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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古氏面若冰霜,一掌将手边茶杯拂落地上,喝道:“还不快去!”
杯子碎了一地,婆子们被太太的怒意吓得不轻,唯唯诺诺,欺身上前就要抓人。俞宪薇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太太这样,是要绝了母女之情了么?”自她重生后,她们之间的母女之情,其实也就只剩下些许面上情了,但今日只怕是连这点面上情都不必维持了。
小古氏一愣,怒道:“这是什么话?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拿这样忤逆不孝的话来威胁我?!还不快把她给我押下去!”她怒火滔天,说话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
俞宪薇手一翻,突然亮出一把寒光四射的银剪刀,虽然是修剪花枝所用的钝剪刀,刃并不锋利,但刃尖仍是很尖锐,也是能伤人的。
这紧张关头她突然亮出凶器,众人都吓了一跳,点翠胆子不大,更是吓得一声尖叫,往后退了一步。
小古氏又惊又怒,几乎气得狂,脸都扭曲了,拍着罗汉床,指着她厉声斥责道:“六丫头,你这是要弑母吗?”
俞宪薇反手一横,却是将刀尖抵住自己脖颈,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小古氏,本来水波不兴的眼睛突然慢慢溢出泪来,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样:“太太是尊长,亦是代表父亲,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太太若是不肯容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一声吩咐,我便将命还了,绝无二话!”
俞宪薇这一下突然的反转,大出小古氏意料,此话一出,小古氏更是着了慌,气焰已然消了一半,再看着那剪刀毫不留情地刺进皮肉里,一缕血顺着银剪刀尖缓缓流了下来,仿佛真的是要自尽于此,小古氏只觉心慌意乱,口气忙缓和下来,忙不迭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且将剪刀放下,有话和母亲好好说。”
训斥俞宪薇让她受些皮肉之苦是一回事,但若真的闹出人命,却真就棘手了,小古氏只觉晦气,想不到这六丫头脾气越古怪了,竟成了个爆炭脾气,碰都碰不得。
一时场面僵住,赖妈妈毕竟年纪大见识多,此时便更镇定些,她看俞宪薇虽然刀入皮肉,但情绪稳定,剪刀也拿得很稳,并无激动情状,便知道她定不会寻死,只是见那剪刀刺得更深,毫不留情,却怕留下疤痕不好遮掩,忙劝道:“剪刀可不是好玩的,六姑娘快放下,有话好说,母女是至亲,哪能真成仇了呢,姑娘可别误会了太太的意思,严母慈母都是为了姑娘好。”一面又使眼色给底下婆子丫鬟,让她们悄悄上前去夺剪刀,却见点翠直勾勾看着那些血,身子已然软了一半,根本派不上用场,赖妈妈不由皱了眉。
俞宪薇听得只想冷笑,她也知如此一来便是彻底和小古氏撕破了脸皮,日后小古氏定对自己会更为忌惮,但事到如今已是不得不如此了。
俞宏屹不带家眷赴任,小古氏已经满腹怨气,现如今又在俞老太太面前失宠,在众人面前丢脸,心中积满忿恨,必定要寻一处来泄,都说柿子拣软的捏,而自己可不就是个明摆着的出气筒软柿子么,今日小古氏的骤然难便是个证明。若是真被她教训成功,之后必会变本加厉,自己的日子也会更加艰难,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索性就强硬起来,如此,至少她有了忌惮,暂不能随意拿捏自己了。
一个婆子悄悄绕到六小姐身后,想要抢下她的剪刀,俞宪薇警醒得很,立刻微侧过头去看,剪刀尖顿时在脖子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殷红的血流得更多。
小古氏看得惊心,忙挥手让她们退下,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道:“宪姐儿,你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俞宪薇默然垂泪,一字一字道:“太太只疼爱妹妹,却作践我,既然如此,我活着还有什么意趣,既然我是太太生养的,生恩大于天,不如索性学哪吒割肉还母,将命还给太太吧!”
她口口声声要把命还给生母,却句句像是在提醒小古氏并非生母,名不正言不顺,更像是在强调是小古氏逼得她寻死。小古氏只觉胸口狠狠堵了口恶气,却又不能作出来,直憋到恨不得上前将这丫头一张嘴给撕了。
赖妈妈见小古氏脸都气绿了,一时也拿不准俞宪薇到底对自己的身世知情不知情,是有意如此说还是只是凑巧,便软着脸,和颜悦色劝俞宪薇:“六姑娘既然知道自己是太太生养的,就该知道身体肤受之父母,怎能这般自轻自贱,岂不是要寒了太太一颗慈母之心?六姑娘素来孝顺懂事,又怎么忍心让太太伤心难过呢?”
小古氏听懂赖妈妈话中暗示,便一咬牙,适时地垂下头,似在心伤拭泪:“你若有个好歹,那我还活着做什么!索性和你一道去了。”
眼见小古氏已然示弱,俞宪薇也不能再强硬,似是犹豫着,手边的剪刀略松了些。赖妈妈心头一松,正要上前将剪刀取下,忽听得屋外彩络大声笑道:“珊瑚姐姐怎么来了?”
屋里人都是心头一紧,顾不得满地乱麻,全都屏息静气去听那话。
便听得珊瑚笑呵呵道:“姑老太太一回去便差人送来一株绿薇,说是给六姑娘的,老太太特地差我来寻六姑娘,我听守园的婆子说六姑娘刚回来了,便来问一问她可是在这里?”
彩络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古氏要教训俞宪薇打她板子,阵仗闹得整个宽礼居都鸡犬不宁,如今也不知屋里是个什么情形,若真是闹得不堪了,倘或被珊瑚看到,传到老太太耳中,只怕小古氏又不得好了,思来想去,彩络便吞吞吐吐不回答,心内焦急,忍不住往门窗紧闭的正房瞟了好几眼。
珊瑚本是通透之人,见状便知必有事情,她四下看了眼,整个院子空荡荡静悄悄的,很有些反常,于是她假装不知,只笑吟吟道:“既然不在,那我再去园里找一找。”
话音刚落,忽听见耳房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忽而门户大开,照水奔出门来,丝散乱,狼狈不堪,喘着气大声嚷道:“珊瑚姐姐,我们姑娘就在这里呢。”原来照水和洒金绿萼几个都被关在耳房,由婆子看着,她等了半日也不知道正房里是什么情景,又担心俞宪薇吃亏,正心急如焚,忽听见珊瑚的声音便如闻仙乐,忙不迭从婆子手中冲了出来知会珊瑚。
照水是个心思单纯的,满心只想着太太如今要刁难自家姑娘,若是能让姑娘去老太太那里避一避,只怕能逃过一劫。她一心只挂念俞宪薇,全然没想过事后小古氏会不会转而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俞宪薇在房内听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气,这傻丫头又擅自行动,却不知现在这屋内的烂摊子正难收拾呢,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还流着血,若被老太太得知原委,只怕小古氏真要恨自己入骨了。罢,罢,横竖早晚都有这一天的,自己和小古氏之间早已是杀身之仇,从自己葬身火海那天便再没有调和的可能。
于是,俞宪薇一笑,抬起头静静看着小古氏惊慌失措的神色,提高声音道:“珊瑚姐姐,你且稍候,我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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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绿薇之意()
小古氏脸色陡然铁青;手紧紧抠住锦垫:“宪丫头,你……”
俞宪薇垂下眼,恭谨道:“既然老太太传唤,我这便去了。”
旁边赖妈妈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俞宪薇身前,脸上笑道:“姑娘且等一等,今日外头风大,吹得有些冷;姑娘身上穿得实在单薄了些;恰好前日太太亲手绣了条云肩给姑娘,不如姑娘披了再去?”她是断不能让俞宪薇就这么亮着脖子上的血痕出这道门的,所以语气带了几分不容违抗的强硬。
赖妈妈说着,又因那云肩是自己擅作主张,便看了眼小古氏,见小古氏微微点了点头,便让点翠去内室取了条小巧的石榴红绣金线四合云纹云肩来,俞宪薇瞧见那云肩上纹样十分精致,显然是下了大工夫,小古氏断然不会花这样的心思给自己做东西,这应是做给俞明薇的。这样费心血的东西,若不是今日情况特殊,怕也不会轮到自己。
赖妈妈亲手取了云肩展开,笑得和蔼:“姑娘快来披上,这是太太一番心意呢。”
小古氏微微舒展眉目,往后靠在弹墨软枕上,一双眼睛乌沉沉盯着俞宪薇。
俞宪薇默然看了眼云肩,低头道:“多谢太太。”
赖妈妈见她并未强硬拒绝,便松了口气,忙笑盈盈将云肩披在俞宪薇肩头,理好大红色的排穗,绣着缠枝花纹的领口恰好遮住刚刚凝结血痂的脖颈,赖妈妈很满意,笑道:“果然是知女莫若母,这颜色样式姑娘穿了极好,可见太太多心疼姑娘,姑娘也该体谅太太一番心意才好。若是太太不得好,姑娘也难独善其身。所以,到了老太太那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姑娘心里都要明白。”
俞宪薇慢慢垂下头:“我知道的,太太和我是至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必然不能让人非议太太。”这话也并未掺假,俞老太太为人冷漠重利,冒然将事情捅到她面前,她也未必会为自己出头,到时候不过是自己和小古氏两败俱伤罢了。
小古氏听得心头一松,便将俞宪薇叫到身边,慈爱地轻抚她的端:“好孩子,今日是母亲焦躁了些,你既这样孝顺懂事,母亲也能少操些心,以后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母亲再不干涉。”今日这番难本就是以俞宪薇午宴时擅自行动为理由,小古氏这样说,便是极大地让步了,但更有可能只是事急从权画的一张大饼。
俞宪薇没有争辩,低头应了,小古氏见她乖顺,心中大慰,便示意赖妈妈放行。
珊瑚正猜测屋内情景,便见正房门突然开启,赖妈妈引着俞宪薇走了出来,和珊瑚寒暄了几句,又笑道:“照水这丫头做事不勤谨,正被嬷嬷教训呢,让彩络跟了去伺候吧。”才说着,耳房里出来的嬷嬷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