,要平息民愤,只有一个办法,而如今成都危急,也容不得本帅耽搁!”
说完这话,见李仁罕绝望的瘫坐到地上,孟知祥露出不忍之色,“老弟,非是我逼迫于你,你当知我的难处。只要成都能渡过此劫,你的子孙将与孟氏同享富贵!”
李仁罕闭上双眼,悲戚的摇摇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唯独两行浊泪淌了出来。
该尽的送别之谊已经尽到,孟知祥见李仁罕不愿再言语,也不打算再逗留,遂转身离开此处,吩咐牢头道:“让李将军饱餐一顿,我西川将士,在黄泉路上不做那饿死鬼!”
将要离开牢房之际,孟知祥听到里间传来李仁罕一声悲怆的大喊,“大帅!”
孟知祥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