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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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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

    李从荣怔了怔。

    边镐此时的模样,近乎一夜白头,脸上全无生机,肌肤暗淡无光,如同垂暮的老人、饱受生活折磨的田野农夫。

    李从荣在小案前坐下来,侍女刚刚煮好茶,便给他倒了一碗。李从荣将热气腾腾的清茶推到边镐面前,好整以暇道:“其实这件事,疑点并不少,只是先生没有察觉罢了,抑或说,不愿察觉。”

    边镐直愣愣看向李从荣,眸子里有火,荒野上的火。

    李从荣品了一口茗,这件事瞒了边镐多久,也意味着他背负这块巨石背负了多久,如今终于能将这块沉重包裹卸下来,他感到发自脚底的轻松。

    “当日我在朝堂上,向兄长发难,大肆抨击吏治整顿之事,闹得朝堂鸡犬不宁,父亲拂袖而去。然而楚王求援信一到,父亲决意对楚地用兵,一夜之间便决定由我领军,全然不介怀我收纳贪官,忤逆他治国理政方针的事。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李从荣放下茶碗,看向边镐。

    边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从荣知道边镐想说甚么,所以他没有问也没有等,继续道:“洛阳吏治整顿的时候,我接纳了那么多贪官污吏,甚至收受了他们的投名状,但真正为他们做的事,却只不过朝堂一言,而且还是发生在我要求他们交纳投名状的最后时间里。。。。。。我为何要去汴州走一遭,为何要那些官员的投名状,为何刚收集完备那些投名状,就要领兵出征,为何我领兵出征后,洛阳吏治之整顿,忽然快了起来,不久就完美落幕,而地方乱起来后,百战军东征又如此迅捷?”

    边镐陡然意识到了甚么,不可置信的睁大那双无神的眸子,那眸子里甚至充满了惊骇之意。

    李从荣让侍女撤去茶碗,将棋盘摆在身前,“走汴州,不过是需要表明我的态度,表明我的态度,则是为了更多贪官污吏来寻求我的庇护,乖乖交上投名状。。。。。。兄长为何没有康义诚勾结宣武军的铁证,就敢带甲士去军营抓他?因为仅仅是我这里的证据,就足够治他的罪了。”

    李从荣看向边镐,“整顿吏治,兄长在明我在暗,我们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在为父亲分忧。如果不然,这回吏治整顿这样急,兄长又不肯动用军情处,他如何能这样快查到那些官员的罪证,并且几乎没有错的时候?要知道,洛阳贪官污吏可不少,官官相护,查案哪有那般容易。”

    边镐喉咙有些发干,“那藩镇呢?”

    李从荣长舒口气,“藩镇亦是如此。此番兄长东行山东,你们认为他需要多久平定各镇动乱?根本不用多少天。在他东行之前,该布的局都布好了,该安插、联络的人都已安插、联络到位,姑且不说百战军,只要他带君子都精骑巡游一圈,那些骄兵悍将与节使,不说立马被绑出城,情况也差不太多——要知道,朝廷削藩是大势所趋,藩镇固然有骄傲不逊之辈,但事到如今,更多的,却是希望将这些桀骜不驯之辈,当作垫脚石来向上爬的,只等兄长带大军一到,那些人就会将骄兵悍将交出来邀功请赏。”

    “宣武军、义成军、天平军、平卢军,真正要大军花点力气攻城的,不过宣武军、天平军而已,宣武军就不必说了,至于天平军,义成军就会夺了他们的城。”说到这,李从荣掏出一分邸报,“这是最新的邸报,言说义成军与百战军交战不利,被迫退往郓州,而就在天平军开城接纳后,义成军却突然向天平军发难,而百战军精骑随之入城。”

    望着茫然的边镐,李从荣露出一个笑容,“父亲素知山东诸镇桀骜,遂早早在滑州埋下义成军这颗棋子,为的就是这等时候。”

    喝了口茶,李从荣继续道:“当然,也不是说各藩镇就定无大战,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有百战军有兄长还有民心,那些藩镇真的不是难题,旬日而定,一点都不夸大。”

    江风习习,鱼腥味扑鼻,明明没有看到何处有渔家,这鱼腥味却不曾散去。两岸的江边颇为辽阔,农田依依,间或有村舍,冒起股股炊烟。在更远的地方,才有不高的山地。

    放下茶碗,李从荣在棋盘上落下一颗棋子,“今日还未与先生对弈,先生可还能落子?”

    边镐动作僵硬的拿起一颗棋子,木然放在棋盘上。

    李从荣相继落子,“兄长北征契丹时,莫离曾半途南归。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真到了洛阳,却未对先生如何下手,虽然军情处与青衣衙门有些小纠葛,但先生不会以为,莫离就这点能耐吧?”

    边镐看向李从荣,持棋子的手微微颤抖。

    哪有人因为对手不如自己,而奇怪对手不够强大的?

    便是边镐曾有些心思,但也抵不过那段时间“诸事繁忙”,与莫离交手就已经够让他费神了,他还要去怀疑莫离不够厉害?

    李从荣笑了笑,“莫离回洛阳后,之所以没有大的布局,是因为他离开仪坤州时,兄长在送别之际,对他说过一句话。正是这句话,让莫离知晓了一切,也知晓了兄长的谋划,他这才没有大肆麻烦先生。”

    边镐一颗棋子迟迟落不下去,李从荣也不催他,放下棋子双手笼袖,叹道:“想必先生还记得夏州。曾今我问先生,可否去夏州立功的时候,先生百般阻拦,想必是算准了我还是会向父亲请命。今日我要告诉先生的是,夏州那块硬骨头,已经由石敬瑭去啃了。”

    他笑了笑,有些轻蔑,“我在洛阳弄出那些针对兄长的事后,得知我要起势,他第一个跑过来投靠,殊不知正是此举,断送了他的前程。出镇河东,父亲本来曾考量过他,但后来。。。。。。哼,他竟然还求到我面前来。我的确为他向父亲提了这事,但也不过是聊作应对罢了,算是对他有所‘交代’,我何曾真正据理力争过?”

    边镐终于落下棋子,落魄道:“看来当日殿下起势,就是皇帝为了辨忠奸,布大局,我等,却是不请自来,自入君瓮了。。。。。。”

    “两川战事顺利,父亲高瞻远瞩,自然要为新政深化做准备,父亲又有意在三五年内改变大唐面貌,自然要布局深远一些,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不如此不能迅速认清良臣奸佞。”李从荣眼中露出崇敬爱戴之色,“先生与旁人之所以认不清这个局,无非是认为我与兄长就该一槽争食,甚至是自相残杀,父亲就该权术天下,用我来平衡兄长,免得兄长功高震主,把持朝政。”

    他站起身来,眼前的江陵水师已经过去的差不多,这也意味着荆江口的战争即将开始,“你们却是不知,我们父子根本就不是这等人。其实我很费解,古往今来,帝王家手足相残的事固然不少,但父慈子孝兄弟同心的也很多,你们何以一定认为,我大唐社稷就该鲜血淋漓?”

    边镐惨然一笑,“世道如此,人心丧乱,谁人之过?”

    李从荣望了边镐一眼,“兄长曾言,世道丧乱,源于人心丧乱,人心丧乱,是为道德不存,道德不存,始于礼崩乐坏,礼崩乐坏源于君不君、臣不臣。”

    他又看向楼船前的浩瀚大江,“我大唐要廓清宇内,一统天下,重立秩序,再塑盛世,就得先从君臣之道入手。君王做君王该做的事,有君王的样子,臣子做臣子该做的事,有臣子的样子。人伦之道,有男女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君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此,道德再立,则天下祥和,人心安定,礼乐和鸣。”

    边镐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李从荣重回小案,施然而坐,拿起一颗棋子,缓缓放入棋盘,“将来事将来议,眼下这局棋,却是得走完。”

    他看了边镐一眼,“我们父子三人布下的局,此番到底是一石几鸟,眼下还不好说。不过先生这一鸟,我已经吃定了,楚地这一鸟,也跑不掉。”

    边镐怔怔半响,迟迟不肯落子。

    忽的喷出一口鲜血,洒落棋盘。

    他人也栽倒在棋盘上。

章五 俯观八百里洞庭 回望三千里山河(5)() 
(今日第二更。)

    江陵水师临近荆江口的时候,正是五更天之前。夜里行船难度不小,江陵水师用了许多灯火通明的走舸小船在前探路,一方面为水师开道,一方面也为水师标出河道宽窄与障碍物。水师旗鼓指令完备,夜间也用火光传令,走舸的灯火变化,足以让训练有素的江陵水师应对一切情况。

    二十余艘走舸探路,数十艘斗舰在前,在几艘艨艟战舰中间,才是一艘高达六丈的巨大楼船,这艘楼船在长达二十余丈的船体上,仅是建楼就有三重,旗鼓完备,甲士林立。

    甲板上,披挂齐整的马怀远迎风而立,江风如刀般打在他脸上,让他的五官也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

    “夜间行船,有利有弊,多数时候甚至是弊大于利,因为黑夜不便视物的关系,水师就必须大举灯火,这也就失去了隐藏自身的意义。”马怀远持刀前望,面不改色,“但夜间行船,需要利用的便是不能视物的黑夜,惟其如此,水师破夜而来,方能收神兵天降之效,在敌仓惶惊诧调度不便之时,予敌突然打击。”

    马小刀笑嘻嘻道:“将军所言,皆寻常之时也,眼下却是不管用。那杨吴水师,早料到了我等会来,何来仓惶惊诧调度不便之说?”

    马怀远也不看他,不再说话。

    周小全抱着横刀冷冰冰道:“做戏要做全套,大事可都毁在细节处。再者,水师紧要的布置,都需得这黑夜来做掩护,怎能不趁夜而进?”

    马小刀满脸不服气,斜眼看着周小全,那意思是啥事儿就你懂行了吧?

    辽阔的江面上,星火渐露,俄而遂有一片星海,连线成银河,遥遥在望。

    那是杨吴水师。

    杨吴水师身后,岳州城。

    此时,岳州城上,徐知诰青衫革带,同样是迎风而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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