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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姨娘本是想挑唆着顾老太太责骂孟素蓉一顿的,一时不慎说错了话,这会儿收是收不回去了,索性撒起赖来:“太太可别挑捡我,我一个乡下人,没太太那么知书达礼的,就是说错几句话,也求太太看在我肚子里这块肉的份上,大人大量。太太再不喜欢我,也看在老爷面上容了我吧……”
孟素蓉被她胡搅蛮缠气得头晕,怒道:“白氏,你再这样胡言乱语,就回你自己院子里呆着去!”
白姨娘越发得了意,索性往孟素蓉身前走了了两步:“怎么,太太是要——啊!”
方才谢宛娘打翻了顾老太太的红枣粥,小丫头子拿了湿布来擦了地,这会儿还没干透。白姨娘只顾着得意,不防脚下踩到水渍上一滑,顿时往地上歪倒了下去。
她得了消息就跑来挑唆顾老太太,唯恐藤黄和石绿阻止,特意将两人支了开去,找了个洒扫的小丫鬟陪着过来。这会儿那小丫鬟没经过事,早吓呆了,就眼睁睁看着白姨娘歪倒下去,正好撞在旁边的椅子上,顿时痛呼一声。
若是换了往常,孟素蓉离得近,少不得也要伸手拉她一把,只是今日被她气得头昏眼花,也不曾伸手,白姨娘摔了个结结实实,便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两腿间热乎乎的,裙子上便漫开了一块红色。
顿时屋里一片混乱,山药带着人将白姨娘抬到床上,下头人忙着请郎中。只是白姨娘这一下摔得太结实,等到郎中来了已是无法可想,只好换了稳婆,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等顾运则下了衙回来,白姨娘小产下一个男胎,只是落地就不会哭,半个时辰之后便断了气。
顾老太太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个孙子,一个好端端的孙子啊。
“娘不要太伤心了。”顾运则心里也窝着一团火呢,这些日子甄同知没少给他找麻烦,众人都已经知道孟家之事,看他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
“这都是你媳妇闹出来的!”顾老太太想想孙子就觉得像有人在割肉一般。
“这与素蓉什么相干?”顾运则也有些恼,“秀云有孕,不好生在房里呆着,出来乱跑什么!”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若是顾老太太不把孟素蓉叫来斥责,怕也不会闹出小产的事来。
“怎么不与她相干?孟家的事,难道不牵连你?”顾老太太理直气壮,“若不是孟家闹了这桩子事,连国舅爷都敢惹,我何必叫她来?秀云又怎么会小产?”
顾运则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为人圆滑,但到底还有点儿读书人的风骨。做御史的,讲究的就是“文死谏”,何况陆镇那杀民冒功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实打实的并非人诬陷。他自己是做不到大舅子那般不怕死,但心里对孟节还是佩服的,故而实在不爱听顾老太太这样指责孟节。可眼前是自己亲娘,讲道理又是讲不通的,他也只能含糊了事:“行了娘,舅兄也是为国为民,此事不要再提了,难道娘还怕别人不知道舅兄罢官不成?”
这话算是对症下药,顾老太太连忙闭了嘴,忧虑道:“到底会不会连累你也罢官啊?”
“舅兄之事与我无关的。”顾运则也只能这样说,“他是御史,弹劾官员乃是职责所在。我是外任官,自然与他没干系。”
顾老太太不懂这些,只听儿子说了没关系,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想起白姨娘小产的死婴,又哭了起来:“这是谁作的孽哟……”
顾运则被她哭得头疼,只得又劝了半天,才随便指了件事退了出来,转身去了白姨娘院子里。还没等走到屋门口呢,就听见白姨娘在里头撒泼打滚地哭:“太太你好狠的心,那是老爷的骨血,你就狠心弄死他!”
孟素蓉脸色铁青,两边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胀痛,眼看白姨娘披头散发地哭嚎,蓦然间怒上心头:“锦心,掌嘴!”
锦心一怔,但随即反应过来,上前就是两记耳光,打得白姨娘全然怔住了。自打她进了顾家门,孟素蓉对她诸多容忍,还是头一回挨耳光,一时抚着脸竟没回过神来。
孟素蓉冷冷地道:“你怀着身孕还不安生,害得老爷失了一个孩儿,还敢攀诬主母?谁家做妾是你这样做的?”
“明明是你害得我——”白姨娘又哭嚎起来,“老太太会让老爷休了你!”
孟素蓉的眉猛地一挑:“锦心!”
锦心立刻动手,啪啪又是两记耳光,打得白姨娘彻底闭上了嘴。
“老爷休不休我,轮不到你一个妾室说话。”孟素蓉冷冷扫了一眼室内,“白氏在这院子里禁足,没有我的话,不许她出来一步!”说罢,转身就出了屋子,正对上站在外头的顾运则。
两人四目相对,孟素蓉脸色铁青,笔直地站着。顾运则看了看她,又看看屋里,叹了口气,没往屋里去,却是转身走了。
第47章 贬官入京城(上)
白姨娘小产,顾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只是这一次孟素蓉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强硬,将白姨娘禁足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她出来一步。顾老太太拍桌打椅地骂,孟素蓉只有一句话:“折腾掉了老爷的孩子,就是将她发卖都不为过,如今只是禁足,已然是便宜她了。”
顾老太太从未见过孟素蓉这般模样,吃惊之余居然无计可施。白姨娘说的什么休妻根本不可行,不说别的,就为了顾嫣然和顾蔚然,孟素蓉也是不能休的。更何况孟素蓉此时反而端出了书香门第千金小姐的架子,有条不紊地准备起顾蔚然的抓周来,倒压得顾老太太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老太太挑不出孟素蓉的毛病,憋气之极,叫了顾运则来哭骂了一场,可惜顾运则听也听了,却是不吭声不接话,顾老太太没办法,只能骂他窝囊而已。
第三日就是顾蔚然的周岁,本来顾家在前头和后头共准备了十桌席面,可是来的人却只稀稀拉拉坐了六桌。顾老太太脸色铁青,孟素蓉却恍如未见,仍旧微微含笑地领着两个女儿在后宅招呼客人。
顾怡然心神不定,见顾嫣然也跟孟素蓉一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忍不住小声道:“姐姐,来的人怎么这样少……”请客的单子她也跟着顾嫣然看过的,有好几家都根本没照面,还有几家来的是有体面的仆妇,找了各种借口解释家中主母不能前来,只送了份礼便走了。顾怡然虽然年纪小,也知道这里头肯定是有事的。
“不要管来的是什么人,又来了多少。”顾嫣然也小声回她,“上门是客,我们只跟着母亲学就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顾蔚然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袄子,被奶娘抱了上来。他也不怕人,只转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四处看,见人看他,就冲着人笑。来的宾客们虽然各怀心思,见他这样子也不由得都称赞起来。
花厅中间放着张大圆桌,桌上摆了各式抓周的物件儿。奶娘将顾蔚然放上去,他趴在那里将小拳头在嘴里咬了几下,就扭动着胖胖的小身子往前爬了几步,迅速伸出手,左手紧紧抓住了一杆玉管羊毫笔,右手捞了一本《论语》,收进自己怀里抱着,抬着头嘿嘿笑起来。
“好好好,将来必然像顾大人一样,也要中进士的。”屏风后头坐着的女眷们中,林太太先就拍着手笑了起来,余人纷纷附和,不停地说着吉祥话儿。
虽说抓周不过图个彩头,孟素蓉心里也高兴,说了几句谦逊的话,便叫奶娘将顾蔚然抱了下来,给这些太太们看。
这个年纪的妇人都是喜欢小孩子的,何况顾蔚然又不怕生只爱笑,哪个都想抱上一抱,正说得热闹,有人从门边进来,径直拉了顾运则说话。孟素蓉一眼看见,认得那个是顾运则的幕僚,姓黄,从在襄樊的时候就跟着顾运则的,算得上心腹。黄幕僚此时脸色沉重,连个笑脸都装不出来,必然是有什么大事了。
果然顾运则听了他的话,脸色顿然也变了,回身勉强笑道:“前头衙门里有事,失陪片刻。”
说是失陪片刻,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横竖抓周也抓过了,宾客们也就三三五五告辞。孟素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心里总是不踏实,转头就吩咐:“去前头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小厮去了半日都没消息,直到天色擦黑,顾运则才匆匆回来,连顾老太太屋里都没去,直奔孟素蓉的院子:“太太,替我收拾点东西,我要出门去县里。”
孟素蓉看他眉头中间紧紧拧出个川字,心里就是一沉:“出了什么事?”
顾运则站了片刻,手抓住身边的椅背,沉着嗓子道:“去年四月里,我办了一桩案子。是一寡妇与人私通,其子发现之后,愤而将母亲和奸夫痛打一顿,当夜那寡妇便上吊自尽了。我接到此案时,判为自尽,可是如今又有人翻了出来,告此子逆殴生母以至逼其自尽,要定为逆伦大案。”
这种子女杀父母的案子属于大逆,不但杀人者要被判极刑,就连当地官员也要受牵连贬官的。孟素蓉当即也变了脸色:“当时不是已有口供吗?”
顾运则握得指节突出,缓缓道:“那儿子不肯损了父亲声誉,当初宁可认了无故殴打生母的不孝之罪,也不肯当堂供出奸夫是谁,还是我多方设法打探,才确认了奸情。我怜他顾惜父亲声誉宁可一死,便,便将尸格改动,定为久病不堪折磨方才悬梁……”
孟素蓉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那奸夫呢?若能找出奸夫定罪,尚可向上司陈情……”
顾运则沉声道:“我这便是要去县里寻找那奸夫,只是事隔如今,还不知奸夫是否肯认罪。”他顿了一顿,缓缓地道,“我只怕,是有人蓄意翻案。毕竟舅兄那边出事不久,就有人翻出此案,若说只是巧合……”那也实在太巧。
孟素蓉一颗心直往下沉,半晌才定了定神道:“老爷也不要先想这些了,且去县里看看再说。这一去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