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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不难过,她难过的几乎都要昏死过去。
“你明知我们盼了她二十年,想了她二十年,就怕她在外吃得不好,住得不好,又想她是否许了人家,婆家对她好不好呢。我夜夜想,年年想,你们怎么能够……怎么能够瞒着她的消息,不让我知道?”她说到此处,已是情难自已,禁不住双泪横流,偎依着床头上的靠背,哭着道,“你还要找人替了她,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我岂能不认得她!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我平日里就是这样叫你蒙骗别人的吗?她是你的妹妹啊,是我们李家的三小姐,怎么会……怎么会说死就死了?你骗我,你定然又是骗我的。”
“妈,妈,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瞒着你们,你别气,妈,我求求你,你不要生气,要打要骂我都随你……”
仲清一见余氏哭,自己亦是哭个不停。她们娘儿两个各有各的伤心处,李岚藻和谭汝霖站在旁边都忍不住“闻者落泪”了。
宛春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听闻里头的说话声,一双手儿不由得紧紧捂住嘴巴,泪珠儿瞬间就大颗大颗滴落下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她最为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且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耳边想起母亲说的那些话,只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屋子里去,抱着母亲好生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她不能够再去伤母亲的心了。
宛春极力地咬住唇,企图想撑住墙站直身子,不经意扯住墙根脚下才长起来的一丛芍药,便将那还未绽放的花蕾拧了下来,花蕾中的汁水四溅,仿佛她的心一般残破不堪。
她又痛又恨,将花蕾大力的摔在青石砖上,心里止不住发起誓来,终其这一生,她都要陆建豪不得好死,以报她母女三代生离死别之仇!
她哽咽片刻,强忍住许多不舍,忙从沉香园里一路跑回了自己的凝辉园,进门什么话也不说,便扑到了床上,掩面泣涕。
湄心和金丽已经睡去,秀儿看她回来这般痛苦,想她是感伤余氏和叔云之故,劝慰她良久,才哄得她睡下。
西厢两院算是一夜不宁,而东厢那边,因伯醇醉酒之故,洞房花烛夜便只剩了新娘张曼之一人。她本就不满意这一桩婚姻,听了伯醇的丫头来回说大爷在书房睡下了,点一点头,未曾说一言,就自己将婚纱换下,穿了一袭棉绸袍子,挑灯夜读许久才堪堪睡下。
翌日晨起,张曼之不待丫鬟们叫唤,早已洗漱穿戴了整齐。她纵有怨言,于风俗礼仪上却不能逾矩,且她昨日大婚,回房后拆了红包才看到余氏的“心意”,一张张纸币总有万元之多,心下对这个婆婆的大方倒是有两分敬意,便打算要去给余氏夫妇和李承续请安奉茶。
她带着人走到半途,刚过了千步抄手游廊,顶头便碰见余氏身边的小丫头蔻儿。蔻儿一见她便笑着问了好,又道:“大少奶奶来得正巧,我正有话要去同大少奶奶说呢。”
张曼之站住脚,素月似的面庞上难得露出一丝表情,困惑着望了蔻儿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蔻儿道:“才刚我来时,太太让我告诉大少奶奶一声,她昨日忙到深夜,累坏了身子,今早起来就觉得不大舒服,便使我来同大少奶奶说今日不必去上房里请安了,大少奶奶和大爷尽管在自己院子里用餐便好。待两日咱们太太的身子大好了,再请大少奶奶过去说话呢。”
“妈身子不好,有没有请医生?”
“没有请医生,咱们家四小姐就是医学院的学生,她给太太看过了,只说休息两日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劳烦你来传话了。”
曼之闻说无事,且余氏也发话叫她不必往上房里去,她自然不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硬要往前去献殷勤。告别了蔻儿,就带着人往回走。
跟着她来的还有一个贴身丫头叫杜鹃的,原是她们张家的人儿,是她母亲怕她新妇入门,恐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遂将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拨给了她。
这会子她敬茶不成,在杜鹃眼里自然是纳罕极了,普天之下哪一家的婆婆不稀罕着媳妇早起晨昏定省呢,怎么到李家规矩就变过来了?
她心中暗暗替曼之留意,曼之却并不以为然,她于西方留过学,心里对于中式传统到腐朽的习俗早已不耐,这会子不用敬茶,便回自个儿院中,要小厨房做了一两道可口的小菜,就着白米粥吃了半碗。
伯醇一夜醉意沉沉,醒来还不知他母亲余氏病倒一事,只看着自己身在书房,不由诧异,遂叫来人问道:“我如何在这里了?”
来人正是昨夜里把他送过来的那个,怕他夜里醒酒无人照应,便在书房里守着他一夜,这会子闻听他问起,不觉苦笑道:“大爷您忘了?昨儿个你和姑爷两人足足喝下去两大瓶的酒,全都醉得不轻,姑爷您让人送他回二小姐那里了,我原是要搀扶你回新房的,到了新房门口你死活不愿意,非要往书房里来。小的拗不过您,就只好把您送这儿了。”说着,怕伯醇不信,又指指一旁椅子上耷拉着的两只西装裤腿儿,“您瞧,您的衣服还脱在这儿呢,小的没办法,只得去给您拿了一条睡裤换上。”
伯醇一低头,果不其然身上穿着一条绵绸裤子呢。他抚一抚额,宿醉后的余威还在,头脑里仍然一阵嗡鸣,他稍稍将手肘搁在书案上,借力撑住头,轻轻揉搓着太阳穴道:“她那边……我是说你们大少奶奶那边,怎么样了?”
“大少奶奶那里昨儿就着人知会过她了,不过大少奶奶并没有说什么。”
“哦?”新婚之夜,丈夫醉酒睡在外头,就一句话都没有说吗?这该说她大度还是脾气好呢,亦或是该说她……无所谓?伯醇唇角间露出一抹苦笑,等那宿醉后的头疼过去,方道,“你去,给我拿一身换洗的衣服来。”
“是。”
听差忙答应了,才要走,又听他嘱咐一句:“大少奶奶若问起,就说我今儿个约人有事,有什么话待我回来再说。”
“是,大爷。”
听差这才往曼之那里去了,将伯醇的话告诉曼之,又说:“大爷使小的来拿一身换洗的衣裳呢。”
曼之便吩咐小丫头从衣橱里取了一身衣服来交给听差,她原要坐着不动,奈何杜鹃从旁劝她道:“大爷昨日没来,今儿却使个听差来传话,想是心里内疚,大少奶奶何不自己将衣服送过去?”
她送过去?凭什么呢?曼之不大乐意:“谁同你说他内疚来着,大抵是不愿跑腿罢了。”
杜鹃含笑,又劝她道:“不愿跑腿的话,就不必刻意使唤人告诉奶奶他今日约人有事了。”毕竟曼之与伯醇才成婚,此前又没有感情基础,这会子伯醇出去还要想着向曼之汇报,可不是心里内疚的缘故的吗?她是跟着华氏的人,什么样的端倪看不透呢?且来时华氏还曾特意给她一个任务,让她务必要从中撮合了曼之和伯醇,使他二人做一对真正夫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耳房()
她尽心的劝着曼之,曼之让她念得耳根子都要软了,无奈只好听她的意见,叫住听差,从他手里接过衣服道:“还是我亲自送去吧。”
“大少奶奶请。”听差闻言自然乐意之极,忙在前面引路,带着曼之往书房里去。
路上途经一个大花坛子,为着新房的建设,里头在年初的时候便种植了许多花木,这会子逢春百花齐放,绿树葱茏,但闻人语响,却丝毫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形。
曼之行至此地,余光里瞄到那一株开得繁复灿烂的山茶,心情正要为之欢喜,便忽的听到山茶那边隔着厚厚一丛枝叶,传来两三句人声,似是这静安官邸的丫头。有一个道:“哎,你听说了吗?大爷昨儿是在书房睡的,没去新房里。”
又有一人搭腔道:“真的假的?新婚头一夜,大爷就外宿了吗?那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岂不是独守空房了?”
“谁说不是呢?昨日看大少奶奶模样身量都好,放在谁家都不愿让她独守空房的,偏是遇到了咱们大爷。要我说啊,老话里说的对极了,强扭的瓜不甜,大爷年头在家里闹了那么许多天,还不为的就是同总统府退婚?结果闹到最后婚也没退成,只能听太太的话把总统府的大小姐趋近门来。这倒好,刚来就给人家一个闭门羹了。”
“哎,大少奶奶也真是可怜……”
花木葳蕤,人语却越来越稀疏了。
曼之不知何时停在了山茶花前,只手攀在那花枝上,引得那花枝上粉红的朵儿颤颤巍巍,晃个不停。杜鹃亦是将那两人的话听了去,她脸色一时又红又白,心里直把李家上下骂个遍,大有为她们总统府的小姐鸣不平之意,便回身搀扶住曼之道:“大小姐,咱们走。”
“走?上哪儿去?”
曼之冷冷的质问她一句,一张玉面隐藏在花枝底下,花影斑驳,仿佛将她的面容也撕裂开来一般。一片一片,零落成泥。
杜鹃让她一语问住,原先不知那李家大少爷对待大小姐的心思,或者她还愿意从中撮合了他们。这会子既是知道男无情,女无意,她救不好再让大小姐去书房那里讨人没趣了,遂道:“当然是回屋里歇息去,这院子这么大,谁愿意走那么远的路,巴巴就为了送身衣服?”她气头上来,也不管听差的耳朵聋不聋,就直接从曼之手里将衣服扯过去,一把丢进听差怀里道,“给你,拿去给你们的大少爷吧!”
听差本是在前头带路的,虽听见有人说话,却并没有在意都说了些什么,这会子看曼之停在那里,尚纳罕发生了什么事,不留神叫杜鹃将衣服丢个满头满脸,他一时羞恼,赶紧捧住衣服道:“大少奶奶不去吗?”
曼之也不理他,转了身就走,杜鹃等人紧跟在她身后,忙忙的也回去了。
徒留听差一人站在那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