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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咽了口水口水,脑中慢慢浮现起临行前由费祎捉刀的训话稿;在他的身侧,张苞、关兴、姜维三人分别投来鼓励的眼神。
他与三人各颔首对视一眼,终于鼓起勇气,朝着台下正色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场中皆是我益州大好男儿,更是我汉室英勇忠裔。今日吾见诸位军容鼎盛,气盖春秋,乃知我大汉复兴有望,天下安定有时,吾之内心,何其慰也……”
一口气讲到这儿,他稍稍收敛语速,凝神观望台下。
入眼处,但见数千将士皆全神贯注,侧耳倾听;环视两侧,关、张、姜并霍弋、赵广、张嶷亦面色凝重,垂首聆训,人人皆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
见此情状,他忽想起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激励:阿斗,你无需怯懦,你是众人之主,德贤之外,还须拿出人主之气概,唯有如此,方能服于众人……
有时候,他私底下也会抱怨,试问谁不想当个顶天立地、金口玉宪的人主?
但是府里的诸葛先生,宫里的董师傅,每一个都拿自己当小孩子看,生怕不学好,一会儿不许这样,一会儿又不许那样,这倒也罢了,平日里自己但凡露出一丝不满和抱怨,随之而来的,便是更为严厉之管教。
这一来二去,也就养成了他唯唯诺诺的惫懒性子。
只有刘禅自己知道,其实他并不怯懦!只是凡事懒得与外人计较,因为即使计较了,也争不过他们,索性当面答应,背后偷懒,只求大家在面上过得去就好。
但此刻,望着台上台下恭恭敬敬的数千张面孔,不知为何,他心中的忐忑忽然一扫而空,一股因为至高之权力而激发的喜悦与信心,悄然在心底急剧萌发。
“倘若……倘若我有一日大权在握,满朝臣工也会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我么……他们是否还会逼迫我做不愿做之事,娶不愿娶之人么……”
刘禅今年不过十五岁,唇鼻之间依稀可见一抹青黑,依旧操着生嫩的鹅公腔背诵着早已准备好的训话稿。
可是谁也不知,就是方才的一瞬,他的心性,已经悄然完成了从一名孩童到一位少年之间的转变顿悟。
正因为如此,他后半段的训话少了局促,多了一份从容,显然更见水准。
堪堪将话讲完,他又大袖一挥,赐下大笔钱粮,在场将士,不分羽林、虎贲、新军,人人有份。
一时,引得营中将士山呼海啸,欢呼雀跃不止。
望着场中盛况,刘禅目中光芒闪动,胸臆之间激动难当。
他的视线瞥中身侧的张苞、关兴、姜维三人,一个明晰的念头忽得浮上心头。
“父亲有二叔、三叔两位万人敌忠心耿耿,誓死追随,又有诸葛先生尽心辅佐,匡扶社稷……我自认品行才能皆不及父亲,更须得力人手襄助……此番看来,他们三人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就是我的张良陈平……唔,对了,还有陈阺,还有黄皓,此二人知冷知热,当也是可用之人……”
第三百二十八章 勇气()
一百太子卫队在陈曶、郑绰二将的带领下,依次将钱币谷物分赐到检阅将士手中,校场之上欢声雷动、气势如虹不提。
哪料天有不测风云,刘禅带来的犒赏物资尚未分发完毕,但见天边春雷爆绽,霹雳平地震响,天色一下子就阴云密布,雨水连成粗大的线条,哗啦啦地下将起来。
姜维大惊,还来不及下令队伍解散,便与张苞、关兴三人一道,紧紧护着刘禅,降到点将台下避雨。
等到诸人站定,暴雨骤然如练,天地间已是白蒙蒙的一片,前后不过才几息功夫。
刘禅举袖抹去额头的水珠,下意识往前望去,哪知这一望,就此瞠目结舌,愣在当下。
原来因暴雨突袭,原本列阵于校场之上的羽林、虎贲二卫早已纷纷四散奔走,各自找地方避雨去了;而在偌大一个校场,千五百新军将士,竟然纹丝不动地挺枪而立,听任雨水落在袍服口面之上。
其实惊讶的何止刘禅一人,此时的张苞、关兴二人已顾不得擦拭身上的雨水,只面色凝重、死死盯着场中。
他们的目光从新军第一排士兵的面颊上扫过,又投向他们身后的同伴。
入眼之处,但见一千五百名新军将士皆如磐石般矗立不动,雨点落在他们的身上,激起无数的水花,把整支军队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刘禅大是不解,伸手招来一名头领,疑问道“眼下风雨大至,尔等为何不避?”
那头领知道面前所立之人乃是汉中王之子,是平生仅见的大人物,当下咽了一口口水,弓下身子,哆哆嗦嗦回道
“将……将军不曾下令,小……小人便不能擅自解散。”
此话甫一讲毕,边上叹息声旋即响起。
原是关兴拍手感慨道“军中奉行雨雪不出营,即便强如主公之白毦精兵,亦不例外。而眼前新军,未得主将号令,甘淋瓢泼大雨,伯约你治军严明至斯,这一番比试,我输得心服口服!”
张苞亦面有唏嘘,叹道“真铁军当世也,便是周亚夫再临,相必也不外如是了。”
“好!好!好!”刘禅这才知道原委,高兴地连声叫好。
姜维本没炫耀之心,谦逊两句后,急忙下令解散。新军将士这才如释重负,惊呼之下,纷纷做鸟兽散去。
直到军士散尽,刘禅这才恋恋不舍得收回目光,赞道“今日这一番见闻,当真惊奇,我必将之原原本本告之父亲。”
姜维苦笑一声,抱拳谢过。
刘禅又问“如此铁军,可有名号乎?”
姜维目中精光一闪,躬身抱拳道“正要请殿下赐名!”
听闻要将如此强军之命名权交于自己,刘禅只觉大是开怀,心道,一定要起一个响亮威武、意味深远的好名字来,总之绝不教眼前之人失望才是!
他眯起眼睛,踱了两步,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忽得想到一词,欢喜之下猛然回首,兴趣盎然道
“无,不有也;当者,通抵挡,不如便叫‘无当军’,意指铁军所至,一往无前,无可抵挡!”
说罢,只拿一双期待的双目,紧紧盯住姜维。
“无当……无当……”姜文口中喃喃念叨此名,心中巨震
“史载无当飞军是诸葛亮在征服南中后,利用当地蛮夷兵源所组建的一支劲旅,为他和我将来之北伐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此番组建新军,正是要去南中平定局势,顺道编练一支蛮军,而殿下恰好赐名为‘无当’,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乎?”
正震撼间,张苞、关兴二人已是大笑着恭贺起来,异口同声道“好名字!好名字!”
姜维再不迟疑,抱拳下拜道“无当之名,臣十分喜欢,就此谢过殿下赐名!”
刘禅大笑着将他扶起,笑道“如此,我便奏请父亲,以‘无当’为新军番号,将来军中支应用度,皆与亲军看齐……”
因暴雨没有收敛的迹象,姜维便下令全军休息,又被厨子备下酒菜,宴请远道而来的三位贵客。
诸人久未见面,自然好一番叙话,除了互抒思念,交流朝中大事之外,张苞还说了汉中王替他和关兴赐婚之事,引得姜维喜出望外,不住恭贺。
酒过三巡,关兴端起酒杯,臊眉耷眼笑道“这一杯,让我等敬太子殿下……旁人或许不知,我关兴却是知道太子即将与兄长家的星彩成亲啦!”
此言一出,刘禅还未有何反应,原本面如春风的姜维顿时如坐冰窟,笑容虽还挂在脸上,一颗心直似掉落万丈深渊。
他的心甚至漏跳一拍,原本稳健有力的手掌甚至没能握牢酒杯,“咣当”一声,跌落在地。
眼见诸人循声望来,他只能弯腰至案几之下,假借拾杯,掩饰心中和面上的震惊。
“什么!星彩要如历史上一般,嫁给太子为妻了么?莫非我费劲心思出人头地,还是慢了一步?!”
他胸口剧痛,好不容易起身重新坐回位置,面上已是一片惨白,总算张苞、关兴二人的焦点皆落在刘禅身上,并未注意到他的失态。
宴席正中,只见刘禅面无表情,缓缓摇头,向关兴道“兄长休要取笑于我,父亲尚未下诏,这还是没影儿的事情。”
姜维闻言,心中忽又生出一丝希望来。倘若刘备尚未下诏,那么一切便还有转机,对于此事,他绝对不愿坐视不理。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集,星彩端庄大气,聪慧温柔的形象早已刻骨铭心,他心中对她早生浓浓的敬爱,除此之外,更有深深的怜惜。
张星彩,历史上刘禅的大张后。
她任皇后期间,与朝中的诸葛亮,宫中的董允等人携手,牢牢弹压住刘禅骨子里的风流浪荡,竭力促使这名看似懦弱,实则聪明的皇帝亲贤臣、远小人,一时朝中贤臣遍地,宵小绝迹,黄皓之流根本无出头之地。
但从历史的记载,以及刘禅此番的表现判断,他其实并不爱大张后——
许是因为她对后宫的管束过于严格,引得刘禅迁怒,夫妻二人谈不上什么感情,并没有留下一子半女;更可惜的是,历史上的大张后年纪轻轻就病死了,难保不与这种冷漠的夫妻关系有关。
历史上,星彩与不相爱的人走到一起,其命运最终酿成为一出悲剧,这让钟情于她的姜维如何能不生出怜惜之情?
还有一点,根据平日的观察,他十分肯定刘禅爱的其实是星彩的妹妹——历史上的小张后张青萝。
大张后逝世后,刘禅旋即选中其妹妹为继后。夫妻二人恩爱有加,甚至在魏咸熙元年,蜀汉亡国之后,小张后随刘禅一道迁于洛阳。在敌国腹心之地,两人亦相互扶持,不离不弃,陪伴终老。
此时的姜维早听不清宴中诸人在说些什么,他的脑中只剩一片空明。
“我既然穿越而然,又与星彩彼此钦慕,自然要避免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