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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正想呢,这孩子素日是在老太太的眼前长大的,对苏州那边的人又不熟,且也不是嫡亲的叔伯爷爷,留在苏州也十分孤单可怜。接过来姐姐妹妹一块儿玩笑,又有您疼着,不比苏州好了百倍去了?”王夫人暗自咬牙。
正说着,宝玉进来了,先见过贾母,而后又来和王夫人见礼。贾母一见宝玉来,就把话放软了说:“即使如此,好歹让谁去接来好呢?”
宝玉问:“老太太要去接谁来?”
“还不是你林妹妹。”贾母向宝玉道。“临去扬州前,特特地叮嘱你琏二哥把人好生地送去,帮着料理妥当了,还仍旧把人好好地带回来,谁知道他今天自己回来了。”
宝玉听了前半句,以为贾琏已经把黛玉带回来了,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再听后面,原来只是贾琏独自回来,一颗心顿时灰了一半,也软语向贾母央求道:“老祖宗再派人去,把林妹妹接来吧!她在苏州冷了热了,也没人知道,她又是那样敏感多心的,倘若再受了人家欺负,可怎么好?”
贾母本来也动了再派人去接黛玉的意思,听了宝玉的央求,心里就同意了,于是说:“可到底再派谁去接好呢?你琏二哥才刚刚回来,总得让他在家缓几日。”
贾母想了想,又说:“有了,东府那边的蓉儿、蔷儿要去姑苏采买戏子,正好一路,可以叫妹妹同他们一起过来。”
宝玉的脸“通”地一下涨红了。贾蓉、贾蔷平时的行径作风,他再熟悉不过的,哪能把林妹妹交到他们手上去。于是连忙就要反对。正巧这时,王夫人也开口道:“恐怕蓉儿和蔷儿年纪太小,到了苏州一味的胡闹,接林妹妹的事,还仍得琏儿去才好。”
只有贾琏去,才能想办法把林如海的遗产弄过来,而且是交到她的手里。如果贾蓉、贾蔷去了,把财物弄到他们东府里去,与王夫人一点好处也没有了。
“好祖宗,让我去接妹妹来吧!”宝玉唯恐再派别人去苏州,连忙猴到贾母的身上撒泼打滚地央求。王夫人变了脸色,只听贾母也说:“不行!平时由得你在府里胡闹那就罢了,外面人多又乱,哪能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叫你琏二哥再操心一回,往苏州跑一趟去接你林妹妹来吧!”
宝玉的神色怏怏的,王夫人听贾母已经允了还让贾琏去苏州接林黛玉,就放下心来。三个人又在屋里说了一会儿闲话,正准备散了,突然有贾政的小厮过来,拿着一封进来说:“苏州林姑娘寄信来了,老爷让我拿来给老太太和二夫人。”
宝玉听见了,连忙去接过来,一边往贾母旁边走去,一边就打开了信封。贾母问:“颦丫头写了什么信来,快来读给我瞧瞧。”
宝玉早已一目十行地从头看到了尾,待看见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刚才的懊恼神色全然不见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挨在贾母身边说:“妹妹来信说姑爷的葬礼已经安顿好了,只待过了年就往咱们这边来,信上问家里的人都好呢!”
贾母屈指算了算,笑着说:“可不是还有一个月不足就到年关了。也罢,这时候也不用再折腾琏儿了,就等颦儿过了年来吧。”
王夫人竖着耳朵,留心听宝玉读信,只听信上果然是四平八稳的问府里各位的安好,提到宝玉的时候,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至于她所关注的家产,连一个字也没有提。宝玉读完了信,眉眼都笑开了,再捧着信纸,把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忍放开手。王夫人还觉得没有派自己身边得力的人去苏州看守着那些银子,总是心里不踏实,但是贾母已经发了话,不过二十多天黛玉也就回来了,因此也只好忍着。
话已经说完,贾母就说乏了,王夫人连忙起身要去扫榻理被,贾母摆了摆手说:“也罢,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让鸳鸯来收拾就成。”王夫人只得退下了。贾母又向宝玉说:“你也跑出来半天了,该回去认真做一些功课,或者同姐妹们玩去,不要被我们这些老人家移了性子。”
宝玉正想着回去给黛玉写信,听了这话就告退了,随着王夫人一同来到了上房,王夫人道:“行了,我也乏了,你回去吧。”宝玉于是往自己房里去,让袭人磨墨,晴雯铺笺,把黛玉的书信珍珍重重地放在桌子一角,落座写起回信来。
到了晚上,凤姐也就从宁府回来了。早有小丫头去宁府告诉她贾琏已经回府了,这会儿也不惊讶,笑吟吟地进了屋。
贾琏在房里胡乱睡了一觉,醒来仍旧是精神不振的样子,提心吊胆地唯恐扬州的事被府里上下知道了,于是叫丫头婆子胡乱整治了两个小菜来,倚炕借酒浇愁。
正巧这时,凤姐进屋了,身后平儿支使着几个婆子,把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都摆了上来,见贾琏在炕上喝酒,她笑了笑,取过一个杯子自己斟了一杯喝了。平儿那么聪明伶俐,早猜到他们夫妻两个久别重逢,必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于是带着丫头婆子都悄悄地退下了。
凤姐儿看屋里已没有闲人了,笑着学外面的小厮在地下打了个千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的风尘辛苦,小的未能出府远迎,特特备了一桌酒水奉上,不知可赐光谬领否?”
贾琏见她说的俏皮,也只得勉强把心里的那份愁闷放在一边,笑着回答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又问喜从何来。
凤姐把元春封了“贤德妃”的事情一说,贾琏果然大喜。一时间就把忧愁全抛开了,又问她别后家里的各项事情,又谢凤姐的操持辛苦,凤姐说道:“我哪里管得这些事来,见识又浅,口角又笨”一边自谦,一边又把平日的本事都含蓄地说出来,顺带点了秦氏的丧事主持,只说“可笑”那贾珍跪着在面前讨情,求着去主持中馈。
这时,突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原来是旺儿媳妇来送利钱了。这旺儿媳妇还没回家,也不知道旺儿那一身替主子挨打得破破烂烂的皮肉,正上来和平儿说话呢。贾琏在屋里面问起来,平儿连忙回说是薛姨妈派了香菱来,说了一句话就走了,一面就急赶着旺儿媳妇先回去。这边凤姐与贾琏提起香菱已被薛姨妈开脸放在了薛蟠房里,说笑了一番,二门上有人来说贾赦在大书房叫贾琏,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当下也不说笑了,又惊又惧地整衣穿鞋,连忙往大书房里去。
平儿趁这机会就把利钱的事情回了凤姐。不多会儿,贾琏就回来了,一改之前的担忧,满脸都是喜色。他在扬州的麻烦,贾政都已经替他遮掩了,对府里和贾母宝玉只说林妹妹还要在姑苏守孝,过了年才来,又有黛玉新寄来的一封信作掩护,因此也没人疑心为什么他自己先回来了。
这一回叫他去,又是为了一件大喜事。既是当今皇上已经开恩,允许嫔妃家里在京都的,有财力物力盖起园子的,圣上特批准许回家省亲了。贾赦和贾政叫贾琏去大书房,正是为了商量盖园子的事情。
第十一章 苏绣()
贾琏进去的时候,贾赦、贾政坐在上手的椅子上,贾珍坐在左边,还有几个匠人垂手在地下站着。三人正说到东西两府中间的仆人房都已经推倒了,另外在别处盖上,腾出的地方一共有三里半大用作盖园子。贾珍说道:“工匠、图纸都备齐了,眼下直接叫人买料子动工,只是一应的花费要怎么分派?”贾政向贾赦说:“到底是我们荣府偏了,这银子就从荣府出大头,珍大侄子出小头吧?”贾赦点了点头,向贾珍问:“工匠报上来的总数大约是多少?”
贾珍说:“一百五十万两左右。”又问贾琏:“账上能动的银子还有多少?”
贾琏连忙回答:“账上现有的银子是五万两多一点,各地还有一些账,陆续收上来,能有四十万两。”
贾珍说道:“我们东府人少,开销也少些,可以出四十万两。”
一百五十万两对八十万两,还有七十万两的缺口。贾政本来就不喜在银钱上计较,这时候偏生没有银子,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会儿到哪里去借些好呢?”贾琏想到了苏州那边的林家,本来想要说话,一看贾政的脸色立刻又忍住了。卜固修去扬州接他,说明那件丑事贾政已经知道了,这时候再提,不是自己凑上去找打脸吗?
贾赦皱着眉头,向贾政道:“我写信向几位亲家借上一借,户部那边,你看看能不能从国库里借些银子来。”
贾政点了点头,向匠人许了拿银子的日期,一时无话,众人也就散了。
贾政回到房里,王夫人正刚从贾母那里回来,在屋里歇着。看见贾政愁眉苦脸的样子,只得开口问他:“老爷从前面过来,怎么无精打采的,可是和大老爷没商量好?”
贾政叹了口气,把账上银两不够,还差着七十万缺口的事情向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听了这话,手里一颗颗地转着佛珠,心里活动开了。刚才在贾母那里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憋,这会儿正好让贾政出头。
想到这儿,她带着笑容向贾政说道:“老爷怎么忘了,眼下就有一大笔银子空置着。扬州林姑爷没了,外甥女又托给了咱们家照看,就从姑爷留下的银子里挪一笔出来用一用,得空再补回去,也救了眼下的难处。”
贾政沉吟半晌,说:“不妥。如果被人闲话说我们荣府侵吞外甥女的家产,不光是我在外面不好看,连娘娘也是面上无光。”他看了王夫人一眼,起身说:“我明日再往户部去问一问,你今天累了就早些歇息,我去偏院坐坐,晚上就歇在那边。”
偏院就是赵姨娘住的院子。
王夫人愣了一愣,连忙起来送贾政:“老爷慢走。”
她看着贾政出了门,气得脸都扭曲了。王夫人本来想要引贾政一起去算计黛玉,没想到贾政竟然比她想得还要迂腐,现成的银子都不要。外甥女哪有自家的亲女儿亲?更可气的是,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