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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极其奇妙的行列。他的牛车载着眠床、桌凳、水桶、被铺之类。这些东西堆叠得那么高,那么乱七八糟,有一条粗绳子来回绑扎着。车子不住摇摆和震荡,于是这些东西互相碰撞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那最上层有一只鸡笼,里面有一窝鸡,它们对自己那不安定的命运似乎怀有恐惧,自放上车子起一直鸣叫着,当车子摇摆时它们叫得那么厉害,给那片声响增加了喧骚气势。鸡笼旁边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头戴一顶开了花的竹笠。张开眼睛望着前方,她那坐着不动的姿态,看来仿佛是这些家俱的一部份呢。
车后面有三个人跟随着,那是他的女人和两个儿子,儿子们空手默默地走着,由车子扬起来带着辣味的尘土使他们频频皱眉,有时避开面孔,有时则停下来等尘土飞过才走。他的女人肩上一端挑着一支大包袱,另一端挑着小缸钵等容易碰碎的陶器类,装在一只竹篮里。
他们走得出奇地静默,很少交谈过,出了平阳之后,那窝鸡也渐渐静下来了。偶尔阿财会回首随便问那一个人东西有无异状。他问后,看看没有人回答,明白东西没有异状,便又把头翻转来,同时把这问题撂下了。有时当车子走到有大石头或凹凸不平的地方,他会向车子上的女孩子呼喊:“阿招,坐稳,坐稳呀!手攀住车柱。”
女孩诧异地拿眼睛瞪他,却不说话。
以后他们又沉静地走起来,各人想各人的心事,让那条牛随意磨下去。它走几步便搧一下耳朵,走几步再拂一下尾巴,它搧得和拂得那么写意自在,好像它所关心的也只有它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
这是一幅素描图画,没有什么色彩,也没有什么环境气氛的渲染,只对阿财一家人及他们简陋的家当作粗线条的描写,写得那么简朴、清淡、自然,生动形象地再现了阿财一家人颠沛流离的生涯。作家对阿财及其妻儿八年来在头家金祥伯家打工忙碌的场面,并未作正面描写,仅作为插叙夹入作品中,却不厌其详地描述着阿财一家人途中的言行和路上所见的情形,给人一种亲切的真实感,同时又蕴藉着巨大的想象空间。这也正是作家倾心追求的结果。类似的表现手法,在《阿煌叔》那里也能找到。作品写尽了阿煌叔所住环境的肮脏不堪。走近阿煌叔的寮边,“便有一股屎尿经过阳光蒸晒的浓烈臭味,迎面扑来。一大群金蝇,嗡地飞了起来;像一朵云。我俯视地下,原来是堆屎。再向四下里看看,这却使我大吃一惊:满地有一堆一堆的黑迹。人走上前去,便由这些黑迹飞起一群一群的金蝇,现出了黄色的东西来。全是屎!有很多是已晒得只剩下滓渣了。无数披甲带盔的蜣螂,正在热心而且忙乱地,把比它们的身子还要大的浑圆的屎球,用它们的前后肢,笨拙的,滚向什么地方去”。两个孩子在屋边的树下玩着,“姐姐手里拿了条拴着只蜣螂的麻绳,张大了惊讶的眼光看我。她的上唇,挂着两道浓浓黄色的鼻涕。蜣螂,这满身戎装得十分威武的甲虫,为了想逃出灭亡,无助地抓着地面。弟弟光着屁股,坐在地下。他的身旁有一堆屎。金蝇受了妨碍,在前后上下仓皇地环飞着,嗡嗡地呜着,执拗的不肯离开”。门口躺着的黑狗“枯瘦得像条影子,只剩了躯壳,肋骨历历可数”。当“我”走进低矮的门,“屋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在又窄,又阴暗的屋里,两道阴凄凄的发光体,正向我投射过来。这是人的眼睛,而且随即我认出了那是女人。女人在地上,斜靠在一根熏黑了的竹柱坐着。墩凳矮小得隐没在她的屁股下,几令人胡疑她只是坐在地面。她的脸孔,像猪;眼睛细得只有一条缝,也像猪;厚嘴唇、厚眼皮,更像猪;不想东西,心灵表现着空白,又是像猪”。阿煌叔随便卷了条肮脏的被单,躺卧在用山棕茎编就的低矮的床上。在这萧条、腐败环境中生活的懒人,谁能想到二十几年前曾是一位强悍能干的劳动好手呢?作品没有写阿煌叔是怎样一步步地沦落到这个田地的,只是描写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可是读者自会由点及面地联想战后台湾经济的不景气和广大人民的不幸遭遇,同时还会反思造成这一现象的社会根源。
质朴平实的艺术风格也充分体现在钟理和为我们塑造的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勤劳、朴实、忠厚,以及带有这样那样缺陷的人物身上。钟理和决不虚写人物,从肖像、神情到动作,描写处处落实,一眼望去便能联想到生活中的张三李四。在性格展开过程中,钟理和所精雕细磨的也是日常生活中最平凡的细节,让他的人物在这些平凡的细节中显示性格。两峰评价道:“读理和先生的作品,每一个人都会觉得活在其中的人物,完全是不曾经过化妆的,他们的相爱,他们的辛酸,他们的寂寞,他们的凄苦,以及他们在命运的黑暗中闪发的人温暖的光,全从一片真情中流露出来,可以说理和先生之着力点在此,读者之感动也在此。”“大巧若拙,理和先生以其朴,使他的人物更具实感,更增沁人的内潜力,他使我们觉得创造的人物,正在我们面前行走、言笑、哭泣,他们是真正有血有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空洞的幻想,一个虚浮的影子。”两峰:《钟理和论》,(台北)《台湾文艺》1卷5期,1964年10月。钟理和尤其以描写农民见长,常能在短短的篇幅中,刻画一个鲜明突出的人物形象。钟铁民回忆说,父亲居住乡间十年,常常与邻近的做田人为伍,有说有笑。这些田人“往往会出现在他的作品当中,还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态度,我都可以一一指着他们叫出名字来”。钟铁民:《我看钟理和小说中的人物》,(台北)《台湾文艺》革新1号54期,1977年3月。在他的短篇小说中,《老樵夫》中的邱阿金、《挖石头的老人》中的和尚伯、《阿远》中的阿远、《还乡记》中的阿财、《故乡》系列中的阿煌叔及玉祥等人物被写得惟妙惟肖地,都给读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例如《老樵夫》的主人公邱阿金,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农,他“象一块路基的石头,将自己的一生贡献于人间,然而自身却从来不曾对人间要求过什么”,连自己死后的入殓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当他预感到要离开人世的时候,自己便穿好了干干净净的寿衣躺进了棺材。作品写了这样的情节:
这墓地,他也是很熟悉的,因为他常常要到这里来。昨晚,他还在这里掩埋了沈家的小孩呢!这村子里,不管是谁家死了小孩,都是叫他给掩埋的。大家都很清楚他邱阿金人好,不会有错。也的确如此!他不像普通的掩埋夫那样,把人家的孩子当木头似地挽在锄头上,随随便便掮出去,随随便便埋掉,丝毫无动于衷,说是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尽。他并不这样,他就如死了自家的孩子似的,和母亲们一块恸哭流泪。母亲的眼泪和哭声,就像溶化了的铅液,直往他心里灌,常是使他非常难过。他每次看着捶胸顿足,哭成泪人儿的母亲,便总在一边劝慰:
“您就不要哭了吧,他不是来给您做儿子的;是做儿子的,就会好好跟住您。这是讨债鬼,早晚是得走的——”
他把墓坑锄得很深,土覆得很厚、很结实,使野狗们没有办法挖开。他这样做,好让母亲们放心,好让自己对得起人!不是吗?这里埋的并不是尸体,而是母亲们的宝宝、肉、心肝啊!
忽然,一片凶恶的狗的咆哮声,把他的沉思打破了。他抬首看,只见有三只野犬在墓地中间,激烈地争夺什么东西,啀呲不休。那地点似乎就是他昨晚掩埋沈家小孩的地方。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把木头抛下,疯狂地跑去,又在地下抓起一块小石头来用力掷去。石头在地上跳了几下,并没有打中。然而野犬们却吃惊地把东西留下,卷尾逃跑了。他走前去,果然是一根骨头,好像还连着肉片什么的。他的脸色陡的变成铁青。他愣了一会,便开始找寻沈家小孩的坟地。盖着新土坯的新坟,很快就给寻到了。但坟地仍还完好无恙。邱阿金看着那稍稍隆起的很小的土馒头,不觉松了一口气。同时,忽然一阵昏眩,身子也就跌倒在坟前的草地上。
这段精妙的心理描写和动作描写节奏急促,层次分明,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电影镜头的迅速摇动,记录下一场虚惊的情景,把老樵夫平凡、善良的精神状态和无私、闪光的内心世界描绘得非常细腻而传神。邱阿金在体力衰竭的垂暮之年,还对别人的事情如此全身心地关注,充分反映了劳动人民纯真至善的心灵之美,可谓平中见奇、匠心独具。钟理和在后期创作时,使用的多是农民的头脑和眼睛,目光所及的是田里的农作、圈里的家禽、气候的变化和家人的温饱,用于评判是非的价值观念和美学观念也是农民的。例如《阿远》中写道农民把牛屎视同珍宝,一位农人发现路旁的一堆牛屎,为了不把牛屎留给后面的人捡去,他扒拢牛屎,自两端执着狗姜叶捧起来,并摘下头上的笠子放在地上,然后把狗姜叶里的牛屎移到那上面去。这回他便成功地把牛屎捧起了。“我自背后看着他那佝偻的背影,不禁为这些在生产上倾注全力、在生活上却所求甚少的农民而深深感动。”这一捧牛粪的价值,只有身为农民的作者才能知晓,作者所具有的农民的朴实决定了作品的质朴平实。他具备了用自己的笔娴熟地驾驭世间万物的能力,当需要把它们按农民眼中的样式搬上作品时,他便不露一点斧凿地做到了。
质朴平实的艺术风格还体现简洁精练、清新动人、准确优美的语言上,钟理和行文中的遣词造句不花哨,不琐碎,只是朴素地叙说出事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