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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嫣然微微一默,不动声色地点头道:“你放在这里吧。”
牙白弯腰将包袱放在床上,却顺手打了开来:“夫人瞧瞧这些花样可好不好,若是觉得不好,奴婢再去换。”竟是不打算现在就退出去。
顾嫣然草草扫了一眼,点头笑道:“都是好的,果然你手巧。说起来,将来谁娶了你,可是比娶丹青有福气多了。”
丹青顿时嘟起嘴来:“夫人偏心——”
牙白却是瞬间就白了脸,忙按捺住乱跳的心头,垂头道:“奴婢不嫁人,只要一辈子伺候夫人。”
“这说的什么傻话。”顾嫣然含笑道,“你们四个都是跟着我嫁过来的,我自然要替你们好生打算。你们当中,石绿年纪最大,这一年里头,我就要替她挑个人放出去了。她有个哥哥在外头,我也叫她哥哥替她瞧着,若是石绿自己挑中了谁那是最好。若挑的人是外头的,我便放了她身契,若挑的人也是咱们府里的,那等她成了亲,还是回我这院子里来做管事媳妇。总之无论如何,到时候我再拿二百两银子出来,替她置办嫁妆,风风光光地嫁人。”
这一番话说出来,丹青虽是红着脸,也不由得高兴,小声道:“那奴婢得去恭喜石绿姐姐了。”
“你们也是一样。”顾嫣然又戳了戳她的宽脑门儿,“你们四个都是我带来的,自然一视同仁,无论是谁嫁人,都许你们自己挑拣个合意的,我也一样送你们两百银子的嫁妆。既跟着我嫁进来,我自不能亏待了你们。”
丹青脸上飞红,忸怩着低下头去小声道:“奴婢听夫人的。”
牙白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夫人,奴婢自幼就被爹娘卖了,如今早不知自己家人在哪里,就是夫人放了奴婢出去,也是举目无亲,奴婢只求一辈子在夫人身边伺候。”说着,便眩然欲泣起来。
周鸿刚刚火速沐浴完,头发上还滴着水就直奔顾嫣然房里来,一进门就听见牙白凄凄婉婉的叙述,又见她跪在顾嫣然眼前,不由得奇怪道:“这是做什么呢?”
牙白听见周鸿进来,心中大喜,忙转了个身向着周鸿磕下头去:“求侯爷替奴婢求个情,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夫人,不愿出府去。”说着跪坐在地上便嘤嘤啜泣起来,深深低着头,只将一段白腻的颈子露出来,在淡青色衣领与乌鸦鸦的青丝衬托之下,愈发白如玉石一般。
可惜周鸿根本没注意到牙白美丽的颈子,只觉得莫名其妙,径自走到顾嫣然身边坐下:“怎么说到出府去的话?这丫头做错了什么事不成?要打发了她?”心里已经在想,毕竟是顾嫣然的陪嫁丫鬟,倘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就开个口保了下来。顾嫣然在这府里做主母不易,有时大约怕人家说她不公,也不好偏袒自己的丫鬟,不如就让他开这个口,也叫人知道夫人的脸面。
牙白却是会错了意,只当侯爷也对自己有意,心中真是喜不自胜。想来也是,侯爷去外头练兵几个月,必是久旷了的,如今这一回府来,夫人又有了身孕不能伺候,无论如何也是要拿身边丫鬟开脸的。既如此,这府里能亲近主子有脸面的丫鬟里头,舍她其谁呢?看侯爷一回来便与夫人这样亲热,连之前大哥儿之死都略过不提了,自是不会去谢姨娘处,自己的机会可不又多了几分?她倒是并不知道周鸿夫妻两个将大哥儿李代桃僵之事,毕竟那事儿实在要做得隐密,除了谢宛娘和小桃主仆二人之外,便只有齐妈妈和丹青石绿,以及被送去伺候大哥儿的知暖知道。便是碧月,因为管着小厨房,并不是时时往顾嫣然屋里来,也是不清楚的。牙白这个管针线房的,自然更不明白了。
却说牙白心里正打着算盘,却听顾嫣然笑道:“侯爷没听见我们前头的话。原是这丫头胆子太小了些,我说我身边这几个陪嫁过来的,将来都要替她们置办了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她怕自己在府外没有个亲人,嫁了出去被人欺负,所以说这话。”
周鸿这才明白,漫不经心地道:“这有何难——”
牙白耳朵倏地竖了起来,只盼听见侯爷说一句“这有何难,将她收在我房里便是”,却只听侯爷道:“给她在府里管事中挑一个妥当的,将来成了亲还回来你身边做管事媳妇。再不然庄子上挑一个也成,到时候在家里的庄子上度日,谁敢欺负了去?”
顾嫣然抿嘴一笑:“还是侯爷虑得周全。到底外头那些管事,我也不能常见,只说得那三五句话,并不知道哪个是好的。不如侯爷平日里替我瞧着些儿,我这四个陪嫁丫鬟,都是要正经嫁人的,侯爷多费心替我瞧瞧,我也感侯爷的情儿。”
牙白听得心里一片冰凉——怎么夫人居然说出这样话来,难道她这会儿有了身孕,还不替侯爷放个人在房里伺候么?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不肯放,知暖也被打发了出去,莫不成她还让侯爷去谢姨娘房里,就不怕谢姨娘再得了宠,又算起大哥儿死的旧账么?
周鸿却皱眉道:“我替你挑几个人,还要你感什么情儿?居然还一口一个侯爷的,莫不成我出去练兵几个月,倒生分了?”
顾嫣然连忙咳嗽了一声,示意牙白还在眼前。周鸿这才想起来牙白是不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演戏的,忙也咳嗽了一声道:“你们都下去罢。”
丹青本来还没听出什么来,只后来越听越觉得牙白说的话意思不对,这会儿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一听周鸿吩咐,马上道:“是。”过来就扯了牙白要往外走。
牙白尚在垂死挣扎:“侯爷的春衣……”
这会儿顾嫣然算是知道了她的意思,顿时连这些衣裳都不想往周鸿身上穿了,冲着丹青扬了扬头,丹青便一古脑儿包起来塞在牙白手里,硬拖着她走了。
周鸿等人都出去了,才迫不及待道:“这会儿我洗干净了,快来让我抱抱。”
顾嫣然脸上一红,用一根手指戳着他胸膛道:“大天白日的,这么不尊重……”话虽是这么说,但一根手指头能做什么,周鸿只轻轻用力,就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小心地摸着她肚子道:“才出去你就有了身孕,急得我不行,又不能提前回来,可想死我了。”
这话说得太直白,顾嫣然连耳根都红了,小声道:“净胡说,你是去办差呢,哪里能随意的。”
周鸿下巴靠在她肩上,心满意足地道:“也好。之前我还发愁,若回来了还要演戏,我可怎么演得下去。如今有了孩子,只说看在孩子份儿上,我们也该和好了。”他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十分欢喜,在顾嫣然发丝间嗅了嗅,笑道,“好香。”
顾嫣然脸上烫得能煎熟了鸡蛋,轻轻拧了他一下,嗔道:“别高兴得这么早,说起来,如今可该是分房睡了。”
周鸿一听就要跳起来:“胡说!为什么要分房睡?”
顾嫣然红着脸道:“不都是这般说的?没准儿一会齐妈妈就会来叫你跟我分房睡了。”
周鸿拉着她的手不放:“我可不肯,难道你舍得叫我独守空房?”
“我当然不——”顾嫣然说了一半,臊得说不下去,恨恨拧他一把,“你自己去与齐妈妈说!”
“说就说。”周鸿满不在乎,“我说过再不纳妾,只守着你一个。我听军营里有些兄弟说,女子有孕时是十分辛苦的,我岂能不陪着你?若是有什么事,丫鬟们哪里管用。”
顾嫣然听得心里柔如春水,靠着他低声道:“峻之——”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幸好周鸿只应了一声,见她不说话便也不问,手覆在妻子平坦的小腹上,已经开始尽情地想像将来生出来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子了。
若说最好当然是儿子。一则能堵住外人的嘴,省了许多麻烦;二则么,若生个儿子,便可以从小便教他骑马开弓,到时候给他做把小弓小剑,用着不知有多叫人喜欢。不过若生个女儿,似乎也不错,若是生得像嫣然便更好了。且女孩儿长大些便可以梳妆打扮起来,到时跟她娘站在一起,宛如一对姊妹花一般,岂不更好?
周鸿想来想去,举棋不定,一时间盼着是儿子,一时间又盼着是女儿,一时间想想若是生一对龙凤双胎当是最好,可转念又想起来在西北时,便有同僚家中女眷因头胎是双胎,虽生了下来,产妇却是死了,顿时又被吓住了,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鸿在这里浮想联翩的时候,丹青已经气呼呼拖了牙白出去,到了僻静处才拉下脸来:“你方才在侯爷和夫人面前蝎蝎蜇蜇的,究竟想做什么?”
牙白心里有些发虚,强撑着道:“我不过是想一辈子伺候夫人,还能做什么?”
丹青冷笑道:“别说得那么好听!想一辈子伺候夫人,就不能嫁人了?”
牙白心里恨得要命,咬着嘴唇道:“我不比丹青姐姐,打小就跟着夫人,便是有个三差两错的也没有什么。我是外头买来的,少不得全副精神都放在夫人身上,才能周到。若是将来嫁了人,岂能不生下自己的儿女,到时候又怎么能如现今这般,一心伺候夫人?姐姐不怕人说,我却是怕的。”
丹青暴跳如雷:“你好利的一张嘴!我给你留着几分面子,你倒牙尖嘴利起来!我且问你,你是一心想伺候夫人,还是一心想伺候侯爷?”
牙白眼看已经没了希望,索性也扯开了道:“当初太太买我来跟着姑娘出嫁,不就是预备叫我伺候姑爷的吗?”
丹青被她噎了个半死,半晌才能说出话来:“夫人好心,放你出去做个正头娘子,你倒不知好歹起来!”
牙白一鼓作气说完了话,自己倒觉得泄了气,也不再跟丹青说话,扭回身子就跑了。一口气跑回自己房中,扑到床上,才发现怀里还抱着个包袱,里头都是这些日子一针一线给侯爷做出来的春衣,想来今日夫人这般样子,此后怕是连给侯爷做件衣裳也不能了,顿时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