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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姨娘听话头松动,连忙抹了把眼泪道:“这若是太太生了儿子,就更别想太太把浩哥儿记在名下了,到时候就是老太太开口,太太也照样有话说。也是我带累了浩哥儿,总让太太不待见他,其实有时候我都想,还不如让我去庵里出家,说不定太太可怜浩哥儿,就肯认了他……只是我舍不得老太太……”
顾老太太忙道:“胡说八道什么!年纪轻轻的可别说这些话。”想想也觉得白姨娘此言有理,在她看来顾浩然也是自己的孙子,自然是哪里都好,却偏因挂了个庶出的名儿,到处都被人看轻,孟素蓉号称是清流书香之女,处处守礼,可若真是贤惠有礼,怎么就不能把顾浩然记到自己名下?
“山药,去把老大家的叫过来,就说我有事与她商量。”顾老太太想了半日,还是开了口。这个媳妇看起来软和,其实嘴头利害得很,倘若真等她自己生了儿子再来说浩哥儿的事,只怕有一万句话都会被她顶回去,还不如现下提起来的好。
山药从头至尾都听了,心里着实不大情愿去叫孟素蓉,低声道:“老太太,太太这如今身孕都七个月了,万一闹得不痛快……奴婢不懂别的,可总听人说过七活八不活……”
这一句话说得顾老太太又犹豫起来,白姨娘见势不妙,心里暗骂山药,正拿帕子捂了脸准备再哭,便听外头脚步声响,顾运则面带笑容走了进来,一见屋里这样倒怔了一怔:“这是怎么了?”随即微有些不悦,“大节下的,怎么倒哭起来了?”
白姨娘连忙站了起来,把脸一抹露出笑容道:“老爷前头的客人都走了?”
“你这是做什么?”顾运则看她眼圈通红,还以为是为了顾浩然搬出去的事儿,皱眉道,“浩哥儿大了,总不能一直跟着你住,这些日子住在前头,你不是也去看过了,并没什么不妥当的,还担心什么。”
白姨娘闻言眼圈又是一红:“并不是妾担心这个,老爷亲自安排的事儿,自然没有不妥当的。可是外头到底也有老爷顾不到的地方——”
正说到这里,帘子打起,却是孟素蓉又过来了,脸上也带着笑容,进来就道:“老爷,听说新地方下来了?”
她这一句话,顾运则就无心再听白姨娘哭诉了,笑道:“可不是,多亏岳父大人托人周旋,如今调令已然下来,定在了沔阳,出了正月就交接了这边过去。”
第18章 过年喜临门(下)
顾运则得了调令,这一句话,屋里人就都兴奋起来。
“沔阳在哪里?”顾老太太第一个发问,“你这回是——升了官?什么官?”
顾运则笑道:“官职倒也没有升,仍是知州。”
白姨娘一听就拉了脸,低下头细声道:“亲家老爷既托了人,何不再替老爷升一级呢?这说来说去,还是一样的……”
孟素蓉坐在一边,闻言就冷笑了一声。顾运则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沉声道:“你懂什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怎么了?”顾老太太却觉得白姨娘说得有理,“你在这儿都六年了,不是说年年都是什么优绩?平日里总说家里如何如何有本事,怎么到这会儿还是个知州?”
顾运则涨红了脸:“母亲,升官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知道跟顾老太太解释不清,便道,“何况这知州跟知州也不一样。在这儿,我上头还压着知府大人,沔阳那个地方是直隶州,去了虽说仍是知州,却比这儿自在得多。何况沔阳是鱼米之乡,十分富足之地,若不是岳父在京城设法,我还得不着这地方呢。若不然怎么上任这样的急?那可是好地方,想去的人多着呢。”
顾老太太听了这番解释,才高兴起来:“既这么着,就得赶紧收拾东西了吧?”
顾运则转头看了孟素蓉一眼,为难道:“这时候,素蓉是不能上路的,天儿还冷,母亲和孩子们也不宜劳碌,儿子想,还是儿子自己先过去,等素蓉生了,少说也要将养几个月才好上路。”
白姨娘眼睛一亮,忙接口道:“老爷说的是,太太身子这么重,眼看就快生了,如何受得了路上的辛苦?只是老爷独身一个儿过去也不成,总得有人伺候,照顾老爷起居才是。”
孟素蓉缓缓接口道:“老爷自然不能一个人出门,我是不成的了,白姨娘要伺候老太太,又要照顾哥儿,也不方便,不如就叫柳姨娘跟着老爷去罢。”
柳姨娘站在门边上,听了这话只喜得心头砰砰乱跳,忙道:“婢妾听太太的吩咐,一定好生伺候老爷。”
白姨娘顿时垮了脸,强笑道:“柳妹妹也有怡姐儿呢,姐儿们养得娇,柳妹妹怎么就舍得放下?”
孟素蓉淡淡道:“怡姐儿自然是接过来与嫣儿同住,她们小姊妹做个伴便是了。”
白姨娘悄悄伸手扯了扯顾老太太的衣袖,嘴上笑道:“虽说太太肯教养,可到底这会子太太身子贵重,怕是精力也不济。倒是浩哥儿如今去了前头书房,妾倒是独身儿一个,正好跟着老爷去伺候。”
顾运则既说这沔阳的缺是孟家帮着谋了来的,只怕顾浩然记到孟素蓉名下的事儿是不好再提了,既这么着,她无论如何都要跟着顾运则去。须知这会子跟了去,少说也有半年的时间好单独与顾运则相处,到时候想办法磨着顾运则松了口,浩哥儿的事就更有希望了。
顾老太太被她这一扯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柳姨娘,却正好看见顾怡然站在一边,一张下巴尖尖的小脸毫无表情,顿时觉得这孙女木呆呆的好生不讨喜,柳姨娘生个丫头片子也就罢了,还生得这样木,只怕是个没福的,不由得咳嗽了一声道:“老大家的,你这身子重,过些日子就要生了,嫣丫头能帮着你管家,可帮不了你生孩子,还是叫柳氏留下罢,叫秀云跟了老大去——把浩哥儿也带了去。”做儿子的,跟老子亲近些才好。
柳姨娘顿时急了,但又知道自己在顾老太太面前没脸,不敢开口说话,只得拿眼睛去看孟素蓉和顾运则。顾运则本来倒无所谓带哪个妾去,他虽有两妾,却不是十分在意女色的人,只是母亲开口就不好驳,何况顾老太太说到顾浩然,倒是让他动了心思。
顾浩然六岁上是顾运则亲自启蒙,可是他在外为官,又想着要往上争,那精力大部分自然放在外头,并顾不上儿子;偏偏顾老太太又过于溺爱,不肯把孩子放到孟素蓉那里养,以至于顾浩然书读得平平,却是养出了娇纵的脾气。前些日子顾运则将他搬到前院,相处的时候自然多了些,才发现儿子有些养歪了。
纵然孟素蓉这一胎能生个儿子,浩哥儿也是顾家长子,顾运则还指着他出人头地,养成个纨绔可怎么成?只是顾浩然虽住在前院,仍旧时不时往顾老太太处跑,实在也不好管教。这次去沔阳上任,顾老太太少说也要半年之后才能跟过去,若是拿这半年时间狠狠煞一煞顾浩然的性子,倒是件好事。到时候沔阳离着这里远着呢,顾浩然还能找祖母来救驾不成?
顾运则想到此处,便点了点头:“也是,太太身边不能没人,我带着白氏和浩哥儿过去。”回头和颜悦色对柳氏道,“你好生伺候太太,就是替我分忧了。”
柳姨娘仿佛飘上天又狠狠摔了下来,心里想哭,脸上却还得硬挤出笑来:“是,婢妾一定用心伺候太太。”眼角余光瞥见白姨娘面有得色,心里简直恨得流血。
孟素蓉身子沉重,一天要见拜年的客人已然觉得累了,只是听小厮们说老爷的调令下来,一时高兴便过来急着问问,这会儿话说完了,更觉得疲惫,便起身先回了自己院子。
柳姨娘将孟素蓉送到屋里,才带了顾怡然退出来,一回到自己屋里,便扑到床上哭起来。顾怡然默默站了片刻,叫石绿去打了面水来,自己倒了杯茶送过去:“姨娘快别哭了,大年下的,让太太听见不好。”
柳姨娘拿手一拨,茶水泼了顾怡然一裙子,翻身坐起来哭道:“我怎就这般命苦,一样都是十月怀胎,我偏生了你这个赔钱货!若你是个哥儿,哪里有她白秀云的风光!”
石绿赶着上来替顾怡然擦裙子。这料子就是那日锦心给送过来的桃红挑花缎,比珍绣坊拿来的缎子花样略平淡些,质地却更佳,只是桃红颜色娇嫩,这一沾茶水立时变了色,眼见着这条裙子怕是要废了,幸而冬天里衣裳厚,倒还没烫着。
石绿瞧着二姑娘脸色都白了,心里也看不过柳姨娘这作派,忍不住道:“姨娘自己肚子不争气,怎么倒怪起姑娘来。”
这话戳了柳姨娘痛处,欲待撒泼,石绿说起来是顾怡然的丫鬟,不过是因顾怡然与她同住,顺带着也伺候她罢了;若就此息事宁人,倒好像她这个姨娘还怕了丫鬟似的,一时噎在那里,脸胀得通红。
顾怡然一直紧闭着嘴唇,这时候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转身回自己屋子了。石绿瞥一眼柳姨娘,跟着也走了。柳姨娘愣了一会儿,才又扑在床上哭起来。
顾怡然回了自己屋子,将裙子换了下来,重重往床上一摔。石绿赶紧捧了出去洗,等洗回来,就见顾怡然眼圈通红地坐在床边上,不由得心里也可怜这二姑娘——小小年纪,亲娘这样不着调,嫡母虽然不苛待,但因为柳姨娘是自己爬的床,也并不喜欢这个庶女。
石绿今年十五了,懂的事也多些,倒了杯茶来给顾怡然,温声细语地道:“姨娘不过是一时失言,姑娘别往心里去。”
顾怡然冷笑一声:“姨娘哪是一时失言,她是心心念念,一直都恨我不是个儿子呢!”
石绿听这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阴沉,心里扑通一跳,连忙道:“姑娘怎么说这话,到底是亲生母女呢。”
顾怡然咬着牙道:“我只恨我为什么不是太太生的!”
这话石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