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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骘笑道:“汉中王较我主年长二十余岁,他尚且无恙,我主岂敢有染?”
两人不愧为口才出众之辈,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实则第一回合即暗藏机锋。邓芝讽刺吴侯龟缩不出,步骘旋即以刘备年迈还以颜色。
邓芝笑了笑,又道:“既然吴侯无恙,两军再战便是,如何敢劳烦尊驾出使我军呢?”
步骘道:“在下这一次前来,既为吴侯,也为汉中王,不敢藏有私心呀!”
“尊驾但说无妨。”
“岂不闻益州豪强素来不服管教,汉中王离川日久,大军久曝于外,只恐当地豪族蠢蠢欲动,于国不利啊。”
邓芝心道,倒是论客惯用的伎俩,明明是你方不敌求和,偏偏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他冷哼一声,正色道:
“我主虽领军在外,但诸葛军师坐镇蜀中,那自是如山之稳,万无一失的。此事我主尚不担心,尊驾何必杞人忧天?”
步骘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继续道:“曹操虎视江北,两家如此苦战,岂非教旁人得了好处去?”
邓芝道:“我军主力在长江之南,而贵军背盟夺了我方南郡。曹操如要南下,尔等手中南郡之地首当其冲,于我又有何损?”
步骘又道:“又闻贵军粮少,再打下去只怕殊无益处。为报关将军一人之仇,你我两家闹成这般田地,岂非仇者快亲者痛?”
邓芝蓦地喝道:“一派胡言!我主东来,报仇只为其一,更要夺回南郡之地,以作匡扶之基!吴侯背誓在前,挑衅在后,如何成了我军无理取闹了?尊驾若是如此是非不分,这便请回!”
步骘闻言,心道,这个邓芝名不见经传,倒是软硬不吃,滴水不漏,难弄得紧啊。
他想了想,只得先行服软,陪着脸色道:
“如此,某便实话实说。我主被困于此不假,但贵军缺粮也是不争的事实。何不趁此机会,双方握手言和?对于贵军损失的粮秣钱财,我军赔偿一些也就是了。”
邓芝冷笑道:“若只要些钱粮,我主何故亲自东来?”
步骘忙追问道:“不知贵军所求何物?但有所求,一切都是好说。”
邓芝道:“我主要吴侯归还南郡,敢问尊驾,吴侯他肯吗?”
这算是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了。按照孙权的为人,吃进肚子里的肥肉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但步骘闻言后,却是放下心来。
狮子大开口那也是开口,他就怕这个邓芝油盐不进,咬死也不开口。
对方既然坐地起价,就意味着刘备也有罢战议和的意思,那么慢慢落地还钱也便是了。
步骘念及此处,打起精神,收起身段,再与邓芝细细商议起来。
******
两人商议了近两个时辰,任由步骘舌绽莲花,邓芝只坚持要求吴军归还南郡;而步骘坚持除此之外,一切好谈。
牛头不对马嘴之下,两人便是再谈上两个时辰,也谈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因天色渐暗,邓芝便请步骘先回去,再和吴侯商量商量。
分别之际,邓芝忽道:
“步大人,我主还想看看贵方的诚意。贵方有数万将士暂居我处,这人嚼马用的,每日所费甚巨呐。你是知道的,我方军粮有限,不可能饱了他们,饿了自己。这人呐,饿上三两天倒是没事,饿上七八天可就不知道了。贵军如有诚意,先运几万石粮草来。”
“这二来嘛,糜芳、士仁二人乃是我军叛将,我主欲杀之而后快。还请尊驾转告吴侯,请将此二人尽早归还,如若不然,这和谈也实无必要继续下去了。”
两人商量了一个晚上,其实归根到底,邓芝就抛出了这么两个条件
步骘智力超群,早就听出邓芝话中隐含的威胁之意:
你们毕竟有数万俘虏在我们手上,我们粮尽了自然要退兵的;但退兵之前,你们这些俘虏的死活可就不好说了。
步骘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些俘虏是吴侯是最为看重之物。谈了一夜,这主动权终于还是掌握在邓芝手上。
此事他做不了主,只得颔首离去,准备回营向孙权和陆逊禀报。
(作者按:早点码完早点发。邓芝发动特技:论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恩怨(二合一)()
吴军猇亭大营,主帐之内灯火明灭,照得孙权脸上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蜀军提出的两个条件,步骘已经代为转达。
他皱眉沉思半晌,方迟疑道:
“此莫不是刘备之计?他军粮不济,便以我军俘虏将士为由,借机勒索。我军一旦拨给粮草,他掉过头来继续与我军对峙,又该如何是好?”
端坐于下首的陆逊抱拳道:“主公不必担心。他只说要粮草,未曾说要一次拨付到位。我军便以军中粮草不济为由,每日只拨付五百石,如此一来,既能供失陷将士果腹,也不虞刘备化为己用。”
孙权恍然大悟道:“此计大妙!就一条就此定下!”
陆逊又道:“只是糜芳、士仁二人献城有功,主公已经任命官职,若交付出去,怕是有损主公英名……”
孙权却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无妨,两个叛将而已。这一条也依得。”
陆逊闻言,暗叹不已。
其实在他看来,送粮和归还叛将两项,他更倾向于多拨付些粮草,借此尽量保全糜芳、士仁二人的性命。
为上位者,顶住压力保全降人,这是可以大书特书的事迹,可以迎来巨大的声望,使得麾下群臣更加倾心投效。
但吴侯似乎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远一些的好处,却是不怎么看得清,也许是故意视而不见罢。
不过他见吴侯已经首肯,一时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遵照执行。
第二日一早,步骘再次来到汉军阵前营寨回复。
随行的还有一名传令兵,声言持了吴侯之命令,前往江陵城给吕蒙送信,请他派人押送糜芳、士仁至此。
邓芝派人细细搜查了,连发髻都不曾放过,果见只有一封孙权的亲笔信,信中除了命令将两员降将押送至此外,再无他话。
他自忖汉军既然占领了沿途江津渡口,水军又已封锁了水面,也不虞孙权暗中作怪。
经过请示后,邓芝大手一挥,旋即放行,又派了一艘小船,送那名传令兵渡江。
不多时,吴军从营寨上扔下数百石粮草。有步骘作保,邓芝便遣了几名胆壮力大的士卒前去搬运,果见营寨内的吴军士卒只探头警惕,并不放箭。
只是这些粮草实在太少,引得邓芝一阵不满。
步骘却道,吴侯来时也没带多少粮草,就眼前这些还都是从守营将士嘴中克扣出来的,仅为了展示诚意,不过每日都有这些,还请贵军放心。
吴军大营中到底有多少粮草,那是谁都说不清楚的事了。步骘又一阵赌咒发誓,邓芝心道,毕竟聊胜于无,这一条也就过了。
吴军的诚意虽然打了个折,总算也能交代得过去。邓芝面色稍缓,当下就邀请步骘,再作细细商谈。
昨夜,刘备、法正二人已经跟他交代清楚,这一次大汉手中最大的筹码,不是攻势如潮,而是捏在手中的两万吴军俘虏——这些都是孙权心头肉,要邓芝以此为要挟,谋得最大的好处。
上层意动,下面人的工作自然好展开许多。
事到如今,双方争论的核心,还是俘虏交换问题。
步骘希望能够以一换一的方式,只用关羽的两万荆州旧卒,换回自家两万俘虏,钱粮赔偿方面倒是好说;
而法正透露给邓芝的理想价码,是除了关羽在江陵练得两万大军外,还要将其家属换回来,并要求吴军赔偿军粮三十万石。
两人都是才智非凡、口才出众之辈,一门心思要为自家谋夺最大的好处,一时唇枪舌剑,争执得十分激烈,但到关键时点皆又寸步不让。
反而在领地问题上,双方皆十分默契地闭口不谈。
对于刘备而言,此次东征尽管将以粮尽兵退告终,但并不意味着不会卷土再来。他可不愿在议和文书中确认了荆州各郡的归属,免得失了下次出兵的借口。
而对于孙权而言,三郡大部分已经收入囊中,算是既得利益,这样一来,刘备不提,他更是不会主动提及。
谈判向来艰苦,由是,两人这一谈,便接连谈了三日。
这几日,汉军为增强谈判桌上的说服力,对吴军营寨的包围还在持续。
只是刘备毕竟上了年纪,关羽、张飞亦心绪不佳,前线的指挥便由关平全盘接去。
毕竟吃一堑,长一智,他花了一日时间,于吴军营寨一里外竖起三丈高台,日夜派人观察,吴军但有任何异动,丝毫逃不出他的法眼。
这几日间,吴军倒也不曾爽约,每日一早,就将数百石粮草从营内扔出来。
法正自然不会客气,吩咐将大部分军粮占为己用,只匀小半勉强吊住吴军俘虏的命,不至于饿死就行。
关羽、张飞也知议和已成定局,在刘备、法正二人连番安慰下,也自消下气来;又听闻糜芳、士仁二人不日即要被扭送回来,便把注意力移到这里。
张苞、姜维、关兴三人轮流领着骑兵四处侦查,谨防吴军趁机偷渡。
故而这几日间,尽管两军频频派遣使者,但这备战的态势却是丝毫不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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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一早,姜维正领着林航并百余骑兵在夷道城外巡逻扫荡,远远望见江上飘来一叶扁舟。
他当即命令全军戒备,遥令小舟就地停泊。
不多时,一队吴兵士卒推搡着两员五十余岁的汉子,自舟上登陆。
只见两人皆用白绫自缚双臂,即使春寒料峭的天气,也只着了一席贴肉的白色单衣,在晨间寒冷的江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唇面皆白。
姜维见当先一人短颈缩腮,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