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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噤声!”蕙如忙将中指竖于唇前。她和芳如各带了一名丫鬟身边,于是六个小姑娘就挤成一团,缩假山石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离此不远处,是一弯池塘,塘上架起一座木桥,只涂了清漆,古意盎然十分漂亮。蕙如和芳如刚刚也是踏桥而过,此刻,本是空寂园子里,正有一抹嫣红人影,寂寂然立于桥头。
蕙如小心地探了半个头出来,终于看清了那少女样子。年约十五六岁少女身姿婀娜,玲珑有致,跟她们这几个没长开小姑娘没办法比。黛眉朱唇,纤腰不盈一握,是个长得不错美人儿。她穿着一袭银红披风,明明很冷天,穿却极单薄,显得我见犹怜。
菀如和芳如还好奇观望,蕙如却已是一撇嘴。后面故事用不着猜了,想也知道这美人儿大冷天站桥头是想干嘛。
“她是……想不开要自?”果然就听见菀如细小声音问芳如。
“看样子是个大家小姐,身边怎会没人服侍?”芳如关注点与菀如全然不同。
很你们就会知道了。蕙如眨了眨眼睛,眉梢一挑,她已见到从她们过来之处正有一人踏雪而来。
银色锦缎长袍缀以玄狐毛,鹿皮靴雪上踩出“吱吱”声响。来人有一头乌黑长发挽于头顶,鬓边却留了两绺垂于胸前。紫金玉叶冠下,是一张俊秀脸,带着几分郁色,却又似浅浅地笑着,那一身卷气儒雅飘逸,这一眼看来,缩于假山石后六个姑娘全都震呆了。
菀如和芳如是为这年轻男子风采而慑,而蕙如,则是如身遭雷击,三魂六魄被天雷从里轰到外,再由外炸到了里。
他怎么会这里?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地方?
寒意从足底攀升,直透入每一处骨缝,蕙如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男子,脑中却是浑沌一片,什么也想不出来。
芳如听到耳边传来细微“咯咯”声,转头一看,就见蕙如一脸见了鬼模样,面色青白,牙齿打着颤,身子簌簌抖个不停。
“嘘!”那男子已越走越近,此时万万不能出去,若要让人见到她们躲假山石后偷窥,那可真是没法儿活了。
男子伫足于桥前,静静地看着那红衣少女。过了一会,那少女幽幽叹了一声,方转过头来。入眼却是见到桥头站着一个男人,她像是受了极大惊吓,捂着嘴身体晃了两晃,足下不稳,一跤落下了小桥。
假山石后几女纷纷捂住了嘴,强忍着没发出惊叫。
本以为这男子会去将少女救上来,却没想到他依旧一副云淡风清样子,像是颇觉有趣似地蹲池塘边,看着那少女水中挣扎呼救。
没一会,就有两个丫头从另一边冲了出来,一边叫着“小姐”,一边偷眼去看那男子。
“哦,有人来了。”那男子站起来拍拍手,看起来还有一点意犹未样子,“我那小厮胆子也忒大了,然敢诓我来此。”说着,他眯起眼看了看水中还扑腾着少女,发出一声冷笑,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一个丫鬟拦住他,哆嗦着说,“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你们家小姐,自然是你们去救。”
那丫鬟已经哭出来了:“我们都不会水啊……求公子,点,不然小姐会被淹死。”
那男子一挑眉,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笑:“这池水不过齐胸,死不了人,叫你们家小姐自己个儿爬上来就是。”
那丫头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又一下子变得血红,这池水是不深,只是天寒地冰,小姐水里泡久了一定会得病。没奈何,她转身奔到池边去拽自家小姐上岸。
男子刚抬脚,另一个丫鬟却冲上前,将他一把扯住:“我家小姐落了水,这边上只有公子一人,这却是何故?总要给我家一个说法。”
“你家是谁?”
丫鬟迟疑了片刻,见同伴已将人拉出来,池水冰冷,北风再一吹,那小姐脸已经被冻得青紫,话都说不出来了。眼前着不能再拖,那丫鬟银牙一咬,高声嚷嚷着:“这是我们通政司副使乔大人家四小姐,如今小姐落水,身边就只有公子一人,说不得要请公子去见了我家夫人,将此事说个明白。”
“原来是乔万年家小姐。”那男子双眉一挑,哈哈笑起来,“她自己掉水里,我又没去碰过,至于身子,我是没瞧见。你们说这里只我一人,原来你们这两个躲一旁丫头都不是人啊。”
那丫头被他目光一瞥,禁不住浑身哆嗦,但一想到夫人命令,只能硬着头皮死揪着人不松手:“不管,只能请公子去见我家夫人和大人,将此事说明白。”
那男子突然抬起脚,一脚将那丫头飞踹入水中。
“啊!”这突如其来一脚,让菀如一个没忍住叫了出来。
那男子目光向她们藏身之处瞥了瞥,却是直接走到乔四小姐面前。
“听说乔家小姐们惯会落水,原来四小姐也好此道,不若让区区下再送你落一回?”那笑容灿若云霞,言若春风,可那如春风一般话语此刻就如一把冰刀,直戳入乔四小姐心房。
“不……不……不是……”
“那真可惜!”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看美人入水也是件美事。不过你们乔府婢女也太差了,然眼见着主子落水,自己只岸边看热闹。”说着,他伸手将扶着四小姐丫鬟拉到身边,仔细看了看眉眼,“倒也能看,不是个蠢俗。”说着,手上一推,那女婢也尖叫一声落入水中。
侯夫人()
那男子离去后不久,挣扎着爬到岸上两个丫鬟这才扶着断气小姐,主仆三人哭着离开了。
蹲了半日,沈家姐妹们差点爬不起来。好不容易从藏身假山石后出来,六个人不约而同一齐拍着胸口,忍得太难受了。
“就你沉不住气!”芳如瞪了菀如一眼,“刚刚那一声,肯定被人发觉了。”
菀如有些讪讪,却不由自主地拿眼看向那男子消失方向:“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何人,真是好风姿。”
好风姿吗?当年她何尝不是因为这么个好皮囊而一见倾心,再见轮回?蕙如绷着一张脸,听着身边丫头们感叹,却连一个字也不想说。
“够了,咱们见外男本就不该了,若是再让旁人听到你们这么议论人家,传到家里去,仔细父亲动家法。”芳如板着一张脸教训着身边丫鬟,也是说给菀如听。只是现菀如,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外院去,哪里还听得进旁人半个字。
她们叽叽喳喳一路走开,谁也没留意到那男人从一边拐角转出来,看着她们几个背影摸着下巴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们看见他腰上玉扇坠了吗?”菀如目光莹亮与芳如说着话儿,“虽然离得远看不真切,但我觉得像是个龙纹或是螭纹佩,那位公子莫不是皇亲?”
“给我闭嘴。”芳如被她扯得不耐烦了,终于忍不住发了火儿,“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立刻去跟母亲说,罚你几个月都出不了门。”
菀如嘴里嘟囔了几声,又转身来扯蕙如:“六妹妹你说呢?我瞧着那人气度,绝对不是个普通官家子弟。”
能把自己世子兄长踩下去,能杀了自己末婚妻,得了东昌郡王家这么好岳丈,安平侯世子姜珩姜季廷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官家子弟?
蕙如紧抿着双唇,五官僵硬,连菀如都瞧出不对来了。
“你怎么了?脸色如此差?”
“蹲久了,血流不畅。”蕙如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话来。
等找到王府里服侍菀如净面重匀了脸,时已近晌。内宅徵星阁那边早摆好了宴席。三姐妹敛气屏息地穿过人群,找了处不太显眼地方坐下。刚喝了一杯茶,就听临桌寒暄声音。
“这不是乔副使太太吗?怎就您一人来了?早听说您家四小姐天仙儿一般样貌,以为这回能见着呢,哎呀呀,您不会把人给藏起来了吧。”说话这位声音宏亮,笑声嘎嘎,嗓音极富特色,这一笑,不止那张桌上人全停了闲聊,连邻几桌女眷都望了过去。
说话是个满身珠玉胖大妇人,腮上肉丰,正随着她笑声颤动着,似乎能瞧见那张肉脸上扑簌簌掉落脂粉。她身边坐着,是个三十余岁妇人,衣着也颇为华丽,虽然眼角已有微纹,但杏眼桃腮,依旧能看出年少时那份清丽秀美来。特别是跟那胖妇人坐一起,衬得身姿纤纤,眼波横流,有一份风流韵味其内。只是,虽脸上薄施脂粉,依旧遮不住苍白脸色,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惶惑与懊恼。
“玲珑身上不太自,所以我让丫头们送她先回去了。”乔夫人低低地解释了一声,然后眼观鼻,鼻观嘴,一言不发,再不理那妇人。
菀如拿着茶杯掩住嘴,悄声对蕙如说:“原来就是那人母亲,长得倒挺像。只不知当年她是不是也用了这招嫁给了通政司副使大人。”
蕙如眉头微皱,乔四小姐以落水之计想赖上安平侯府,虽然为人不齿,但用这种幸灾乐祸语气议论到底还是落了下乘。
“闭嘴。”好芳如及时阻止了菀如这过于张狂态度,虽然她心里想与菀如所说相差无几,但这种言论若是被旁人听去,对沈家小姐们闺誉难免会造成不可挽回影响。
不过自己女儿出了这样差错,乔家太太还能如此淡定地出现宴席上,就算是蕙如,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份淡定沉稳,和堪比城墙脸皮厚度。
女眷们相互之间总有说不完话题,就一片吵嚷中,一位贵妇突然出现沈家姐妹此时坐着桌子旁。
她年纪与乔夫人相仿,面容虽不如乔夫人那般艳丽,却有着对方完全无法比拟雍容气度。她身穿绛紫色团花牡丹宽袄,青花八福葫芦纹及地长裙,腰围着绿玉结缀丝绦,所佩香包和压裙一眼望去都是价值不斐贵重物件。堆云髻上斜簪着一只翠羽孔雀衔灵芝金钗,钗头以珍珠和红色珊瑚珠交替结出三股流苏从灵芝伞盖处垂下,每走一步,那流苏便鬓边微颤着发出叮咚悦耳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