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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楠也不知秦傕要说什么,便跟着多上三分警觉。
秦傕正了脸色,忽然多了那么点儿皇家子弟的气度,字正腔圆,咬字分外清晰:“父皇赏罚有度,早几年尚无战事时,可将国库半年收入赏给功臣。而今子楠立下大功,功勋可与开国诸将比肩,父皇却因国库吃紧,只赏了千两黄金,封忠武侯而已。想必父皇也觉不妥,继而赐下各类库藏的古玩字画。儿臣想问,我大昭但凡国库吃紧,素来皆是皇室削减开支,从不苛待功臣,此乃列祖列宗之远见,敢问父皇是也不是?”
皇帝神色不明,只是点头。
秦傕所言不虚,大昭素有大赏功臣之传统,毕竟一国一君,没了簇拥便坐不稳江山。要想有所簇拥,唯一字可解:赏。
谁不爱财,贤臣也逃不过爱财。倘若是谁出了力,而不得享受,谁还乐意为你秦家的江山效力。
但秦傕的话漏了一点——他没提自己。他一个大活人被赏给某人做夫君,不也是皇帝对卫子楠大大的赏赐吗。
皇帝二话没说连儿子都赏了,还不够?
只是在皇帝心里,他清楚卫子楠嫁给二儿子是委屈求全的,自然也未把这当作赏赐。
“可子楠呢?”秦傕接着往下说,就差声泪俱下了,“难不成因她嫁给儿臣,便要抹杀她的功绩吗?父皇,子楠并非恒王妃一重身份,她以命相搏才换来大昭的太平,百姓敬爱她,万不会见不得她穿金戴银。可眼下却是该赏的未赏够,不该问责的却要问责。”
好口才!卫子楠心里已经三度给他竖起大拇指了。不过她没有忘形,晓得自己才是争议的目标,当即往地上一跪,低眉顺眼,跪得极其规范:“王爷快别说了,既已嫁了皇家,便该做好皇家的媳妇,出生入死乃分内之事。父皇,今日是儿臣的不对,儿臣不敢贪功。”
这几句话可把皇帝说得龙颜大悦,赶紧要她起来:“傕儿,快扶起恒王妃,区区小事何必挂怀。”
卫子楠的双重身份,其实让皇帝也很纠结。正值休养生息之际,皇家子弟当勤俭度日,皇后所言非虚,但作为臣子,她却又尽可享受富贵。
首先,他不能苛待功臣,虽然这个功臣不止是个功臣这么简单,但传出去总归不太好听。如秦傕所说,就算卫子楠当着穷苦百姓的面摆一桌山珍海味,吃一碗倒一碗,对方只会欢天喜地感谢苍天,让他有幸得见拯救苍生的卫将军。其次,前两天他无意中听到两首民谣,含沙射影说什么兔死狗烹。确实,以现在的国力,能赏卫子楠的东西实在是少了点,加之她连朝都没上过,关起门来不见客,难免让有心人做文章。
所以,儿媳既然如此识趣,适当给点特权也是不为过的。至于先前抗婚的二儿子突然肯帮媳妇儿说话,他也能理解——自己的媳妇儿若能不受约束,那小子便能打着自家夫人的招牌,继续大手大脚地享乐。
他都看得明白,于是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卫子楠身边,虚抬两只手,作势要亲自扶她起来:“恒王妃,还不快起,父皇怎会怪罪于你。你是功不可没的,男儿尚且不如你的功劳,何况是居于男人身后只知嚼舌根的妇人,你不必要求自己同她们一般。朕论功行赏,多大功享多大福,你切不可再过分节俭。”
皇后听得“嚼舌根的妇人”几个字,顷刻间沉下脸去,不悦地推开卫子悦正为她垂肩的手。
皇帝话已说得很清楚了,卫子楠再推辞便显得太过虚伪,轻声谢恩:“儿臣听父皇的。”
秦傕将她扶起,又一次不怕死挠她手掌心,大抵是在邀功。卫子楠反掐住他的手,痛得这厮当即安分了手脚。
惯喜欢拍皇帝马屁的太子和三皇子,自然要赶紧跳出来拍马屁。
“二弟言之有理,父皇英明!”
“二皇嫂雷霆之功,我等惭愧,父皇之言圣明!”
一条鲛绡而已,被太子妃怂恿着搬出来做文章,再被秦傕往国事上一拉扯,最后竟让她卫子楠得了好处。卫子悦告状失算,只得在旁陪笑,高傲的眼神却并未就此暗淡下去。她终究是未来的皇后,当年的庶妹再怎么得势未来也大不过她去,且让她再嚣张一段时间。她冲卫子楠轻笑,意味不明,不过卫子楠猜测,大抵是“下回再收拾你”的意思。
下回,她也不急。
如果说卫子楠对居于后宅的人生还有什么追求,那就只剩下三件。一撑起卫家,二找到萧任之,三为母报仇。
所谓报仇,自然是手刃仇人,程氏和卫子悦。为报此仇,一向光明磊落的她,其实不介意用些阴毒手段以牙还牙。
萧贵妃过了这么一会儿,见儿媳不曾居功自傲,反而乖顺,一时心中也高兴,适时插了一句话:“子楠今日好漂亮,来,快过来让母妃再仔细瞧瞧。”
本安分了手脚的秦傕,这儿又抓住了卫子楠的手,挠痒痒似的地又来抠她手掌心,嬉笑道:“母妃看完了记得还给儿子。”
“去!你这孩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当初是谁死活不肯娶的,这会儿又疼得生怕被本宫看走了似的。”
秦傕把卫子楠牵到他母妃面前才撒手,大孩子似的“嘿嘿”笑了几声,附在萧贵妃耳边说了一句:“母妃千万别看坏了,她可是儿子的摇钱树啊!”
萧贵妃顿时感觉无力极了。
儿子风流也就罢了,怎么还染上了吃软饭的毛病。罢了罢了,烂泥扶不上来,这儿子是靠不住的了,以后恐怕只能要儿媳罩着如此一想,不免又看卫子楠越发顺眼。
“漂亮,真漂亮!”萧贵妃笑得合不拢嘴,只是除了“漂亮”二字,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只怪这儿媳长得实在不太符合正常的美,没有樱桃小嘴,没有桃腮杏面,更没有欲语还休的眼。
这儿媳其实很好,美,有能耐,管儿子严一点也好,免得在外惹一身花柳病,最好自此洁身自好,乖乖过日子,以后说不定还能扶上墙。
萧贵妃生性乐观,突然就这么满意了儿媳,拔下头戴的云祥白玉簪放在她手里:“这支簪子母妃最是喜欢,雕工朴素十分配你,就送给你了。”
卫子楠看看秦傕,秦傕笑道:“母妃给你的,收起来就是。”
萧贵妃正待再美言几句,忽听得门口的小太监爆出一声长呼。
“太后娘娘到——”
14。太后喜爱()
太后不是在礼佛吗?众人皆是一怔。om
这些年太后脑子越发不清楚,平素里虽然和蔼可亲,可谁要是敢打扰她礼佛,必定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的。这不,新人入宫拜谒这么大的事,也无人敢去请她老人家。早两日皇帝便亲自给太后说了这事儿,可忘了就忘了,也不敢提醒。
通报声刚歇,便见太后她老人家杵着龙头拐杖,火急火燎迈过殿门,龙精虎猛地,嘴里嘀嘀咕咕十分不悦。
“你们倒是其乐融融,儿孙绕膝的,一个个忘了哀家不成!”
太后大概是出来急,连佛衣都未褪去。她老人家眼神儿不太好,至少路已是看不清的了,跨过门坎的时候,被丫鬟扶着也险些绊了一跤。
太后那慈眉善目的脸,被这么一急,显出几分厉色。皇帝和皇后赶紧亲迎上去,生怕又摔了她老人家。
想当年太后饱尝辛酸,殚精竭虑多少岁月才扶持了皇帝上位,谁知没过几天好日子便大病一场,亏得在皇恩寺里养了三年才调养回来身子,自此便开始礼佛。
皇帝感恩母亲,但凡是太后的意思,哪怕没有道理,也会尽量满足。好在是太后虽然昏了脑袋,却甚少管事,这才没给儿子找麻烦。
皇帝亲扶着太后坐下,嘴里忙不迭地解释:“哪里敢忘了母后。母后不是定好时辰早上礼佛么,儿孙等不敢打扰。傕儿会另择时日,再去泰康宫问安。”
太后却顿时爆了脾气,把龙头拐杖在地上捶得砰砰作响,中气十足地嚷嚷道:“谁稀罕傕儿那泼猴的问安,孙媳妇儿呢!亏得哀家突然想起来,老二昨日成亲,今日是该带媳妇儿入宫的。哀家告诉你们,傕儿是哀家的心头肉,孙媳妇儿不过哀家这关,休想进皇家的门!”太后说着话,昏黄的眼睛左右打量,什么也看不清,便气得又将拐杖捶了地。
秦傕看看卫子楠,嘿嘿嘿地笑。他是惯会讨太后欢心的,自小就是个人精,把太后一颗心收得服服贴贴。只是太后说一不二,卫子楠虽然过了门,可若是太后她老人家不满意,皇帝便得两头烧,夹在中间不得安生。这对卫子楠来说,自然也是不利的,亏这姓秦的还笑得出来,比幸灾乐祸的卫子悦还多了几分奸诈。om
萧贵妃嘴角僵硬,笑得有些心虚,她拉着卫子楠凑到跟前来,哄孩子似的柔和道:“母后莫生气,瞧,孙媳妇儿在这儿呢。她是最乖巧的,您老一定喜欢。”
话虽这么说,皇帝却皱紧了眉毛,祈祷太后能和自己一条心。当初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太后就曾担心孙媳妇儿会欺负她孙子,愣是要见见卫子楠才肯,后来碍于卫子楠在家养伤,出不得门,她老人家才作罢。所以,眼下的情形,恐怕不好。
卫子楠心头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就好似那待宰的羔羊,齐不齐活全凭太后一句话。
太后转溜了两下眼珠子,突然抓住卫子楠的手,才刚碰到,脸上就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惊喜,中气十足地大赞:“好!手粗!能干!”
卫子楠:“”虽然是被夸,可这心里头怎么突然不是滋味儿。
却听皇帝爆发出一声龙啸,哈哈大笑。太后出身低微,从一个乡下丫头走到如今,虽已锦衣玉食多年,人一糊涂,还是忘不了本分。
秦傕没忍住笑,凑到她耳边解释,故意似的将那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侧脸,挠得人痒酥酥的:“皇祖母出身寒微,喜欢朴实的女子夫人别伤心,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