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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璟区区一介卢龙军,还真能反了天不成,朕就不信胜了你之后,不能拿下他!”
“岂会是只有卢龙军?”耶律德光摇头,“那不过都是假象罢了。李从璟之所以只率卢龙军出现在你我面前,防的就是你我对他太过忌惮,从而逼得你我联手,让他讨不了好。正因为只率卢龙军出现,你我对他过分轻视,所以才会全力自相残杀,想着事后随随便便把他赶走。但兄长也不想想,但凡他李从璟出现的时候,哪一回没给契丹带来深重灾难?待到你我事了,大军疲敝,他李从璟大手一挥,万千大军北来,到时谁能奈何得了他!”
耶律倍大惊,“你是说,他暗中调集了大军在等着?”
耶律德光痛苦道:“正因事先不曾察觉到这点,还想着仪坤州、饶州军随随便便就能挡住他,就算挡不住,你我事了之后也能随手解决他,所以才对他不够重视,才会只处理眼前的事。现在看来,却是你我太天真了。。。。。。”
“这不可能!”耶律倍断然摇头,“朕的眼线密布唐朝北境,彼处并无大军调动!否则,朕又怎可能一心西征?!”
“愚弟的眼线何尝也不是这般说?”耶律德光苦涩道,“但很多事,光靠眼线是不够的。”他有心说得靠脑子,又觉得这样太侮辱耶律倍了些,好歹及时打住,“李从璟前时没调动大军是真,但现在呢?兄长的眼线多久没有新消息传回来了?”
耶律倍愣住。
虽说眼线是有事禀报,无事则隔一段时间一报,但近来没有回报,并不代表就一定无事。。。。。。还有可能那些眼线都不在了!
“总而言之,李从璟北来之后种种举措,的确蒙蔽了你我,让你我以为大唐不会大举兴兵北上。。。。。。”
“不对!”耶律倍叫起来,“西川动乱,杨吴攻楚,难道唐朝不管了吗?唐军如何能大举北上?”
“兄长难道忘了,卢龙边镇,那是李从璟经营多年的地方,无论是藏些兵马,或是临时紧急调动边军出战,再组织地方后备兵员戍卫州县,他都做的出来!”耶律德光寒声道,“他根本就不必用到禁军!”
耶律倍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越想越觉得耶律德光的话是对的,因为李从璟这个家伙。。。。。。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既阴损又强大的对手啊!
耶律德光见耶律倍已经想通,遂道:“但你我并非也就败了,眼前李从璟只有卢龙一军在身边是事实,他要调集边军赶来,总需要时间,而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耶律德光盯着耶律倍,眼中精光爆闪,“你我合力,抓住时间,吃掉卢龙军,就能打破李从璟的布局,卢龙边军虽能北上,但藩属太杂,只要击败卢龙军这股主力,卢龙那些边军就不是大问题。而若能活捉李从璟,则唐朝此番攻势则顿时土崩瓦解!”
耶律倍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望着耶律德光,“你真能与朕齐心共拒李从璟?你果真不会背后使绊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耶律德光凛然道,“再说,愚弟可不想千辛万苦,最后却只能做个傀儡皇帝!”
耶律倍冷哼一声,“你做不成皇帝的!”
“明日,你我佯装激战,等李从璟到了西楼,在其扎营之前,趁其立足未稳、自满松懈之际,疏于防备之际,你我共击之!”
“你我军中不乏李从璟之耳目,待唐军出现之时,少不得要佯装大怒、惊慌。。。。。。”
。。。。。。
李从璟将锦囊丢给杜千书,调转马头回去阵前。
莫神机不负才名,推算出了耶律倍、耶律德光的心思变化与谋划。
而此时,那“激战”的两军,怎么看情况都有些微妙。
耶律倍与耶律德光未交战的军阵,则已开始有了变动的迹象。
旷野,一望无际。
天边,金日西沉。
前方,西楼无声。
李从璟来到卢龙军阵前,回转马头,目视契丹军。
彼之兵马,十倍于我。
秦王目光平静,气息沉稳,他张开双臂,“来人,给孤王着甲!”
给你们跪迎的机会不知珍惜,孤王就打得你们扑地求饶!
章五十六 精骑破敌甲【第一更】()
西楼建城之地,依山傍水,三面皆有群山,虽不高峻,却恰得众星拱月之势;西楼城前,远近各处颇有矮山土泡,然放眼观之,却无碍于天地辽阔。
阵战之道,杂糅万象,天时地利自是题中之意,因战事突起,身前左右皆敌军,先机已失,卢龙军局势极是不利,然则行军之法,必符进退之理,卢龙军虽处劣势,但还没到九死之地。
依山列阵,阵成偃月,可保进退。
然契丹军毕竟早有准备,先前不动则已,这厢一动,便有雷霆之势。但见左右两阵,那各拥十万雄兵的铁甲海洋,翻出一道巨浪,带着两军呼啸转来,大有席卷万物、摧天毁地之能。
身处近二十万大军面前,闻杀声,察地动,又见那风起云涌,谁敢不惧?
区区不到两万卢龙军,在大海面前,无异于一座草庐,转瞬即有被吞没之风险。
蚍蜉之于大树,萤火之于日月,大小之别,无如此刻之鲜明。
当此情景,莫说胜败,但问一句:赴死何其容易,求生何等艰难?!
然而你要再问,那阵前对敌我大势感知最清楚之人,那位历经杀伐深知沙场深浅的宿将,那位大唐帝国尊贵显赫的秦王,他惧是不惧?他不会回答你。
因为,他在着甲!
在近二十万大海一般汪洋、天地一般浩瀚涌来的敌军面前,他在着甲!
在只不过区区不到两万之数,但军阵严整、军旗飘扬的同袍面前,他在着甲!
曾经沙场多少事,而今秦王再着甲。
北上以来,卢龙军历经数战,尤其万马坡一役,前后历经七日,甲士猛攻敌营之时,战况不可谓不激烈,然连日以来,李从璟都不过青衫革带而已,稳坐后方未临战阵,更不曾去披甲执锐。
大军远道而来,一路势如破竹,到得此时,雄城在前,如虎豹卧雪,敌军在侧,如群狼环伺,卢龙军注定有一场苦战,李从璟终于立马阵前,他好整以暇,披战甲、持长槊。
黑袍黑发,铁甲骏马。
近两万双眼睛在看他,数十万双眼睛在看他。
李从璟调转马头,锐利如金的目光,在万千将士身上扫过。战阵前,大将林立,李彦超、李彦饶、许大胆、徐旌等人,无一不是天下骁勇,无论放诸何军,都能杀出一片赫赫军功。上…将身后,铁甲如潮,一望无际,这里的每个将士,都是幽燕的大好儿郎,古往今来,以之成军者,无不精锐,常震天下。
世人称之:卢龙铁甲一万八,十万雄兵亦可杀!
秦王倒持长槊,在战马上问:“告诉孤王,尔等何人!”
尔等何人?数百近卫齐声喝问。
“大唐铁甲!”万八将士齐声回应。
天下兵马大元帅再问:“告诉本帅,尔等何人!”
“大唐卢龙军!”万八将士声震云霄。
李从璟三问:“大唐铁甲,卢龙骁勇,你们怕死吗?!”
“不怕!”
“不怕!”
“不怕!”
万八将士势震山河。
李从璟四问:“明知一死,可敢一战?!”
“战!”
“战!”
“战!”
金戈相击,铁甲轰鸣。
李从璟回身,长槊前指,彼处,敌旗遮天,敌甲覆地,“狭路相逢勇者胜!孤王要尔等告诉贼敌,尔等何人!”
“杀!”
“杀!”
“杀!”
卢龙铁甲,气冲斗牛。
李从璟大喝:“李彦饶!”
“末将在!”
“率步军大阵,后山前结阵!”
“末将得令!”
李从璟再点将:“李彦超!”
“末将在!”
“精骑两千,护卫两翼!”
“末将得令!”
李从璟拉下兜鍪,“徐旌!”
“末将在!”
“精骑三千,随孤王杀敌!”
“末将得令!”
战场争胜,最上夺势。敌军众,我军寡,欲为守势,先立攻心。遣上…将,破军入阵,夺敌战心,是为首要之重。
契丹军虽大举袭来,然变阵之际,攻势未成,各部虽势如狂潮,实则联系未深,大小战阵衔接未紧,颇有空档与可趁之机,当此之际,以精骑突击,扼其前阵,挫其士气,可收奇效。
先前战事,逢战必有军议,彼时诸将各抒己见,无尊卑之分,如今大战降临,李从璟颁下军令,独断专行,却无人敢有异议,饶是李彦超等将忧其周全,也不敢多言。
秦王锐意进取,因厚积军功而立身,曾经年率军征战,向来无所畏惧,自入洛阳投身政事以来,不过四载,若是今日便失了出入战阵之心,那不是惜身,而是自取灭亡!
我欲强便强,我欲胜便胜!
这就是大唐秦王。
汉唐雄风何处寻,且看秦王破阵!
卢龙军阵是大湖,三千精骑分流而出,卷动烟尘,其势自成一条江河。江河奔流,前阵渐尖,后阵渐厚,遂成锋矢阵。契丹军阵是两方海洋,此时向卢龙军袭来,如牛出双角。
牛角厚重,比那江河要宽。
然则江河已成锋矢,牛角却未聚力,如同分叉许多的线头,空有牛角之身,没有牛角之角——牛角之势只是暂时,乃是契丹军变阵的一种过渡形态,契丹军本就没有磨尖牛角的意思,他们要的是两面合围卢龙军阵。
只是谁也不曾预料,这时候卢龙军阵会分出一支精骑,主动出击!
大地辽阔,金日西沉,在不高的断断续续的山峦上徘徊不去。旷野深邃,愈发衬托的矮山毫无气势,奔驰在山前广阔平地上的锋矢阵,向那其中一只牛角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