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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口气尚存之外,他根本与死无异。
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的心里是清楚明白的。
他在沉默之中,一步步地往死亡而去,越来越离她远去。
“请大师体谅晴儿只是一名俗世愚妇,不能轻易的看待生和死,所以,请给我时间考虑,大师说得对,凭什么宸爷不能死呢?不,不是他不能死,是我不能失去他,是我不能。”
说完,藏晴别开美眸,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对祥清说道:“时辰不早了,带大师到客厢去歇息,大师,请吧!”
说完,她朝着莲庆扬起纤手,微笑恭送他离去。
但她的微笑只能勉强撑到他们后脚离开门槛,在他们的脚步声尚在耳边,笑容已成了呜咽,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
十八年前的雷家虽不若现在的“京盛堂”,可是却也是一方富贾,雷家的大宅历经三代主子,盖得是美轮美奂,雕梁画栋无一不全。
可是,当藏晴在这片废墟里,难以想像这里就是当年的雷家宅院,屋顶上脱落的瓦片,屋墙上斑驳的漆痕,几栋旧宅子就坐落在荒烟漫草之中,任是谁也想不起它们当年的绝代风华。
她站在天井之中环视,头上的天色阴霾,耳畔的凄风呼呼,像是有人在她的耳畔哭喊着。
那天,她听祥清说,雷宸飞一直以来都觉得是雷春年的阴魂不散,才会让雷家几十年来没能过上一天平静日子。
“祥清。”
“奴才在,夫人。”祥清上前了一步。
“你说的北边小院在哪里?”她问道。
“夫人,你还是别去吧!就算是在当年,也没人敢接近那里。”
“告诉我,在哪里?”眼下她要做的事,谁也休想拦她。
祥清最后无奈点点头,“请夫人随我来。”
说完,他掉头走在前头,领着藏晴往那小院走去……
*****
入夜,万籁俱寂,藏晴让人将雷宸飞扶起半躺,与他相互依偎,娇美的脸蛋枕在他的肩畔,视线望着窗外的灯火通明。
他见到了吗?见到在这黑夜里无比明亮的“雷鸣山庄”了吗?
藏晴回过眸光,拉过他的手,搁在她浑圆的肚子上,柔声说道:“你知道吗?今天,我去了一趟雷家的旧宅院,看见那地方十几年来没有修缮整理过,都已经荒废了,你就真的忍心吗?宸爷,还是你对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真的一点都不留恋呢?”
话落,半晌的沉静,她才又幽幽地接口道:“你要问我去那里做什么吗?我不瞒你,我是去那里想找到人们所说的雷家鬼魂,如果,雷家真的被诅咒了,真的被当年发疯的春年叔公给诅咒了,那我就只能求他,我求他饶过你,求他让你活下来,我对春年叔公说,在雷家的斗争之中,你也是受害者,过往的恩怨罪不及你,如果真要算在你头上,是冤了你,这不公平的,是不公平的。”
说完,她闭上双眼,感受着与他相偎在一起的亲昵,然后缓慢地睁开双眼,对着他说道:“我想冒险,我想赌一把,我想让莲庆替你医治,就算只有一点可以赢的机会,我都想赌赌看,你说呢?我该赌吗?宸爷。”
说完,她凝视着他静默的脸庞,这时,仿佛要回应她所说的话一样,她感觉到他的小指微动了下,虽然只是一下子,但是她万分确定。
你是主子,只要你心里有了决定,就不必过问任何人。
藏晴的心里无比激动,这一刻,她仿佛又听见了他的声音,记起了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一字一句,仿佛昨日才听闻他所说,所以也牢惦在她心里。
“但相对的,我也必须自己负起责任,是吗?”她泛起苦笑,勾住了他的小指,像是要与他做个约定,“是,我决定了,我要让莲庆救你,可是,请你答应我,宸爷,要醒过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千万不要……”
*****
“夫人!请你三思!”
“京盛堂”的议事大厅里,以李伯韬为首的掌柜们一字排开,反对她答应让莲庆以极险之法救治他们的主子。
藏晴坐在首位上,神情恬淡,相较于他们坚决反对的紧崩,她看起来像是一派轻松,缓慢地捻动着象牙佛珠,那徐而从容的神情与姿态,宛如他们所面对的人其实是雷宸飞。
祥清站在她的身侧,与其他人同时注视着他们的当家主母,倘若只是看她淡定的表情,会以为她根本就是铁石心肠,拿他们主子的性命开玩笑。
但是,他比谁都看得更清楚,这些时日以来,她对他们爷的付出,以及一肩挑起“京盛堂”的辛酸苦楚,知道她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半晌,厅堂里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佛珠微微碰撞的清脆声音,蓦地,声音戛然而止,藏晴面对众人的反对,没让自己流露出半点怯懦。
“依你们的说法,是我蓄意要谋害宸爷吗?”她透着严厉的娇嗓震碎了厅堂里的沉凝的空气,美眸一扬,正对着李伯韬,“他是我的夫婿,我要他活,这话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就算是一字一句说得坚定而有力,但是,说到了最后几个字,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相较之下,美丽的娇颜如纸般苍白。
闻言,李伯韬与众人相视一眼,最后,他们的目光回到她的身上,在双方之间的紧崩,就像是拉到了极限的弓弦,再多施上半点力,就要撕裂。
蓦地,李伯韬走上前两步,开口打破了沉默。
“一直以来,老夫与众人都以为爷是顶住‘京盛堂’的天,没有他这片天,就没有今天的‘京盛堂’,可是老夫忘了一件事,若爷是天,夫人就是地,是我们这些人的主母,同样也撑着‘京盛堂’,所以,既然是您深思熟虑之后所做的决定,老夫说什么都没有反对的立场了,请夫人放心去做吧!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支持下去。”说完,他回头看着众人,“各位,是这道理吧?”
“是!我们都支持夫人,请夫人宽心去做吧!”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谢谢。”
藏晴看着他们,泛起微笑,在这个时候除了这两个字以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表达内心对他们的感激。
*****
在莲庆对雷宸飞施针与下药的时候,藏晴很坚持要在一旁看着,她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平静,像是在看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她怕自己只要流露出一丝情绪,内心就会崩溃。
莲庆说整个疗程需时七七四十九天,如果在最后一天雷宸飞没有醒过来,那么,就等着替他办后事,而这药一旦喂他吃下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因为如果不继续喂药,他也是一死,而且是必死无疑。
一个时辰之后,莲庆终于收针,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感到疲累,离开了“卧云院”回到客厢休息。
藏晴则是走到床榻之前,看着雷宸飞苍白至极的脸色,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与颤抖,转头望向一旁的祥清,瞬时泪如雨下。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对宸爷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我要害死他吗?我这是存心要害死他吗?!如果他没有醒过来怎么办?如果结果不是好的该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死了,就是我杀死他的!我到底是在做什么?老天爷,我到底是对他做了什么?!”
她后悔了!心里的害怕与无助让她后悔了!
她回头泪眼迷离的望着雷宸飞,“不要……我不要他死!就算让他一直昏迷下去也可以,我后悔了,我不该一意孤行的,我该听李大掌柜他们的话,说不定就算没有下这药,宸爷总有一天也会醒过来,是我的错,是我心太急了,是我自私……”
“夫人,请你冷静。”祥清出乎意外的平静,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一天,“到如今,有件事祥清也该告诉夫人了。”
藏晴转过头,看见他的脸色沉重,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并不想要听到祥清接下来所说的话,但她还是吞下了梗在喉头的沉重。
“你说。”
“在爷昏迷之前,他就已经留下了遗书。”祥清看见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如纸般惨白,眸里闪过一抹仓皇,似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为了免除日后争议,爷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召见了几名大掌柜,要他们在当时还是空白的绢书上签下名字,盖上手印,交代他们记着,日后见到那张绢书,无论其中写了什么,那都是他的意思,大伙儿只准照办,不得有异议。”
藏晴别开目光,不愿意正视祥清,仿佛只要不看他,就可以成功地逃避知道雷宸飞究竟留下了什么交代,就可以不必面对他正在危险的存亡关头。
“爷亲口对我交代,如果真有万一,要我去接澈儿少爷回来‘雷鸣山庄’,我想爷的用意,夫人应该清楚了才对。”
“不,他不是认真的,他不可能真的把‘京盛堂’交给澈儿。”她颤着声不敢置信地说道。
“爷不是交给澈儿少爷,是要交给夫人,由你辅佐澈儿少爷接掌雷家的家业,雷家没有后嗣,澈儿少爷是很理所当然的继承人选。”
“不!不!”当藏晴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大声地喊了出来,伸手指着躺在床上的丈夫,红着眼眶,愤怒地瞪着祥清,“他还活着!你的主子还有气儿!你现在提继承人,是巴不得咒他死吗?!”
“祥清不敢,但这是爷的交代,如果真到必要的时刻,我就会前去把澈儿少爷接回来,依爷的吩咐,让他成为雷家的下一任当家。”
“我不同意。”藏晴淡淡地说道,无视祥清,转身走到床畔,盯视着她夫君沉睡脸容的眼底闪动着泪光,“要澈儿接掌雷家,是因为宸爷没料到他会有孩子,现在,我肚里正怀着他的骨肉,这孩子才是雷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宸爷胡涂了,那纸遗书不作数,我要他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