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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队人汇在了一处,还没有开口说话,都是狠哭了一场,才勉强互相见了面,一齐拥着灵车往庄子里去。
到了庄子前面,先有几个老太爷站在众人的前头翘首而望,这就是苏州林家的长辈了。
黛玉上前去磕了头,嗓子里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身后的小厮丫头们都纷纷跪了一地。庄子里连忙迎上来几个女眷,先把黛玉扶起来了,随后又去扶叶姨娘等人。
最前头的是一个须发雪白,拄着拐杖的老太爷,他看了看黛玉,又看向了灵车,连连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一面说着话,一面让众人都让开一条路,让马车和灵柩都进庄子里去。
一个老妇人挈着黛玉的手,旁边又有几个媳妇拥着,都往庄子里去了,落在后面的紫鹃连忙打发着雪雁跟上去。黛玉心知这就是另一房的老太君,前世也曾见过一面,按辈分就是她的曾祖母,于是哽咽着唤了一声“曾祖母”。那老妇人有些手足无措拍了拍她的后背,连说“好孩子,苦了你了”,也是红了眼圈。
这边黛玉跟着曾祖母进了庄子,外面紫鹃随着马车一同进去,一起的还有三位姨娘。庄子里早已专门收拾出了一套院子,马车也都赶了过去。紫鹃带着两个小丫头,替黛玉收拾房间,把日常用的、要紧的东西都从马车上仔细地搬出来,件件安放妥当。
看扬州来的马车都陆陆续续地进了庄子,一个一个擎着火把、打着灯笼照亮的也都逐渐回去了。借着点微光,一辆老牛车慢慢地驶进了庄子,往扬州来的车队相反的方向行去。牛车黑黝黝地往前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来到了一个黑沉沉的矮院子前。
林墨下了车,车辕另一侧的老仆也跳下车,扯着牛鼻子上的缰绳就上前开门,谁知门竟是虚掩的,再探头一看,院子里的厨房透出了灯光来。林默愣了一愣,正准备踏进院子,厨房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声响走了出来,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妇人。林墨突然间觉得眼眶湿润了起来,他快步走上前去,唤了声:“姐。”
那妇人笑了,离近了看才发现她不过二十多岁,五官与林墨相似,只因为整日操劳太过繁重的活儿,因而显得比正常年龄老了十多岁。
“整个庄子都说扬州那边的人要到了,我想你跟他们一块回来之后,必然又怕被人说闲话,不愿意去那边吃饭。因此就先来给你把饭菜做好,等一会儿我还得去那边帮忙。”林墨的姐姐温和地说道,她拉着风尘仆仆的林墨到灯底下看了一圈,然后又笑了:“还好,这一次出去,好像没瘦。”
“姐,我和扬州林伯父的家人一同来的,一路上吃好的住好的,怎么会瘦。”林墨笑着回答道,为了避免被姐姐看出来红了的眼圈,连忙钻进厨房,一边掀开锅盖,一边说道:“姐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了?”
说着,林墨就怔住了。只见锅里闷着油亮亮的萝卜煨肉片,上面蒸着三个雪白的馒头。林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连忙别开脸,背对着姐姐说道:“姐,你怎么又带了这些肉和馒头来,如果姐夫发现了,又要为难你了。”
“不妨事儿,”林墨的姐姐笑着说道,“你为了家族里的事情去扬州那么远的地方,餐风露宿的,他要是再计较这点儿东西,我就告到老太爷那去。”
“我一个人能照顾自己,姐姐。”林墨哽咽着说道,“你为了让我读书,放弃了爹娘给你定下的好姻缘,嫁给这一个开肉铺的姐夫,已经够委屈了。如果又因为我让姐姐在姐夫家里为难,让我怎么安心?”
“傻弟弟,你我姐弟两个相依为命,我不照顾你又照顾谁去?”林墨的姐姐说道,“赶紧趁热吃饭吧,我还要往那边去一趟。”她说的是林墨来时的方向。
林墨知道她必然是要去那边露个面,与长房的家眷说说话,那做屠夫的姐夫一家才不敢过分为难。于是悄悄拭了泪,说道:“那我让王大送你。”
王大,就是赶牛车的老仆。话说林墨的家里原来也还算过得去,只是父母双亲接连病逝,只余下了年幼的一双儿女,因此窘迫下来,昔日的仆人丫头数十个,也只有王大一个老仆不离不弃地跟着。
林墨的姐姐要去的林家长房,离这边还有足足两里多路,于是说“好”。王大在外面听了,于是把牛车掉过了头,林墨送到了院子门口,一直目送到牛车完全消失在黑暗里。
第八章 赠礼()
第二天就是请人来相看日子,定了下葬的日期。黛玉与苏州林家的诸人都见过了,大伯二伯都在苏州本地,或者教书开馆,或者经商买卖,只有一位三叔和一位五叔不在。排行第三的新放了七品的长安令,名林河,排行第五的正是在京都任职的五品校书郎,名叫林源,今都已经向上递了家事折子,正往姑苏来了。
林如海的灵柩在主屋的正堂停着,各项事情都有条不紊的备着,一应花费黛玉都向叶姨娘和管家说了,只管从自家的账上支取。诸如长房的老太爷等人,以及其他各几房近支的亲戚,都庄重地备了礼亲自送去,至于其他的偏房远亲,都也分到了绫罗绸缎,锦布一二尺。
从前黛玉就是因为不懂得人情往来,不知道小恩小惠可以收买人心,虽然对待身边的人都极好,却在那些外人的嘴里落下了刻薄小气的恶名。而今重活了一回,自然是记得教训了,一应的礼数一概不缺,处处都照料的周全。
不过两三天,黛玉那外放做官的两位堂叔也都赶回来了,停灵七日,就是下葬的时候。请了僧人道士开办水陆道场,抄写经文焚烧、开盂兰会的,喧喧嚷嚷地操办开来。黛玉一天一天地哭下去,眼睛都肿成了核桃,直到下葬后的两三天才略微止住了一些悲戚。
扬州外的驿馆里,贾琏独自看着旺儿留下之后,多亏了每天有人一日三餐地送饭到门口,又有郎中上门来诊治。过了半个月,贾琏脸上的棍棒淤青总算能消了,旺儿虽然还不能起来,身上的各处伤也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性命已经保住了。这自然是因为黛玉安排下去的,把院子的租钱交了先让他们住着,又让管家请郎中给他们看伤,也是顾念亲戚情分,让贾琏不得不在此禁足,等贾政派来的人接去,看他是怎么处理。
果然这一天就有人找到了扬州驿馆,问贾琏贾家二爷是住在哪里。驿馆的人回说不认识什么贾家二爷,也不知道叫什么琏什么尺的。来人却是贾政门下的一名清客,名叫卜固修(不顾羞)。他又回扬州城里转了一圈,找人向各大客栈打听了一遍,也没有贾琏此人。后来还是一个身边的小厮说:“琏二爷既是跟着林姑爷家的灵车出的城,想必先头是与林家人一起投宿的,到底用了林家的名号入住也未必可知。”
卜固修一拍肥头大耳,调转方向又跑去了城外的驿馆里,问可有巡盐御史林家的人来这里投宿。驿馆的人答说有的,引他到了林家先前住的院子,果然只有二道院子的西偏房还住着人。卜固修上前敲门一看,不是贾琏还是谁?再看屋里,旺儿在炕上趴着,正哎呦哎呦地呻吟,后背腿臀的旧伤没消,反而又因为胡乱挪动添了点新伤出来。
贾琏已经是在十天前接到过贾政的严斥家书,上面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个狗血淋头,令他在原地等着,有人去接他们回荣国府。贾琏无奈,自知道闯下了大祸,又加上头脸淤青,出去恐怕被人耻笑,也顾不得再去寻花问柳,只在屋里闷着,眼看卜固修到了,正是松了一口气。
卜固修见此,也不说什么。他本来就只是清客一名,替主家跑些闲差,从差旅费中净赚几个银子。因此什么也不多问,去外面雇了一辆中等的马车来,同贾琏等人一道儿在驿馆吃了中饭,就令小厮抬了旺儿上车,拉拉杂杂地带上行李干粮,带着贾琏往扬州码头坐船回京都去了。
却说林如海下葬后七日后,黛玉赖托紫鹃、雪雁和叶姨娘等人劝解,心情略略平复了些,又因为整个家业都担在自己身上,少不得也振作起来。这一天晌午,正逢时任五品校书郎的林源和七品长安令的林河都要辞行了,前面长房的媳妇和林河、林源的内眷就来邀黛玉过去相见。黛玉在紫鹃的照料下郑重地换了一套衣服,仍然是孝期的素服,为免她们看着觉得不喜,特特戴上了两颗一模一样大的珍珠耳铛,秀发绾作双鬟,用羊脂美玉压住了,衬着乌发素服,愈发显得容颜如雪。
一到了长房,就被林河、林源的内眷,黛玉唤做“三婶婶”和“五婶婶”的两位夫人拉到身前左看右看,问黛玉平时爱吃什么,可读了“女戒、女训”等几本“女子四书”,又问针线可曾学过,爱玩些什么,黛玉也句句据实回答。说了一番话,黛玉让紫鹃送上给两位婶婶的赠礼,都一色两个锦盒,严严实实的盖着。
两位婶婶都接了过去,看是两个小锦盒,也不当什么稀罕物儿,三婶儿随手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旁边的五婶移步过来看她,只见三婶从盒子里拿出一块似冰非冰,似冻非冻的东西,手里颤颤地捏着,唯恐手劲一大把它捏碎了,待托在手掌上,又恐怕它万一化成水淌到地上去了。五婶接过来,托在手心细细端详,半晌才恍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说道:“我知道了,这必然是人说的什么三大奇石里面的青田石。你叔叔也有一块,花了三千两才得了,只是不通透,色也不纯,他还爱如珍宝似的,所以我刚才一瞧,竟不敢认作是它。”
三婶凑近细看,说道:“这就是人家常说拿来刻章用的青田石吗?分明比那些什么玉还叫人喜欢些,也怨不得它贵。”五婶婶轻声笑道:“可不只是贵,有钱也无处买呢!”
黛玉在旁边淡淡笑着补充道:“婶婶果然都是好眼力的,这就是青田石里头的一个品种,名叫灯光冻。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