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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成以封信向她告别,皆因她大婚正是忙碌的几日,不便当面告辞,故而深感可惜。但这封信如果仅是作别,那就好了,卫子楠不免要惆怅一时,只是,这信里却说了几句题外话,让她心中难平。
“如今各奔前程,属下只盼光宗耀祖,将军心胸可纳日月,万事又如过眼云烟,将军不妨揭过往事,属下亦定不负同袍之情。”
卫子楠颦眉,反复将这句话看了好几遍,然后不急不躁将信一点点撕成碎末,冰凉的指尖着苍白,述说着她此刻冰凉的心。废纸被掷于筒里,她不愿再看第二眼,素来平静的眸光,俯仰之间蒙上一层戾气。
从废纸筒上收回目光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战场,身后是漫漫黄沙铺天盖地,身前是千军万马刀剑齐鸣,而她从未惧战。琥珀色的瞳仁,散发出的是鹰隼般的狠意。已经有多久没见到熟悉的自己了呢,自打回京算起,竟已过了近四个月。
一开始,步步忍让的自己是陌生的,待到习惯,而今锋芒外露的自己亦是陌生的。她以为,还要很久才可以释放自己,没有想到,仅四个月而已。
仅成亲四天而已。
为了藏锋,为了保命,她忍下了太多酸楚,学会处处与人讲道理,事事被人压一头。即便没有秦傕为她出头,她想,哪怕再艰难,她也会继续忍下去。外人都道她冷,而他们不知,她的冷,是从无边炼狱中磨练出的杀伐冷意,而非性情冷漠惜字如金。
彭成这封原本激不起什么涟漪的信,成了她幡然觉醒的导火线,霎时将她心中快要沉睡的雄鹰唤醒,告诉她,是时候去尽情讨要她想要的东西了。兄弟,再不争,就尽散了;斗志,再不燃,就消散了。
皇帝面前脚步已稳,家族振兴卫祯已夺,恒王府内形势大定,民间声望亦谁与争锋,上天似乎给予她最大的善意。om她,已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这一切,秦傕居功甚伟,意料之外。
彭成的话,她异常明白。
她的这位好兄弟,一心想要有所作为,却被调去北军,虽然的确升了官位更是直属皇帝,但因未能留在朝中而前途灰暗,自然而然心生惶恐。彭成不傻,他知道自己势必要投靠二位皇子中的一位,将来有了从龙之功,才有人记得起他彭成这个人。
他心中所想,卫子楠懂。如今三皇子不论再怎么势大,太子无过,一日不废便是将来的皇帝。所以,他的选择只会是太子。
只是彭成亦知道,与自己并肩作战五年之久的大将军、好兄弟,却与太子妃甚至太子本人存在过节,担忧之下便写了这封信来劝说于她。
卫子楠嘴角微动,似有苦意。彭成虽然聪明,可他又与一个又一个的外人一般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这个好兄弟是个实心眼的,不怕被她揭发也要写这封信来,可见是有足够诚心的。可她那些年的经历,岂是彭成这样的外人能够明白的。呵,没有人明白,除了采薇,除了偷偷调查她的秦傕。
世人只道她自小不受镇国公府待见,过得不顺罢了,却不知这其中还有杀母大仇。若只是不受待见,不用彭成劝说,她自己掂量掂量也决计不会和太子做对。可彭成哪里知她还背负着杀母之仇未报,是他决计劝不住的。
他写信劝说的这份诚意,在卫子楠的母仇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而彭成这个实心眼子,无异于自投罗网。
沙场讲兄弟情义,以我头颅换你无恙,朝堂却可厮杀至六亲不认,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必须步步紧咬才能站稳脚跟。父子尚且反目,何况随口称的兄弟。
这世上,无不散之宴席。
“所以说,别人的家事,最好别管。”
采薇刚端着红糖水进来,忽然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憨笑:“王妃好好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卫子楠长长呼了一口气,偏头望望窗外的天,被阳光刺得眉间皱紧,声音略有些哑,“采薇,你觉得我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采薇噗嗤笑了:“王妃真会说笑,那当然是好人咯!”
是吗?她坑杀高北二十万活生生的将士,挟持两个高北姑娘的家人以此要挟她们为自己办事,又横插秦傕的婚姻,以及利用宋氏抢走卫祯,现在可能还要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反目为仇。
她真的是好人吗?为了自己和生母,忍辱负重十二年,一切的一切都为了报仇,都是为了这个执念。现在回头看起来,才发现自己竟是个天性凉薄之人。
而接下来,她可能还要更坏上一点。
采薇她,又何曾见过自己凶狠的样子。
“碗放下,你先出去。”
采薇略有怔忪,但见主子眉目之间陡然生出些许不一样的神色来,是她不曾见过的,当下心头不由一颤,竟吃了一惊,到嘴的调侃生生说不出口去,只乖乖放下了碗便掩门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卫子楠目光一滞,恍然惊觉自己方才怕是吓到采薇了,一时心中竟有说不出的烦躁。采薇单纯,并不该窥见她其实心中有泼天大苦,她亦愿给采薇这个“妹妹”一个简单的生活。
她垂下头看着桌上已经开启的第二封信,她已看过。
是她的亲信林方送来。
林方在信中说,暂时未查到秦傕有任何不妥之处,朝中大臣几乎未曾结交,生意场上也未刻意壮大,狐朋狗友确实当真一大堆。但鉴于查探的时日过短,仅仅三日而已,不敢妄下定论。
没错,成亲第二天她就开始怀疑秦傕有事瞒她,这种感觉一日日加深,尽管数度拿上辈子的事来说服自己秦傕本来就并非草包,她却还是忍不住命人查了。最终,毫无收获。她一时又觉是自己多心了,只是对待秦傕,却再也生不起当初那点毁他姻缘的愧疚。
这家伙,似乎过得很舒服,并未因娶了个不满意的夫人,就成日里唉声叹气。所以,又何须她处处忍让呢。她忽而觉得,总是帮秦傕找理由,替他作打算,任由他胡来的自己委实好笑了些。
卫子楠在静默中笑了笑,眼中厉色眸光淡了下去。
她将那封信亦撕了个粉碎,投入废筒中去,顺手拿了本书打发时间,然而发现竟看不进去,于是独坐良久,饮了红糖水,索性推门出去。
“姑母,我跑完了。”刚推开门,便见卫祯气喘吁吁地放下空桶,解下腿上绑着的沙袋,偏偏倒倒地跑过来求表扬。
卫子楠脸上浮现笑意,对侄子并不吝啬笑容:“仅这点程度,便累成这般样了?”
卫祯咬牙抬起头,小脸通红,大口喘气,很有力量地回答:“不!我还可以,只要姑母吩咐,祯儿没有办不到的!”
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卫子楠并不打算一开始便用力太猛,且估摸着秦傕该回了,夸他几句后转对春香道:“你带小少爷回去休息,晚上烧一桶热水给他泡泡,再帮他揉一揉四肢关节,仔细明日浑身酸痛。”
采薇见主子此时和蔼,顿时抛却方才的忐忑,凑上前来问:“王妃可把水喝了?”
“嗯。”卫子楠轻点头,冲她瞪眼,“明知道老我,不喜欢甜,还放那么多。”“老娘”二字,到底是没好意思在卫祯一个孩子面前说。
她刚埋怨一句,就听得外头传来几句问安声,抬头看去,见是秦傕脚步轻快地进了和鸣院,远远就对她招呼:“夫人怎还不去休息,本王出门时你在教祯儿,回来时还在教。你不累,祯儿也该累了。”
卫子楠见他神情松快,想来事情办妥,便回以淡笑,负手而立并未上前去迎:“刚练完,祯儿正打算回去。”
卫祯力气用不完似的,三步两步蹦到秦傕跟前,大声问安:“姑父好!”
秦傕拍拍他的小脑袋,张口就扯东扯西:“好,那到底是姑父好还是姑母好?”
“姑母好!”
“去!”秦傕嫌弃地甩开他,“春香快带他回去。”
卫祯被他这么一赶,反倒开开心心地给他扮了个鬼脸,一蹦一跳跑开了,累得春香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
“如何?”卫子楠急问。
秦傕嬉笑道,上来就牵住她的手:“咱们去屋里说——采薇,不许进来。”
采薇被关在门外,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怎么办,他俩夫妻感情好了,自己靠边站了
28。重理关系()
进了房后,秦傕粗粗与她说了醉月楼中之事,卫子楠听罢,阴阴冷冷地蔑然一笑,语气却是咬牙切齿:“竟叫你给一个孩子下药,倒是他大爷的够阴狠。om”
她毫无掩饰自己的愤恨。
秦傕哈巴狗似的,顺势便往她背上摸,美其名曰为她顺气:“本王可不会这般无耻,只是祯儿若不生一场病,仔细太子那边怀疑我与你蛇鼠一窝。”
“‘蛇鼠一窝’,王爷就不能有点好话?”
“这不是帮太子说的么。”秦傕赔笑,“咱们倒可以哄祯儿装一场病,只是后头事态如何发展,还得咱们自己来掌控,你说如何?”
“如何掌控?”卫子楠心中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自然是打算让卫祯装病的,只是后头如何发展还未有时间给她仔细思量,故而打算先听秦傕之言。
秦傕附耳与她说了几句,又故意往她耳朵里喷热气,卫子楠受了痒,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疼得秦傕差点弾跳起来。
“这样能行?”她微蹙长眉。
“自然能,本王正经事没干多少,歪点子倒是繁多,夫人尽管放心。”秦傕揉揉被拍红的手背,忽觉今日的夫人似乎不那么好亲近,赶紧殷勤地为她倒一杯热水,“来,夫人先喝水——本王这一趟办妥的可不止祯儿这件事,另一件夫人为何不问?”
卫子楠正好口渴,接了他的水,再看看他被自己拍红的手背,心中明白他提起的是高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