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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一边倒地倾向了党人,延熹十年,被关押在北黄门寺诏狱的李膺更是以毒攻毒,开口招供,将宦官的亲友全部牵连进来,逼得宦官集团不得不妥协,将关押的党人全数释放,不过李膺等人也都被罢免官职,遣散回乡,不准逗留京师,并且永不叙用为官。
时年六月,京师雒阳郊外,近千的太学生和从各地赶来的儒生将官道挤得水泄不通,他们都是来送李膺回乡的,而押送的士兵则睁只眼闭只眼,虽说宦官势大,可当朝太尉都来了,再说得罪这些读书人也犯不着,就也由着他们去了。
人群之中,高虎一边奋力往前挤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拿着的木盒,这是老师吩咐他带给李膺的,说什么也不能有什么差池。
“李校尉,李校尉!”见前方人实在太多,情急之下,高虎双手托着木盒,高呼了起来。
李膺听到高虎的声音,愣了愣,他已经被朝廷下令回乡禁锢,终身不得为官,想不到此时竟还有人叫他原先的官名。前来相送的太尉陈蕃眼尖,看到了人群中的高虎。
“你是谁,何故大呼李校尉?”看到被学生带过来的高虎,脸庞黝黑,浓眉大眼,穿着一身布衣,和前来送行的其他人迥然不同,陈蕃开口问道,他一眼就看得出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个农家子弟。
“弟子奉师命前来见李校尉,适才人多,情急之下方才如此,还请太尉见谅。”高虎作为刘宏门下百余弟子中唯一看得上眼的几人之一,其气度自是不同常人,至少在天下人人钦佩的太尉陈蕃面前,他没有一点怯场,反倒是谈吐从容不迫,让人大起好感。
“你的老师是什么人,为何不亲自前来?”见高虎举止间没有一般游学儒生的浮夸风气,反倒是严谨非常,让陈蕃对他口中的老师大为好奇。
“本来老师是想亲自来的,不过老师还在服丧守孝,所以才让弟子前来。”高虎对于陈蕃的语气略有不满,不过仍是恭谨地答了。
他的神情自是难逃陈蕃和李膺之眼,两人立时便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老师一定不一般,互相看了一眼后,都是目光落在了高虎捧着的木盒上。
“这是老师让弟子交给李校尉的。”高虎将手中的木盒递了上去,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一定很珍贵,当李膺打开时,他和四周的人都一起看向了盒中。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木盒内只是放了一卷帛纸,再无他物。展开帛卷,李膺和一旁的陈蕃都是眉毛一扬,齐声道,“好字!”那帛卷上,以狂草而书,二人虽见识广博,却也看不出这书法是出自何家。
“正气歌,赠李校尉。”看着帛纸,一旁的陈蕃道,“字已不凡,不知内容如何,元礼,你便念给大家听听。”他这话一出,四周前来送行的人也都是高声应好。
李膺点了点头,拿起帛纸便大声吟诵了起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好气魄!”陈蕃动容,他一生为公,秉持的便是正气二字,这正气歌开篇即为雄阔,让他不由大为赞叹。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李膺的声音逐渐低沉,显是已被诗中所写打动,此时四周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天地间除了风声,便只有李膺那昂扬低沉的吟诵声。
“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念到此段时,李膺想起了他和其他人在北黄门寺诏狱受刑时的情景。一时间眼角不由有些湿润。
一正气歌诵罢,满场皆静,尤其是李膺,他几乎觉得写这正气歌的人是世上唯一懂他的知己,‘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喃喃自语间,他竟有些失神,而他一旁的陈蕃也是差不多。
高虎也有些愣,他没想到老师让他送给李膺这位名满天下的党人领袖竟是如此大气磅礴的一诗,其中道尽了人间正气。而四周其他人则是和身旁的同伴,拼命记下着这正气歌,好使之传唱四方。
过了良久,李膺和陈蕃才回过神来,他们此时迫不及待地想从高虎那里知道他的老师究竟是什么人,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高虎不愿透露半点分毫,在拒绝了陈蕃的挽留后,飘然而去。
日落西山,李膺终于踏上了返乡的路途,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苦闷,心里想着的只是何时才能和写正气歌的知己相见,向他述说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而陈蕃这个仍在朝堂上固执地做着抗争的太尉,则希翼着高虎口中的老师快点服完丧期,来雒阳和他一起挽救这个将倾的帝国,能写出正气歌的人,又岂会是只知道明哲保身的人。
延熹十年六月,距离刘志驾崩还有半年时,刘宏完成了他先期布局中的最后一步,现在他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待,直到他成为天子,那时候,一切才真正开始。
四。少年天子()
呼啸的北风中,二十多名少年赤着上身,挥着沉重的木刀捉对厮杀,他们的年纪相当,身量差不多般大小,脸上的神情也几乎是同样的冷峻,每一刀挥出都竭尽全力,仿佛在面前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而不是两年多来朝夕相处的同伴。bsp;穿着一身麻衣孝服的刘宏看着这些从安国县各处收养的街头孤儿,目光中隐隐有了几分满意,除了门下弟子中的高虎几人外,便只有这二十八人最费他的心思,全都是十五六七的年纪,从小没有家人,没有亲友,而且不擅言辞。
“停!”落下的雪片中,刘宏沉声吐气,喊停了对刀的二十八名少年,这三年来他每日勤练不缀,一口内息绵长无比,一个字喊出,竟是在风雪中回荡了极长时间。
二十八人同时收刀,立在了渐大的风雪中,没有半点声息,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命令,从被收养开始,他们的命就归刘宏了。
“回庄里去。”刘宏看了眼阴霾晦暗的天空,一直古井般沉静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就在今天,在位二十二年的皇帝刘志行将驾崩,他距离天子之位只剩下最后半步。
夜幕降临,雒阳皇宫的阳德殿内,静得可怕,包括窦武和陈蕃在内的一干重臣和以曹节,王甫为主的宦官彼此对峙,神情不善,皇帝白日宣淫,居然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简直就是帝国的耻辱,而这一切都是这些祸乱国政的宦官造成的。
“先帝驾崩,当务之急乃是要议立新帝,还请太后节哀。”窦武不愿和曹节,王甫等人生冲突,虽说皇帝已死,可是这些宦官还掌握着宫禁,若是逼得太急,难免会让他们狗急跳墙,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些阉人。
“大将军说的是。”曹节做出了谦卑的姿态,他身后的宦官们也是沉默不语,尽管他们过去一直压制着朝臣,拥有着让人畏惧的权势,但是这一切都是靠着皇帝得到,一旦皇帝死去,失去了依附的皇权,他们就将随时堕入万丈深渊,不得不小心翼翼,谨慎从事。
“哀家一介女流,这议立新帝的事情就交给大将军了。”太后窦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哀色,只是看了眼被她封为大将军的父亲,就不再说话了。
嘉德殿内,窦武和曹节默契地将新帝的年纪定在了少年,于是不到十三岁的刘宏成了最好的人选,他已故的父亲解渎亭侯刘苌是皇帝的堂兄,而最重要的是年少的刘宏只是落魄的亭侯子弟,没有什么势力,方便掌握。
陈蕃沉默地在一旁看着,眼中却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平素以士人自居的窦武始终都是外戚,如今的帝国需要的是贤明强干的皇帝,而不是容易被当成傀儡的少年天子,轻声叹了口气后,陈蕃站到了一旁,没有出异议,不管如何,窦武总好过那些宦官,可以引为盟友。bsp;数日后,光禄大夫刘儵和中常侍曹节带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军一千多人,前往河内迎接刘宏这位新天子,一路轻装急行,不过是五天不到的时间,便赶到了安国县,但是让刘儵和曹节没想到的是,城内的亭侯府只有刘宏的乳母赵娆和几个下人看着房子,至于他们要迎接的新天子还在城外的草庐里为亡母守孝。
站在破落的亭侯府内,曹节陷入了沉思,被宦官们奉为新魁的他这次力争出宫随刘儵一起迎接新帝,就是希望能抢在窦武的前面得到这位少年天子的好感,就像他曾经的前辈,五侯那样,依靠皇帝来获取权势,虽然他是依靠讨得太后的欢心而有了眼下的地位,可是太后始终都是姓窦,和窦武是一家人。
和曹节一样,刘儵也沉默着,他出生在安国县附近,所以才提议由封地在此处的刘宏继承帝位,事实上常年在京师任职的他对刘宏的了解仅限于一些传言,只知道他是一位孝子,有不错的名声,可是却没想到这个不到十三岁的少年竟然真地按照周礼守孝,二年多来从未回过繁华的城中一趟,而是待在城外的草庐里过着清苦的守孝日子。
“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先去驿馆,明日再出城迎接天子。”刘儵看向了曹节,他知道这个自五侯后宦官中最杰出的人物心里在动什么心思,很明显新天子虽然只是少年,但绝不是一般人,曹节想必烦恼得很,想到这里,光禄大夫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刘大夫说的是,那我等就不打搅了。”曹节并没有刘儵那隐晦的嘲讽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目光颇有深意地落在了新天子的乳母身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