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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是不能,万州却能。信鸽自金陵飞回万州,万州再遣人日夜兼程赶赴成都,这样时间便差不多够了——当然,也仅是差不多,要不然刘细细也不会被你追到。”第五说完这句话,稍稍歪了歪头,“对了,刘细细已经被我们找到,对此你应该不会觉得意外吧?”
林安心脸色唰的一下灰白了许多。
半响,林安心才低头恨恨道:“人手呢?据我所知,成都临时能够调集的人手,至多不会超过两百,而你此番围追堵截的手笔,少说动用了两倍之数,军情处哪来的这许多人?”
“看来青衣衙门对军情处知之甚深呀。”第五姑娘不禁笑容深邃,“不过了解的却还不够。这些多出来的人手,并非凭空而来,你应该知晓,演武院有军情处受训人手,这期学员不过是提前结束受训,此番恰好刚秘密赶到成都罢了。”
林安心怔在那里,一时忘了言语。
谜底揭开之后,才发现它并不如何高深莫测,这多少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但谜底之所以是谜底,并不在于它如何高深,而在于还未揭开时,它不能被人及时预见罢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已是足够。
“林司首,来生莫要与大唐为敌。”第五姑娘最后望了林安心一眼,转身走下山顶。
身后,旭日喷薄,一泼冰冷箭雨罩向山崖前的一代芳华。
。。。。。。
与莫离所料不差,李从璟很快接到了从洛阳传来的不好消息。
让李从璟稍感意外的是,这封信源自任婉如之手。信中所言,也不是朝堂风向,而是说及的一件看似并不太严重的事。
日前,秦王府西卜祭酒侵占良田,手段不甚光彩,引发了冲突,最终导致数名农户受伤,更有一人伤重不治,西卜祭酒感到事态重大,慌忙向任婉如求救,任婉如遂在家书末尾,将此事告之李从璟。
之所以是告之,而不是询问如何处理,是因任婉如知晓如何处理。
若是往常时节,此事不会引起李从璟太大注意,毕竟任婉如也知秉公处置,不会徇私枉法,但在有了莫离先前那番话后,李从璟便感觉到此事背后恐怕大有文章。
“西卜祭酒刘询此人,我还是知晓的,虽有好财习性,但识得大体,平日里或许会贪图一些小利,但绝不会在大处犯错。侵占良田?新政推行至今,对土地兼并是何种态度,何人不知,他怎会这般糊涂?”
李从璟放下信件,揉了揉眉心,“不消说,此番被人算计的可能性极大。让军情处查一下,此中根结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卜祭酒官拜从七品上,在王府不是无足轻重之辈,此事根结固然要查明,眼下紧要之处在于,推演此事会引发怎样的风暴。”坐在一旁的莫离怀抱手炉道,他的病情虽说好转了些,但仍旧不能掏出折扇摆弄,“大帅,依离之见,刘询恐怕是对手拿来作投石问路之用的。”
“恐怕不会只是投石问路那般简单。”李从璟目光深远,“自二十一名官吏被杀,到盐监出事,各地频发事端,以至于贼军叩关,这些事接二连三发生,朝中却无一人对我有所微词,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但若是你先前所言不差,值此紧要时期,对手放着这些事不做文章,只有一种可能。”
莫离明白李从璟的意思,眼神凌厉了几分,“他们在等一个时机,不发难则已,发难必是大动静。”
“先是西川生乱,现在又是王府官吏举止不端,前有治理地方不力,后有约束属官不当,这个秦王不仅才能欠缺,只怕连用人之明都没有!你且说说,他凭什么归朝受封、入主东宫?”李从璟笑意冰冷。
“那当如何?”
“还能如何?好生呆在蜀地,先将蜀地治理好,至少得保证新定之地再无动乱,才好再言其它。至于迫在眉睫的吴国攻楚、契丹西征,要如何应对——帝国并非只有一个皇子,也并非没有贤臣良才,何必事事非他不可?”李从璟看到董小宛进门,站起身来,在玉盆里净了手,擦拭水渍的时候,笑容忽然恢复了温度,“莫哥儿,到用饭的时候了。”
莫离也站起身,笑道:“听大帅如此说来,倒似帝国内外、天下九州,皆是敌人。”
“天下皆敌的待遇,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享受到的,莫哥儿何不体味其中之乐?”
两人相视大笑。
董小宛拿明珠般的眸子偷瞧了两人一眼,暗自撇撇嘴,心想这两人怎么老是无端发笑,世上有那么多值得高兴的事么?
。。。。。。
李嗣源很生气。
有史以来第一次,李嗣源在临朝时甩了折子,丢下一班朝臣不理,怒气冲冲佛袖而去。
与此同时,一辆装饰简洁但格调儒雅的马车,沿着官道行驶到洛阳上东门前,吱吱呀呀的车轮在城前缓缓停下,一名文士模样的男子掀帘走下马车,双手拢袖望向高大城楼。
“不愧是千古一城,气派,真气派!”文士口中说着赞颂的话,脸上却没有半分崇敬之意,他露出一个莫名的笑意,“此处即天下,便从这里开始吧。”
章一百 惊涛初起剑南道 诸侯掀起百丈浪(9)()
径直回到寝宫,李嗣源进了德妃曹氏的门,兀自坐在大厅中黑着脸生闷气,在曹氏满面疑惑前来侍候的时候,李嗣源拍着小案大怒道:“这帮逆臣贼子,都吃了熊心豹子胆,简单不当人子!让此辈小人立于朝堂之上,是朕之耻辱!”
曹氏拉着李嗣源的手好生劝慰了半响,临了问道:“眼看就要年关了,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恼怒?”
此时,文明殿的百官面对空荡荡的龙椅,各自心思不一。
安重诲与李琪站在一起,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复杂之色。另一边,任圜面色难看,脸上肌肉似有抽动。再看赵王李从荣,低头望着地面,不清楚是何神情,他旁边的宋王李从厚,扯了扯他的衣袖,焦急的在跟他说些什么。
安重诲也是历经风浪之人,然而此时回想起今早朝堂上的风暴,依旧觉得后背发凉。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而且不可思议,此事要是放在半载前,安重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宦海沉浮打磨出来的心性、认识,让安重诲很快冷静下来,他很快意识到今日之事并非毫无道理,端倪在前些时候便已显现,这让他不得不再度回想方才停息的那场风暴,去体会其中蕴含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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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府尹孔循,毫无预兆上奏了秦王府西卜祭酒刘询侵占良田、酿成冲突、致人死亡的事件,而后道:“因事涉亲王府,洛阳府衙不敢擅专,今启陛下,以待诏令。”
安重诲记得自己当时诧异的望了孔循一眼,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打天成元年安重诲与李从璟“争权”的事发生后,孔循失了安重诲之信任,虽说地位不再如前重要,但因其女嫁与了赵王李从荣,故而恩宠也未见太衰,如今在朝堂上虽说不再举足轻重,却也不是寻常官吏可比。
秦王府官吏之事,触动了朝廷律法,自当处理,安重诲不觉得奇怪。
他奇怪的是,这件事本不该拿到朝堂上处理。
也没有必要拿到朝堂上处理。
否则,一旦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秦王脸面何在?
安重诲不解孔循何以敢如此触犯秦王。
好在不用他多想,李嗣源即已下了指令,看得出他很不高兴,因为他的措辞并不客气,“洛阳府衙何时连案子都不会办了?此事虽然事涉亲王,却并无特异之处,洛阳府衙该如何查清事实,搜罗证据,而后如何拿人、讯问、定案,此间细节难道还要朕来躬亲?”
“臣谨遵圣命,必当秉公办理,早日结案。”面对李嗣源的指摘,孔循不慌不忙应承下来。
堂中官吏有事先听到风声的,也有事先没听到风声的,此时俱都不解的孔循此举为何意。但无论如何,此事至此已叫朝堂皆知,不用多想,不消多久便会传遍洛阳。
“启禀陛下,臣有本上奏。”就在众官吏以为此事已经落下帷幕时,一名官吏忽然持折出列,“臣弹劾河阳节镇官吏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使人家破人亡!”
此人一出,满堂皆惊。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从今日的朝堂上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河阳节度使是谁?
河阳治州为怀州,乃先前百战军驻扎之地,节度使正是李从璟!如今虽说百战军成了禁军编制,但河阳节镇仍在,藩镇军仍有,节度使也没变。
众人再看,出列的官吏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台四名侍御史之一。
侍御史弹劾秦王?
自大唐天成元年以来,还无一名侍御史弹劾秦王,哪怕是向秦王属官发难,也从未有过!
首先沉不住气的是任圜,他转而盯向李琪,眼中的质问之意显而易见。被任圜怒目而视的李琪脸色阴沉,他身为御史大夫,乃御史台主官,却对今日之事毫不知情。
况且,无论是弹劾官吏,还是上奏言事,虽然从理论上讲可以直接在朝堂上提出来,但标准程序可不是这样。正常情况下,官吏应该将奏本上交中书省,由中书省进行初阅、甄选后,上呈御前,再作议夺。
拿到朝堂上“商议”的事,其实基本都有了定论,至少皇帝与宰相们都已心中有谱,此时不过是公之于众,或是集思广益补充完善罢了。要不然百官闹哄哄议论一件事,你一嘴我一嘴,连个方向都没有,不仅没有效率,更容易出乱子。
今日孔循、侍御史所奏之事,已经违背了这个规则。更何况此乃敏感之事,就更可见其中的猫腻,这就难怪百官们被惊动了。
不少人悄悄看向李嗣源与安重诲等人,心中暗暗猜想,难不成这些大佬们早已商量好,准备要对付秦王了?
然而皇帝与宰相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