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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归处。她不过是个一缕阳间游荡的亡魂,因执着于报仇而滞留此处,注定在了却心愿后离开这个红尘繁世。且自一开始她就不眷恋于此。生与死,于她纪西舞而言并无所谓,因此当她发现自己死亡时,没花费多少力气就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她生性高傲不甘欺侮,不想仇人逍遥快活罢了。第一次在裴家新房见到叶结蔓时,她就知道此人将是自己报仇雪耻的助力。因为打从一开始,纪西舞就比任何人都明白叶结蔓的处境,明白裴尧旭死亡背后的真相与裴家悄然涌动的暗流。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些都将在日后逼迫着那个身着嫁衣的女子走向绝路,而只有她才能帮助对方,甚至帮助整个裴家走出困境。叶结蔓需要她,即便一开始对方尚不知以后种种,即便一开始是她半强迫半威胁着对方,但纪西舞清楚地知道,当一切走向明朗后,两人都将从互助中得到益处,她自是不会亏了叶结蔓。
只是没想到,对方默默倾注的感情,会至如今自己无法揣摩与预料的地步。
事实上,纪西舞生前就向来不屑情感,觉得那不过是俗人自扰,是*的衍生与寂寞的托付。即便当初知道叶结蔓对自己生了别样心思,她也只是一笑了之,反而试图利用这些让对方更加死心塌地地帮她。没有什么是永恒,她也从不信永恒,她与叶结蔓,更大程度上不过是共赢。她帮助她报仇,作为回报,而她也会帮助她在裴家站稳脚跟,确保在她离去之后能安然度过余生,不至于处处受到迫害。她相信等时间过去,对方自然会渐渐遗忘自己,忘记这短暂时日里发生的事。人生之中,又有什么会是真正的不可失去?金钱、亲情、爱情、性命,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何况是身为亡魂,连一个过客都算不上的她?关于自己在尘埃落定后的消失,叶结蔓不可能不会想到。对方不说,她也聪明地从来不去提,只当是彼此共同的默契。她承认自己对叶结蔓的感觉不坏,偶尔的亲密也令人欢愉,甚至到如今的相处自然,已渐渐无需刻意做戏。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又何必强求?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倒不如把握当下,尽情欢肆。
只是……纪西舞置于叶结蔓身后的手攥了攥,眼底神色有些复杂。一直运筹帷幄的她,在此刻叶结蔓的泪水里,方隐约起了不安,心底渐渐生出动摇来:不久的将来,叶结蔓真的能轻易就忘记自己吗?这样下去她是否才是更伤人至深的那个?而为何想到这些,她竟会觉得……有一点心疼?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她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钢铁,磐石不移。
就在纪西舞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候,怀里的叶结蔓动了动,随即稍稍退开身去,脸颊也离开了她的手心。纪西舞回过神来,低头望去,见叶结蔓手指擦过眼角泪痕,似是平静了心情,再抬头时,已经朝她露出柔软笑容:“对不起。”
那笑容刺眼,在对方苍白的脸上摇摇欲坠,宛如枝头被打落的残花,躺在泥土之上,还强自撑着那份倔意,看的纪西舞的目光倏地暗下去。
“为什么要道歉?”
见到纪西舞变了脸色,叶结蔓的神色怔了怔,似是捉摸不透对方突如其来的情绪。她尚未来得及回答,纪西舞的手已经探过来,略显粗鲁地压过她的唇角,紧接着又有些逼迫道:“明明不想笑,为何还要笑?”
“我……”叶结蔓的视线打量过纪西舞,对方一直淡然的眉间此时似乎匿着烦躁,连眼底的血色也浓了些。她不明白纪西舞为什么突然这般,难道是方才自己的话果然令对方感到不快了吗……念及此,叶结蔓咬了咬唇,面露歉意,“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该说那些话。”
纪西沉默地注视着叶结蔓,没有应话。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眼前女子的脸上清瘦,以至于眉眼显得愈发怜人。那清澈眼里倒映出面无表情的自己,似是藏着百般柔情,要将她紧紧缠绕。纪西舞突然觉得烦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冷冷丢下话来:“你知道就好。”
然而眼前女子并未露出难过模样,依旧只是淡淡笑了笑,仿佛前一刻埋在纪西舞掌心流泪的只是彼此的幻觉。只见叶结蔓目不转睛地望着纪西舞,轻声道:“梦终归是梦,你没事就好。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平日里一心惦记着了却心愿的纪西舞,听到叶结蔓问及此事,忽然觉得有些厌烦。她的眉蹙了蹙,却还是很快地掩了眸底波澜,应道:“离我下葬时日无多,既然知道事情与谁有关,也是时候闹些动静了。”
第78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半个时辰后;安儿神态有些恍惚地回到了院子里;满脑子都是方才阿量与她说的话。
槐木鬼符里……竟然附着亡魂?那少夫人那块槐木后面的生辰八字到底是谁的?少夫人说是先人护佑;又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少夫人为什么要将先人的亡魂随身带在身边?这简直……太奇怪了。
想到这,安儿还是不由打了个寒颤。一想到少夫人身边跟着个鬼;总觉得令人不寒而栗。
“安儿?”
安儿正走神着,猛然间肩头被拍了下。她惊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脸色“刷”的白了。回头望去,才发现竟是舒姐姐。安儿连忙牵强地笑了笑,强自镇定:“舒姐姐。”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舒儿的视线扫过安儿,随即有些不满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跑出去这么久?”
“我……我去看法事了。”安儿心底有些歉疚,但嘴上还是下意识扯了谎。
“真的?”
“真的。”安儿眼角瞥过舒姐姐,见对方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舒儿只望了安儿一眼,便跳过了这个话题,道:“少夫人应该快醒了,你先去准备热水罢,我该去取早膳了。”
“我知道了。”安儿听话地应了下来,目送着舒姐姐离开院落,这才舒了口气,走去打了盆热水。然而待她走上台阶,脚步却在门口停了下来,目光惴惴不安地望向叶结蔓的房间,不敢推门而入。
“吱呀。”
安儿正凝视着呢,房门突然自己打了开,吓得她下意识退了一大步,害怕下一刻就从里面探出一个鬼来。手里的盆一个不稳,溅出了水花。
所幸房门口现出的并不是什么鬼,而是叶结蔓纤瘦的身影。她一开门就看到杵在门前的安儿,微微一愣后,微笑地打了招呼:“早。”
“少……少夫人早。”安儿悄悄咽了口水,犹豫了下,还是往前走了几步。
“昨晚太累,睡得有些沉,现在什么时辰了。”叶结蔓望了眼天色,喃喃道,“天色这般阴,今天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
“回少夫人,已经快巳时了。”安儿怯怯地应了话,虽然害怕,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叶结蔓身后的房间里飘去。叶结蔓身后的屋子里像是永远照不见日光,阴森森地隐在暗处,瞧不太分明。安儿想起前些时候自己想要开窗,却被少夫人急切地阻了,心里愈发怀疑这屋子里是不是当真藏着个鬼。
“在看什么?”
听到耳边叶结蔓问起,安儿连忙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颇有些虚心道:“没……没什么。”
“你端着很久了罢?快进来。”叶结蔓并未多想,说话间已经体贴地让开身子,带头往房间里走去。
然而等她回头,却见安儿还立在门槛边没有进来,神色不由起了疑惑:“怎么了?”
“没……没什么。”安儿说完,视线又扫了一遍房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一股阴气往自己身上吹,衣衫遮掩下,早就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然而见叶结蔓催促,她怕被发现异常,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跨去。
脚跨进门槛,安儿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别扭,连脚步都刻意放轻了些,像是怕不小心惊扰到什么。她的目光乱晃,站在叶结蔓的身后,趁着对方不注意,不时在房间里张望着。那平日里惯常见着的桌椅,在她眼里也添了几分诡谲。安儿一时有些踟蹰,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少夫人上次看起来很在乎那个叫什么槐木鬼符的样子,自己是否需要坦言知道的那些?可是……之前少夫人说与自己的那些话,那槐木里既然根本不止是亡人的一魂一魄,少夫人到底是实在不知情,还是有意对自己隐瞒?如果是后者,少夫人作甚要带着个鬼?安儿越想越奇怪,感觉头脑里像是缠了一堆线,根本理不清。
安儿看不到的是,就在她身旁两步处,她正在寻找的女鬼端坐在椅子上,正抬眼打量着她。那双血红眸子幽深,若有所悟地望着神色透露着难掩惊慌不安的她。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纪西舞的目光,安儿的身子忽然打了个寒颤。
“安儿。”
安儿正全神贯注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叶结蔓的唤声,惊得她脚步猛地一个趔趄。一双手很快扶上来,掌心温暖地贴住她的手臂,安儿这才稳住了脚步。她眼神慌乱地抬头,便见叶结蔓目光里流露出关切:“小心些,可别摔了。”
“对……对不起。”安儿有些不敢与叶结蔓对视,匆忙低下头去。
“不用道歉,下次可要注意些,知道吗?”
耳边少夫人的声音依旧温柔,那双扶着自己手臂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随后才收了回去。安儿暗中咬了咬唇。不管怎么样,少夫人那么好,那样与自己说肯定有她的道理,自己怎能妄自揣测?想到之前少夫人说那个叫什么槐木鬼符的东西莫名失踪了,安儿心里稍稍放心了些。也许……那个槐木里的鬼也跟着不见了罢。
叶结蔓望了一眼神色有些奇怪的安儿,心里跟着起了疑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怎么瞧你有些心不在焉的。”
听到少夫人突然问起,安儿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半晌,方僵着脸挤出声音道:“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