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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这一路令他吃尽苦头,还差一点让他灰心丧志的绿沉枪法,终究还是教他练成了!
他知道所有这一切,是一个月来努力练习拉弓的成果。
此前他在荆州千里奔袭,数番乱战,又兼与甘宁、周泰一番生死搏杀,眼界、武艺拔升早已到新的高度。
但他毕竟只有十九岁,气力根骨尚未完全长开,这便成了阻碍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瓶颈桎梏。
而铜胎铁背弓力达五石,开这样的弓需要牵动全身的肌肉、筋骨、皮膜。
一个月来,在他坚持每日练习之下,他的腰、胸、背、臂、腿,腕,甚至连手指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气力由是日益增长。
终于在这一日,平日的累积达到一个濒临突破的节点。
他果断抓住这股感觉,于是乎,横亘在他身前数月之久,阻挡他武艺更进一步的瓶颈,就此消弭于无影无形。
此时此刻,姜维左手执弓,右手握枪,八字而立,默然不语。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自信满满,好像世上再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阻拦住他——这是一股源自内心的淡定。
“也该找去黄老将军,讨教讨教射石箭的正真奥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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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子里。
黄忠、姜维一老一少,各骑一匹马儿立定。
黄忠面色复杂,抚须叹道:“不想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你就做到连续开弓十五下,而且你的精气神亦焕然一新,唉,果然天赋异禀,一日千里。”
姜维抱拳谦逊道:“晚辈只是遵照老将军指点,勤加练习而已。”
黄忠缓缓颔首,言道:“你既然能够达成约定,老夫自然不会食言,这便把箭术的精妙之处教你,小子,你且听好了。”
只见老将军挺直了背脊,正色道:“李广射石,倘若只求刚猛迅捷,亢奋凌厉,那么岂非但凡有几百斤蛮力之人,便都会使了?其实不然,须知人都是会躲闪移动的,厉害的武将更是懂得避箭之道。”
说到这儿,黄忠忽一指林中叽叽喳喳的麻雀,道:“譬如这麻雀虽小,但反应敏捷,善于辗转腾挪,极难射中,你若不信,可以试射看看。“
姜维得了吩咐,点了点头,开弓细细瞄准五十步外的麻雀,蓦地松弦射去。
这支箭全力射出,又快又急,箭尚未至,劲风已经裂空而去。
但麻雀似乎能够感受到提前而至的劲风,叽叽喳喳间扑腾着翅膀,竟教它堪堪躲过。
黄忠抚须道:“你看,雀犹如此,可况人乎?故而你若要射出势不可挡、避无可避之箭,第一需能自如收发千钧之力,这一点,如今的你已经能够做到;眼下尚需磨炼的,是预判敌将下一步行动的眼光,这才是此箭根本所在。”
“预判么?”姜维闻罢,不由心道:“和师傅所说‘料敌机先’有些类似,这个倒是我擅长之处。”
思忖间,黄忠忽低声喝道:“小子,你看好了!”
说完,策动马匹朝麻雀反方向奔去,一边奔驰,一边抽出一支箭矢,搭于箭上。
奔到距离麻雀百步之外时,黄忠猛然转身,身子半依在马背上,拉弓如满月,倏忽急剧射出。
这一箭如流星赶月,气势如虹,树枝上的黄雀忽然意识到不妙,展翅正欲躲避。
但双足甫一离开树枝,箭支刚好飞至树枝上五寸位置,正中其脑门。
麻雀尚未来得及惊叫一声,身躯便已被一箭贯穿,一时羽毛四溅。
姜维目睹这一切,只觉心驰神往,激动难抑。
黄忠这一箭不仅势大力沉,而且能够预判麻雀即将起飞的高度,可谓殊为难得。
须知百步之外的麻雀,已经目所难视,他多半是靠感觉才做出如此精准无误的判断。若是没有数十年的火候,根本难以展现这等神术。
姜维当下敬佩道:“只凭这一箭,晚辈即使再练二十年,也难望老将军项背。”
黄忠面有得色,轻轻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慢慢策马回转。
“你的天赋是老夫平生所见,只要多想一想,多练一练,自然而然就能练成。”
姜维点了点头,自马袋中取出一支箭矢,正欲再试。
这时,黄忠忽递过手中长弓,凝神道:“用这把弓试试。”
姜维也不客套,伸手接过,入手时,只觉此弓比铜胎铁背弓轻便不少;稍一打量,只见长弓外表漆黑,弓身由竹木、铜铁混制、弓弦由牛筋丝线揉制;粗粗一拉,约莫有四石力道,劲道刚柔并济,手感较之铜胎铁背弓那就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不敢托大,于是深吸一口气,静坐马背,眯眼拉弓去觑。
五十步外,一群麻雀正闹得欢腾,混不知危险临近。
姜维凝神屏息,拉弓搭箭,却迟迟不射,他在细细回忆黄忠方才所有的动作,也在仔细观察麻雀运动的轨迹和动作幅度。
他保持这般动作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期间一动也不曾动。
黄忠也不仅不催促,脸上反而露出惊讶之色,不住缓缓颔首。
那群麻雀似乎开始争吵,其中有一只灰色麻雀挤占了黄色麻雀的地盘,黄色麻雀展翅飞起,正欲俯冲驱赶。
就在此时,姜维蓦然双目圆睁,控线的右指倏忽一松,长箭劈风斩浪,直扑灰色麻雀方位。
箭之所向,灰色麻雀轻轻一跃,就此躲开;但黄色麻雀却像故意将自己的身躯送上一般,正巧飞至箭矢落处,顿时被射了个稀烂。
黄忠抚掌大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子龙晚年能得如此佳徒,后继有人,着实羡煞老夫!”
通过这一射,姜维已经抓住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感觉,此番闻得老将军夸赞,当即抱拳回道:“晚辈何德何能,全仗老将军不吝赐教。”
说完,便要将长弓还回。
黄忠摆手道:“此弓名曰‘养由基弓’,传闻为昔日神箭手养由基所用,也是跟随老夫一生的宝弓,配合破甲锥,百步内可破七重硬甲……”
顿了顿,感怀道:“老夫是一只脚已经入土之人,难道带着先人宝物陪葬吗?如此太也暴殄天物。你既然能悟成射石箭,足见是有缘之人,今日便将之赠与你了。”
姜维一惊,推辞道:“也许绍先(霍弋字)比晚辈更适合拥佩此弓。”
黄忠摇头道:“绍先机敏沉稳,是个练箭的性子,但他天资有限,开不动如此强弓……”
说到这儿,他忽目光湛湛,盯着姜维道:“放眼大汉年轻一辈,既能使动此弓,又能练成精妙箭术之人,唯有你姜维姜伯约。你且收好了,切记日后须好生报效大汉,可莫要让宝弓蒙尘喽。”
姜维感受到老将军的关心,只觉感激莫名。他也非扭捏之人,当即欠身道:“既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收弓入袋,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回城。
黄忠一身本事有了传承,此时心事尽去,一路上止不住得开怀大笑。
第二百二十九章 礼重情重()
汉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夏五月三十日,凌晨。
今日是汉中王诏令诸葛亮领衔北上汉中之日,也是朝廷暗中开始执行平羌策的第一日。
天还不见亮,姜维就已在姜文、姜武两兄弟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完毕。
两兄弟还在马厩中整理装备行李;姜维穿戴好盔甲,来到院中,正要活动一番筋骨,忽闻门口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这几日已经陆续跟师傅,还有诸位兄弟们道过别了,却不知今日谁会那么早来拜访……”
姜维心中好奇,踱步上前开门。
开得门后,却见关银屏双手捧着一只包裹,正作盈盈等候。
说起来,姜维最近公事繁忙,闲暇时间多沉迷练武,倒是有很久没见到关银屏了,当下惊喜道:“银屏,你怎么来了?”
关银屏见他全副武装的模样,问道:“三哥这是要出发了么?”
姜维点头道:“不错,不过距离集合还有一个时辰,你先进来稍坐吧。”
边说,边伸手要把她引入院中。
关银屏却摇了摇头,只上前两步,将手中包裹塞到姜维手中,展颜笑道:
“听说西北昼夜气温相差极大,又兼风疾沙多,我便缝制了这件大氅,总算赶得及给三哥送来。”
姜维一时有些愕然。
在他的印象中,关银屏会些武艺,但针线女红的功夫那是一点都不会的,今日居然还能缝制衣裳,这倒是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想到这儿,他的脸上不禁露出狐疑的神色。
关银屏知他所想,俏脸登时一红,顿足道:
“人家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从头学起,一针一线都是亲手缝制,十指都被刺伤好几次呢,你可千万莫要取笑。”
说完,伸出如白玉般的纤纤十指,前后翻转,示于姜维。
凝神望去,但见关银屏每一个指肚上,几乎都有针孔创口,有几个创口也许是新近扎破的,新鲜的痂痕殷红醒目。
姜维突然明白过来,关银屏一个月来深居简出,原是不辞辛劳地在为他缝制大氅啊。
他心中生出一阵感动,动容道:“银屏……你何必如此……”
关银屏倏忽将纤手收回,笑道:“本来慢慢缝制倒也无妨。但五日前,二兄说你马上便要走了,我心中着急,这才多被扎了几下……不过不碍事的,眼下早已不疼了。”
此时两人凑的近了,姜维发现她眼眶熬得通红,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实在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稍一思索,便知她在熬夜做活。
当下佯怒问道:“为了赶制衣裳,有几夜不曾好好休息了呢?”
关银屏并不答他,反而撒娇道:“人家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做出来的,三哥你不瞧瞧喜不喜欢么?”
姜维被一打岔,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低下头来,轻轻解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