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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洗好上来了,坐在桌前准备吃夜宵了,九方长渊居然还没回来。
楚云裳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都小半个时辰了,是有什么事,居然能耽搁他这么久?
她想着,正要让人去找一找九方少主,就见门一开,他已经回来了。
却是回来才一坐下,便道:“我要回京了。”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楚云裳手中动作一顿,下意识重复了一句:“回京?”
这个时候,要回京?
回懿都?
“嗯,南阳王要班师回朝,慕玖越也要回去了。上个月十五在狼岛的事你还记得吧,雷云遮天,东月将毁,京玉子那个神棍算出不少东西,陛下已经开始动作了,北边的达喇,也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九方长渊解释了一句,看桌上有酒,抬手便倒了杯酒。送到唇边一闻,酒香浓郁,却又带着股药材味,居然是药酒,显然是楚云裳特意让人给准备的,继续温养他身体的。
说来离京已经很久了,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有听楚云裳的话,服用药物,锻炼身体,如今身体已然是好得差不多了,心脏上那个伤口也是痊愈了,但疤痕却是怎样也消不掉,等回京了得问问神棍,看能不能想办法弄掉那个疤痕,不然一条丑陋的疤横在胸膛上,那多难看啊,有损他肤白貌美的绝好形象。
九方长渊随意想着,先浅尝了一口,觉得这药酒味道还不错,便索性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给喝光,然后又倒了一杯,却是放着不动了。
浅褐色的酒液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的光泽,楚云裳好半晌才从他的话里回神。
她沉默了片刻,方道:“达喇一动,岂不是表明,慕玖越又要出征了?”
慕玖越出征的话,他九方长渊是越王府里的客卿,那慕玖越出征,他这个客卿定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果然,他点头:“他去了,我也得去。”
然后持了筷子,夹了一块没放糯米的脆藕入口,微微眯起眼,继续道:“不止是达喇,南方诸国最近也有动作,慕玖越北伐,羽离素就得南下。那预言不是什么秘密,各国都清楚,陛下都已经开始对乌子进行谋划了,更不要提其他国家,谁不垂涎乌子?其实早不早晚不晚,不管预言有没有实现,天下都是得为着一个乌子动乱的。而且,大周这些年除了跟达喇打打外,安逸了太久,难得有这样一次危机,谁都想把握住。”
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又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说。
莫说宏元帝,就算换做如今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天下难得要动乱,他定是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不说让大周吞并诸国扩张国土,少说也要将大周给打造成一个铁桶,让谁来打,都是要有来无回。
大周大周,他既为大周皇室,九皇子越殿下,他有何种原因,有何种缘由,不为这个国家,同整个九州斗上一斗?
既生来便已注定此生,天意如此,他且随天去,顺天而上,欲与天公试比高!
且此番天下将乱,一方面是为着那预言,一方面则是为着乌子。
乌子乌子,各国高层都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更不要说从凤鸣城里出来的人。九方长渊比谁都清楚乌子的作用究竟是有多大,放在凤鸣城里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在凤鸣城外,那绝对是能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
如今难得是有着一个凤鸣城内乱,从而能够好好夺取乌子的机会,一旦乌子既定,那么那个已然是百年未曾开启过的盛会,便也是要再一次的开启了!
犹记凤鸣城里史书上记载,上一次的盛会,那可是群雄荟萃,五湖四海皆聚于一地,无数儿郎奏响浩壮史歌,那浩然丹青,谱写了不知多少波澜壮阔,令人看得心生激荡!
而今,东月将毁,九州始乱,盛会也是将开,这般乱世,岂非不是枭雄崛起,英雄并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大好时机?
既有翻云胆,何不乱九州?
既有覆雨心,何不动天地?!
修长手指重新端起酒杯,他垂眸看着杯中酒液,眸色似深沉又似明亮,那周身气势,恍惚犹如大鹏。
大鹏——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裳儿,难得有这样大好的机会,这天下,越乱越好。”
他微笑轻言,面具已然取下,那绝豔倾城的面容,此时竟是散发出让人难以直视的锋芒冷光:“此前阿姆问我,是时势造英雄,还是乱世出枭雄,你可知我是怎么回答的?”
楚云裳不语。
而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只道:“阿姆说英雄流芳百世,枭雄名垂千古。我九方长渊不才,是个俗人,俗人贪心,阿姆说百与千,我若选,我定是选后者。”
说着,他仍是微笑,手中酒杯不动,那酒液连一点涟漪都无:“连阿姆都这样说,我若不照做,岂不是要寒了她的心?她东月将毁,狼岛亡矣,她若想要狼岛局势扭转抓住那一线生机,她便须得牢牢依附我。我若不成个名垂千古的枭雄,怕她会看不起我,不肯依附于我,若真如此,我之前做的功夫不都白费了,我岂能甘心?”
于是终于举杯仰首,分明是养身的药酒,却偏被他喝出一坛百年女儿红的姿态。
照旧是一滴不剩,他放下酒杯,转手要继续倒酒,却见楚云裳此时抬起手来,握了酒壶手柄,亲自给他满上。
红袖添香,枭雄也难出温柔乡。
然她神色淡然,语气也是淡然:“你若想,那便做吧,我等着你就是。”转而又道,“左右你也不是个会被花花世界给迷了眼的肤浅之人,就算你要离开十年八年的,你也还会是孤家寡人一个。”说罢,眸微抬,眸光粲然,却是暗藏冷锋,“你说,是也不是?”
听出她话里的威胁之意,他唇角笑意加深,笑得甚是开怀,也甚是放心。
“当然。我此生只认定你一人,我不放手,你若敢放手的话,天涯海角,我也得亲手捉了你回来。”
楚云裳听着,淡淡道:“哦,那你要尽早回来,我怕我一个人寂寞了,捅了什么篓子来,没人给我收拾怎好?”
他不再说话,继续喝酒,却是伸手一勾,将她身体勾来,把头一低,唇与唇相贴,那一口药酒被喂进她嘴里,略带苦涩的酒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她脸色一下便红了,不知是上脸,还是羞赧。
他却不放开她,只低声道:“我明早走。”
“好,早点回来。”
风雷已动,乱世将启——
四方风云起,送我上青天!
……
九方长渊天不亮就走了。
他走得急,应是懿都那边催得紧,只带了两三件换洗的衣物,以及一些银票,别的便什么都没带,连那一方银色面具也是搁在了床头,没拿,取而代之的,是那一顶已经许久未用的黑纱斗笠,不见了。
九方长渊走,那自然无影也是要走的。据说无影是五更的时候才搞定了港口那边的货船,和花雉一起回宅子来,却是还没吃点东西洗个澡睡个觉,就收拾了东西跟九方长渊走了,连同花雉告别都无。
是以等楚云裳起来后,花雉跑到她跟前和她大倒苦水,哀怨得如同深闺怨妇。
“七小姐啊,您说无影亲爱的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啊,连同我告个别都没有,您说他心里是不是有别人没我了……”
“七小姐啊,您说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属下刚才洗澡的时候,还特地洗了花瓣澡,想香喷喷的和他困觉,结果他居然走了,他居然二话不说就走了……”
“七小姐啊,您说属下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这才成亲几天啊,连蜜月都没度,婚假也没放,他就丢下属下一个人在这里,让属下一个人独守空闺,属下真的是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七小姐啊,您说……”
花雉太话唠,一大清早便如同苍蝇般嗡嗡个不停,楚云裳耳朵都要磨出茧来。
终是承受不住,抬眼看他,一双眼里冷光四射,犹如嗜血的刀锋:“寂寞空虚冷?出门左拐,走两条街就是胭脂街,夜不归夜风流里女人男人都有,包管你满意。”
花雉一听,哭得更加凄惨了。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跪下来,伸手就搂了她一条腿,紧紧的不撒手:“七小姐,您别这样对属下,属下只是一颗痴心被人践踏,属下这心啊,疼得慌。”
楚云裳闻言冷笑:“痴心被践踏?来来来,赶紧脱了衣服,本小姐给你查查,看你心脏是不是碎成了好几瓣,本小姐虽不是华佗,却也被人敬称楚小神医。你若不嫌弃,你这颗被践踏的痴心,本小姐给你补齐了。”
于是花雉就真哭出来了:“七小姐,别这样对属下,真不能这样对属下,属下是人,不是死马,不能被您当活马医……”
原本因着九方长渊和无影的离开,而很是有些沉闷的早晨,便这样被花雉给插科打诨的搅乱了。
想来花雉其实也是知道九方长渊要回京的事,这才熬了一整夜不睡觉,却专门跑来跟楚云裳闹,为的就是能缓解一下少主离开的沉重氛围,毕竟风晚城这里的事还没解决,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总不能少主一离开,他们就全都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吧,那也太让人无语了些。
等楚云裳终于从花雉的手里解放了自己的腿,她起身去抱夜里睡在了孙嬷嬷那里,刚刚才洗漱完毕的楚喻:“喻儿,你干爹回京准备打仗去了,又只剩咱母子两个继续奋斗了。”
旁边花雉泪眼汪汪地补充一句:“无影亲爱的也要跟着上战场了。”
楚云裳无视了花雉的话,只同楚喻道:“这一打仗,不知道得打多久。等搞定了秋家,咱们也回京去,届时奉上粮草,也弄个御用皇商的名头来玩玩,到时候往战场去送粮草,也就能去看你干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