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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5卷乡之魂:钟理和人生和文学之路 作者:江 湖-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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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为中国文学宝库留下了珍贵的文学遗产。然而在50年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并未成为台湾文坛的主流,少有钟理和创作的那类乡土文学作品的容身之处,多年来都是写好就往哪一家杂志社投寄,但寄出去的东西十之八九总原璧归还。起初,有足够的热情支持着勇气,所以在经过一番修改或重新改作后又再寄出去。常常一篇作品改了再改,作过又作,写五六遍不算稀罕。但是结果也不会好过多少。有时看看杂志社发出来的作品觉得还不在自己之上,于是更是信心百倍,鼓起精神又写、又寄。让钟理和感到有点不解的是,有的杂志社似乎更不把作者的流汗水绞脑汁当一回事,虽然也附上“贴足邮票,写好地址”的信封,但一寄出去就杳无下落,任你去多少信查问也白费。个中味道,只有自己明白。投稿、退稿、改写、再投稿,便是钟理和相当长一段时期内的文学生活。几年间终于有一篇纪念亡儿的五千字文《野茫茫》被《野风》杂志采纳,数日后稿费发下来了,是一张写着新台币贰拾圆整的银行汇票,还得到相隔五十公里的高雄去领取。可是这数目连来回的车费还不够。真叫他张口结舌,欲笑不能,欲哭无泪了。 
  长篇小说《笠山农场》是钟理和最心爱的一部作品,以其与钟台妹的爱情生活为素材,展示了日据时期台湾的社会生活画卷。这部作品也被《自由谈》、《晨光》等杂志以“限于篇幅无法安排”为由而拒。1956年11月,《笠山农场》由于参加征文比赛,获得中华文艺奖金委员会主办的国父诞辰纪念长篇小说第二奖(第一奖缺),一时文名大著,也算是终其一生最感骄傲的事。1950年3月1日,在台湾成立以张道藩为主任的“中华文艺奖金委员会”,主持设立当时台湾文坛上最主要的奖项“中华文艺奖”,经费由国民党宣传部第四组支持,其目的是“奖励富有时代性的文艺创作,以激励民心士气,发挥反共抗俄的精神力量”。每年公开征求文艺创作,经过评审,发给奖金,并出版部分作品。所征集的文艺创作包括各种文学样式,以及戏曲、电影、绘画、文艺理论等八大类,有相当一部分作品政治色彩明显,其中有反共的内容,但也有些像《笠山农场》这样的纯文学作品。以“文奖会”名义创办的《文艺创作》杂志,以发表获奖作品为主;成立的文艺创作出版社曾出版“中华文艺奖金委员会丛书”等。“中华文艺奖”在台湾文坛上活动了六年多,于1956年12月宣告结束。它对50年代台湾文艺思潮的形成,产生过一定影响。这部成名之作,却因同年奖金委员会及其专刊《文艺创作》相继停办,以致失去发表机会。钟理和曾三度向中华文艺奖金委员会主任委员张道藩写信呼吁,又向国民党中央党部第四组提出陈情,但都像水滴大海,了无反应。钟理和“不晓得它几时能从那漫长的无期徒刑解除苦役,重见天日”,令他伤心至极。钟理和在致友人的信里发泄了满腔愤激之情:“说到拙著《笠山农场》真叫人伤心,既然是自己的心血结晶,何异自己的孩子,珍爱原是每一个作家应有的心情,然而仅仅一万元奖金便把它死死扣住,不再让它重见天日,何异于儿子让人用小可钱买去了打入丰都地狱,永不超生?人心同此,为父母者的心情,兄可想象而得。去年(按,指1957年)9月间,我曾遵从清秀兄的指示直接写信与张道藩先生要稿,信,寄出去了,我等了再等,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实在不知道它几时才得被释放出来。私人的刊物是少数人的专有,官办的机关又不负责任,我们的文坛,漆黑一团,几时澄清?思及于此,不禁令人投笔而叹。”钟理和:1958年2月4日致钟肇政函,《钟理和全集》第6卷,(高雄)财团法人钟理和文教基金会发行,春晖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第24页。经过各种渠道,终于在1958年7月索回《笠山农场》书稿。钟理和曾为《笠山农场》印书一事到高雄去跑了一趟。那些出版界的老板们不是摇摇头,便是摆出晦气的脸色,言下之意大有这年头大作家的名作还卖不出去,凭你这无名小卒?于是来几个“对不起”,拒人于三千里之外。有的干脆一看见原稿就摆手,连说话的工夫都不给你留下,只好怆然退下。1959年,钟理和又抱着试一试运气的想法投寄香港的亚洲出版社,也遭退稿。《笠山农场》在钟理和生前始终未能出版,成为他一部生前没有读者的代表作品。 
  这件事的影响当然不限于《笠山农场》一书,它对默默笔耕的作家精神上的打击更大。钟理和暗自思忖:我们写来写去,到底为什么?如果只是自我玩赏,那岂不是在做“天地间最不智”的事?何不干脆来卖杏仁茶、油炸鬼(油条),至少还可以喂饱肚子。面对当时台湾文坛“主流”的“反共八股”和所谓“现代潮流”的文艺,他无奈地说:“战斗文艺满天飞,我们赶不上时代,但岂是我们的过失?何况我们也无须强行‘赶上’,文学是假不出来的,我们但求忠于自己,何必计较其他。”钟理和:1958年11月19日致钟肇政函,《钟理和全集》第6卷,(高雄)财团法人钟理和文教基金会发行,春晖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第46页。在钟理和看来,“在我们中国,‘卖文为生’已经是最没出息的了,倘写了文章又卖不出去,那该多么可怜!”钟理和认为,自己的作品不容于时下的杂志,并不是有意如此,若说这是清高自赏,那是冤枉的。他说:“我写作之为发表,为争稿费,和别人不会有二样,甚至我愿意多多获得稿费,所以也未尝不力求迎合他们。虽然如此,当我执笔时,却愿按自己的意思来写。如果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是冷僻、孤独,不受欢迎,也没有办法。我只求尽心做去,假使尽了心而仍不为接受,也算对得起自己就好了。若硬要我拗着心写东西,姑无论自己愿不愿意这样做,也无此种才干。”钟理和:1958年2月8日致廖清秀函,《钟理和全集》第6卷,(高雄)财团法人钟理和文教基金会发行,春晖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130页。 
  钟理和益发觉出周围生活之简单无聊,“没有惊奇,更没有思索的内容,好像凡有的事物都是向人毫无掩饰的翻开了底里,告诉人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所以毋庸思想,不,或者它已早变成了多余的东西了。然而果然如此么?那不是意味着心灵的迟钝和空白么?迟暮的又一例证——也许有需要给自己唱挽诗了呢!”钟理和:1953年7月25日日记,《钟理和全集》第5卷,(高雄)财团法人钟理和文教基金会发行,春晖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第172页。钟理和向文友倾诉:“我的生活中嗅不出一点文艺的气息:它是平凡、庸俗、零碎,充满了忧愁、艰难、疾病和苦闷。我个人在这里独往独来,不为人理解和接受,没有朋友、刊物、文会……”钟理和:1958年8月2日致钟肇政函,《钟理和全集》第6卷,(高雄)财团法人钟理和文教基金会发行,春晖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第37页。这种情形可在乡人对其作品获奖的态度中见诸一斑。《笠山农场》获奖的消息在乡间不胫而走,周围几十里地不管相识与不相识的都议论纷纷;也有说是得彩的,彩金多少多少万。乡人所关心和所羡慕的是奖金,至于为何得奖、得什么奖,他们不管,也不会有兴趣。“你真好运道!”一个妇人曾对钟理和这样说:“我每次都买一两张,已经买了好几年,就没有得一次彩,连十块钱都没有得过。”钟理和听着,真有啼笑皆非之感。细思之,反倒还是中彩实在些。像现在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没人要,要的东西却也难得出版,呕了心血,还算白费。谁甘愿永远做没有报酬的工作?然而,钟理和没法不让自己坐下来,而且一旦拿起笔来,依然会严肃、虔诚、一丝不苟。是逆境把钟理和推上默默笔耕的艰辛道路。他之所以甘心如此,是因为对文学事业有一股难舍难分的感情。钟理和的写作态度极为认真,因为在他看来,“写作一道,固须勤,但它终非和人比赛,不必忙,不必争,须坐下来安静地做,多产固好,但若止于量的增多,又有何用?写几十篇让人今天看了,明天就忘得一干二净,或生浪费时间之感的作品,则何若写一篇结结实实的作品来得有用”。钟理和:1958年5月31日致廖清秀函,《钟理和全集》第6卷,(高雄)财团法人钟理和文教基金会发行,春晖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第140页。钟理和对作品的态度是:“对一篇未成熟的作品决不轻易予以发表,(即使有人采用的话)一篇原稿可以随我之意加予修正直到它像一篇东西,但一经印成文字,便已定形了,不像东西也没有办法了。而这样一来便要给良心加上负担。”钟理和:1959年5月23日致钟肇政函,《钟理和全集》第6卷,(高雄)财团法人钟理和文教基金会发行,春晖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第61页。他自称:“我写好一篇文章后必须经过一段时间,待自己完全冷静下来后再读一遍,觉得满意了,好了;如不满意,便再改作,改好,又是等待和重读,须到认为满意,或者根本弃掉,这才罢休,才敢拿出来见人。”钟理和:1958年1月4日致廖清秀函,《钟理和全集》第6卷,(高雄)财团法人钟理和文教基金会发行,春晖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第127页。不仅他的小说稿子常常三番五次反复修改,就连他的书信也是整齐地写在双面信纸上,一面十行,两面二十行,行行整齐,字字清楚,一点一划、一撇一捺,从不草率。为了高质量的笔耕,他不顾病累,勤于读书,手不释卷。钟铁民记得父亲看过一本日文版的《世界大思想全集》,讲的是世界各大思想潮流。他留下的书不管是经济学的还是社会学的,上面都有眉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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