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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微微地笑了笑:“是在一次画展上,那时候我根本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画家而已,我记得那次是一个老师办展览,我和几个同学才有机会展出几幅得意的作品——当然,现在看来,那都是稚嫩得不得了的作品啊。”
我喜欢看他提起往事时那种专注又自得
其乐的样子:“我妈那时什么样子?”
“很漂亮,非常漂亮,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说到这里,他又微笑起来。
“可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饶有兴致,“我是说,你总不会说她长得漂亮你们就认识了吧。”
“是啊,我们就认识了,”他一脸坦然,“我就走上去说,小姐你好,你很漂亮。”
“那我妈怎么回答?”
“她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在重温那一幕,“她就白了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我错愕地张了张嘴,可是只一秒钟,我就觉得,那的确像是我妈会做的事!
“这样就算认识吗?”我笑起来。
“怎么不算,至少我们打过招面了啊。”
“她一定觉得你是登徒子。”
“我的确是……”他的眼里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当时的我,也许的确是你所说的那种登徒子。”
我敛去笑容,忽然发现,即便我父母的爱情故事再浪漫、再动人,也无法掩饰其中丑陋的一面:这是一段婚外情!
“然后呢……你们就在一起了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他淡淡地轻声说,“这其中当然还发生了很多事……”
“那么,”我鼓起勇气问,“她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回答我,而是同样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只是想知道我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让我不由得有些害怕:“你妈妈是个怎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从小跟她朝夕相处,你跟她相依为命,却要从一段你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故事中才能判断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被他问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眼神终又温和下来。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孩子啊,我能告诉你的,是一个女人,而你看到的,是一个母亲。你妈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不应该问我,而是要问你自己。”
这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大多是关于我们三个人这几十年来的遭遇,但并没有谈到他们是如何分手的。我想,也许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的经历,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所以一个字也没提。
从爸爸的回忆中,我依稀看到了一个我陌生却又熟悉的妈妈,她有我从来不知道的一面,却渐渐跟我印象中的她重叠在一起。
最后,当我起身告别时,爸爸叫住我,对我说:“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跟魏明和子安一起去吗?”
“?”我看着他,不敢眨眼。
“子女很多时候不会意识到,但作为父母却最清楚不过,自己的孩子有哪些地方是像自己,哪些地方又跟自己截然不同。”
“……”
“魏明的性格也许跟我不太一样,可是我知道,他跟我很像。所以你如果想了解我,不妨先了解他。”
我被说服了。我这画家老爸似乎不止会画画还会洞察人心。可一想到二哥那张臭脸,我就有点要打退堂鼓:“但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路天光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说:“相信我,不会的。再说,他就算再不喜欢你,看在我面子上,他还是不会亏待你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这天晚上回到民宿,才刚躺下,手机又响了起来。我知道,这下是再也没办法躲着贺央了,于是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昨天打给你怎么没接?”他的口气十足是来查岗的。
“手机忘记带出去了,回来已经晚了,怕你睡觉了,就没回。”
“哦;”他一向不会在细节上纠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
“吃得习惯吗?”
“我本来不就爱吃炸猪排吗。”
“这倒也是,忘了你是食肉动物,”他说,“人没不舒服吧。”
“没有,好得很。”
“那好,没什么事我挂了。困死了。”说完,他打了个哈欠。
“……等等!”我下意识地叫住他。
“干嘛?”
我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对他和盘托出:“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我……我……”我绕了好半天,鼓起勇气说,“我跟我爸相认了!”
“……”
“他……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他一点也没有排斥我的意思,我把我妈的照片给他看,问他是不是认识她,他立刻就都明白了。”
“……”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心里有点乱,可是说真的,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找到我爸爸了。我终于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可能你没办法理解我的心情,因为你从小什么也不缺。可我心里从来就没完整过,我本来真的以为这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我的亲生爸爸……现在我见到了,还跟他说话,跟他拥抱,他还会拍我的肩,甚至会凶我——贺央,你大概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对我来说,这就是一种快乐一种幸福……”
说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手指上都是咸咸的泪水。
贺央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我说完,又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好吧西永。要是这样真的让你觉得快乐,那么……我也为你高兴。”
听他这么说,我又想哭又想笑:“你不骂我鲁莽吗?你不是老说我做事情不深思熟虑,是个没头脑……”
“没头脑……”他苦笑,声音听上去有点古怪,“没头脑总比不高兴好吧?”
我被他逗笑了:“你真讨厌……”
“西永,”他忽然用一种我以前从没听过的郑重的口吻说,“就像你说的,我不是你,我没有经历你经历的那些事情,所以我可能永远不能体会你的感受,但是……”
“?”
“但是……”他有些迟疑,像在思索该怎么说,“我想告诉你的是……”
“?”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高兴。”
四(上)
八月的南法,阳光猛烈。湛蓝的天空像一张巨大的网,把天地万物笼罩于其中。此时此刻的我,正坐在租来的车里,一路驶向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尽管如此,我却丝毫没有感到惶恐或不安。相反的,这是我离家千里之外,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之后,第一次有一种心安理得的感觉。
今天上午,我和刚刚相认的亲生父亲告别后,就跟着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及堂弟踏上了旅程。我不知道这段旅程的目的地在哪里,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我只知道,当我想到身边坐着一个身上与我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人时,内心有一种无比温暖且坚强的力量。
正当我沉浸在这浓浓的温情之中时,车子忽然在加油站停了下来,车刚停稳,坐在后排的堂弟就跳了下去,二哥则拉上手刹,降下车窗对那奔跑的背影喊道:
“路子安,你拉屎的时候别玩手机,给我快点!”
大个子头也不回地“哦”了一声,就消失了。
“……”我头顶被三根黑线戳得好疼。
“渴吗?”沉默了好久之后,二哥忽然问。
我不觉得他是真的关心我是不是渴,只是忽然成为兄妹的我们,关系变得微妙且尴尬。我可以理解他对我的一切反感,所以一路上他的爱理不理我都没太在意。
“不渴。”我看着他说。
他却别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不再说话。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强作开朗:“我们今天去哪儿?”
“一座中世纪古堡的遗址。”他还是没有看我。
“听说……你是学建筑的?”
“嗯。”
“所以你也会画画吗?”
“会。”
“可是你之前说你是做模型的——”
我还想再继续这食之无味的话题,路子安忽然打开车门进来了,于是我的话被打断,二哥回头嘱咐子安系好安全带,然后又开车上路。
我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但我竭力不让它表现出来。
车子在南法的乡间小路行驶着,路边的树就跟梵高画中的一模一样,那形状仿佛是一个人双手交握高举在头顶。我想起小时候不听话,挨了骂还要顶嘴,有一次老妈气急了,罚我站在阳台上举个晾衣架,倔强如我,一站就是几小时,从晚上七点站到十点。后来是邻居在自家阳台上晾衣服看到我流着眼泪咬牙受罚的样子,来跟我老妈求情,这才不了了之。
回到房里我两个手臂酸软无力,连拿筷子吃饭的力气也没有,老妈却并没有心软,只是嘀咕了一句:“不吃就睡觉。”
我盯着她的背影愤恨到极点,可是半夜朦胧间睁开眼睛,发现她正在为我关窗盖被子。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有多恨她,就有多爱她……
二哥开着车,在一个T字路口拐了弯,然后眼前的景色忽然震撼了我。
放眼望去,深绿色的巨型草丛中有一条蜿蜒如蟒蛇般的路,这逶迤之路通向石灰色的山,在路的尽头,有一座用石块堆积起来的城堡。不过事实上我觉得称它为城堡也不太合适,因为实在是……太破旧了!
“也许这不是你们想象当中的那种古堡,”二哥似乎总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说些洞察人心的话,“它不能跟英国乡间那些保存完好设施先进的古堡相比。”
子安从后排探过头来,跟我一样,正以一种被自然力量震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但你们要记得这是中世纪,当时的社会发展程度和人类在建造方面的技术跟工业革命之后简直是天壤之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