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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压抑,如何能够平衡?
“持盈以为,此局,无解。”持盈沉吟着回答,看向谢清宵轻舒的眉目,那里远山含愁,薄雾笼罩,却掩不住双目的清亮光华。
“我想了多日,也看了多日。答案与九公主一般无二。”谢清宵展颜一笑,飒飒风姿跃然而出,带着湿意的清风拂开她绯红的袖管,远远看去,像是一簇长在树边的锦绣海棠,风华别致。
从多时的避而不见,到楼越支开写语来寻她,令她无暇j□j去管谢家之事,再到现在双方对峙,左右为难,事实已经走到这样的地步,无从更改,也只能接受。
谢清宵从袖里摸出一串石榴石手环来,轻轻抚过,道:“谢家的人,自然有谢家的结局,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我猜,五小姐一定在想,如果此刻眼前有酒,该是多好。”持盈浅浅含笑,心头却起了几分惺惺相惜来。
谢清宵朗然而笑,声如鸣泉碎石,极为清脆,她只道:“九公主真真是了解清宵这无酒不欢的陋习。”
她将那手环递到持盈眼前,道:“此物乃是我生辰之时,楼越所赠,据说本是一对,如今物归原主一事,就托付与九公主了。”
持盈不接,笑问:“五小姐何不自己归还,王爷就在前厅之中,既然下了决心,何不清清楚楚地说个明白?”
谢清宵静静抬眸看去,只见楼越正侧身坐着,与西辞言笑宴宴,素衣洁净,犹是出尘,她的目光滑过他细长上挑的凤眼,高挺的鼻梁,轻抿微扬的唇角,最后落在他的右手上。白皙瘦长的手腕松松套着一链深红得几乎似黑的石榴石,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相撞,光彩熠熠。
“我不敢。”谢清宵坦然作答。
持盈微愕,谢清宵确实是她所见过最直率清慧的人,她行事为谢家、为楼越,皆从不掩饰,她饮酒醉酒,亦是落落大方,这般性格,直率得可爱。
持盈伸手接过谢清宵的那一串石榴石,微微一笑:“那持盈便有幸代劳了。”
“多谢。”谢清宵颔首,“此番我回南宁,也许不日再见,就未必有今日之心境了,到了那时,还请九公主多多包涵。”
“今日就走?”持盈讶然。
“不是今日,是现在。”谢清宵轻笑如兰,“后会有期。”
绯红色的衣袖一拂,她轻转过身,绕开那一树繁华的桂花,往远处行去。
那抹清奇艳色,红得极美,为满园的花树所衬,浓妆淡抹,繁花盛锦,很是好看。
然而持盈立在原处,风过之时,吹动她耳旁的鬓发,此情此景,谢清宵远去的绯红色身影,却叫她想起初见楼越之时,那个少年脸上一笑而起的淡淡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芳辰礼(上)
半个月后,郁陵的一道圣旨又一次掀起朝廷中惊天波浪,废原皇后苏氏,另立明妃为后。
原本谢家一事已让郁浅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郁行之的风生水起。可是如今风向再转,反是让朝廷上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在南方汛期的罐头,郁陵竟要耗费国库举行隆重的寿诞庆宴,甚至下旨召回还在江南巡查的观察史顾西辞以及陪同而去的九公主。此道圣旨一下又是一片哗然:九公主何时跟着顾西辞下了江南?这又意味着什么?皇帝会让已经削弱了权力的顾家重新靠近帝王家的血脉么?谁都猜不准郁陵那喜怒不定的心中怀着什么样的想法,只得明哲保身,不敢再逢迎其中的任何一个,生怕站错了队伍,日后为自己招来杀生之祸。
西辞与持盈接到消息便告别了楼越启程回连昌,甚至未曾来得及去南宁谢家一探究竟。
楼越闻说谢清宵的决定之后,只接过那串石榴石的手环,转身戴进自己的左手,与右手那只交相辉映,只是外人看来,这般戴着成双的手环,到底有些古怪,然而他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只淡然自若地与人谈笑风生,气度愈佳。
“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解脱。”西辞曾这样对持盈笑说,得到的却并非是回应,而是持盈清润惆怅的眼神。
她只道:“可惜了谢五小姐的一片真心,怕是从今往后,楼越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谢清宵了。”
“他想要的,或许不是一个谢清宵。”西辞看着楼越素白轻灵的身影若有所思。
持盈默然,在某种程度上,西辞与楼越也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或许他自己,从未发觉而已。
顾府还是往日的那个顾府,只是门庭冷落,较之顾珂还是丞相时,不可同日而语。
下车的时候,持盈有种恍然似梦之感,似是许久不曾踏足,然而当看到门前相迎出来的顾府管家之时,她还是微微颔首一笑,然后随着西辞走进顾府。
一路马上颠簸,西辞的容色并不好,煞白里带着倦意,持盈本要他先回房歇着,他却支身轻咳着坚持要先去看过顾珂与顾言筠。
顾府内里没有多大的改变,来来往往亦是持盈旧时相熟之人,只是她敏锐地觉得,那些人看向她的目光暗含了些许复杂隐晦。
持盈上前几步拉住西辞的袖管轻道:“府里这是发生了什么?”
西辞眉头一紧,随即舒展开,宽言道:“我也不知,待见过父亲之后,或许可知。”
持盈应了一声,与西辞正往里走,身后却听人清声道:“奴婢幼蓝,见过九公主。”
持盈蓦然回首,神色略带几分讶然:“幼蓝?你怎么会在这儿?”
“皇上有命,让奴婢在半个时辰内到此接公主回宫。”幼蓝福身恭顺地答道。
持盈容色微冷,只道:“我知道了,你去门口候着吧。”
幼蓝不卑不亢地道:“奴婢乃公主贴身侍女,自当不离公主左右。”
持盈霍然抬首,声音一瞬冷厉下去:“既是我的侍女,怎么,就听不得我的话了?”
“皇上亲口所言,奴婢不敢违抗。”幼蓝低首安顺地回答,神色从容不迫。
持盈心头虽怒,却也只得强压下来,淡淡道:“那你就跟着吧。”
西辞转身问了管家,才知顾珂此刻正在言筠之处探视,他不免问道:“言言近来身体可好?”
管家斟酌了许久,方小心翼翼地答说:“小姐她……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西辞顿住脚步,回首问道:“这是什么话?”
“唉,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少爷您还是自个儿看吧。”管家的语气略带唏嘘,欲言又止,反是让西辞心起疑窦。
他快步往沉院走去,临到院外,就只听一声尖叫自内传出。
持盈听得分明,那确实是言筠的声音无错。言筠自小温顺乖巧,何曾会有这样放肆的时刻?
西辞面色一沉,敛袍入内,正撞上立在门前的顾珂。
“父亲。”西辞唤了一声,就急急要往房里走。
“站住。”顾珂喝住他。
西辞顿足侧身,轻声道:“父亲有何话要与西辞说?”
顾珂脸上沉肃,与西辞相对而立,正视着自己风尘仆仆赶回的儿子,缓缓道:“言言疯了。”
西辞骤然抬首,容色端得惨白,正正看向顾珂,沉声道:“父亲,此言事关言言名声,怎可乱说?”
顾珂一拂袖,怒道:“言言是我亲骨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西辞“嗤”地轻笑一声:“亲骨血。”
“你笑什么?”顾珂的脸色略有难看。
西辞转身往房内走,只笑道:“父亲多虑,西辞不过是笑自己而已。”他话锋一转,“身为兄长探视亲妹,父亲该不会阻止吧?”
“让九公主进去。”顾珂这样答他,目光正见持盈静静站在门口,她以一种清净平淡的眼神冷眼旁观着父子两的针锋相对。
持盈闻言而入,向顾珂微微而笑,不回应他所说的那一句,也不问旁的,只问:“顾相大人安好,不知顾相大人可曾记得数月前对持盈说过的话?”
那时顾珂义正词严地说“臣自以为当不得九公主养父,也未曾想见有朝一日九公主得入我顾家之门。”何等傲然自处,而此刻他那种多年来习惯地命令般的语气,只能让持盈内心冷笑不已。
顾珂显然也想起了那一幕,脸色登时有些不太好看,只道:“九公主何意?”
持盈安然一笑,眸光盈盈,在灯火下有着说不出的潋滟,然而这种潋滟却带着某种塄艳的意味。
“持盈想让西辞陪持盈一同进去探视言筠,顾相以为如何?”持盈笑靥嫣然,走至西辞身边并肩而立,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幼蓝。
昔日顾珂以身份来要指责她,而今她又反以身份来压制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她好不畅快。
顾珂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反驳她,只重重一甩袖:“臣遵旨,公主请便!”
西辞忧心言筠病情,当先掀帘而入,持盈随后低首跟着。
言筠正坐在床边,双手抓着床沿不放,神情惊恐,口中呜咽低喃着什么,听不分明。
西辞容颜苍白,眼神一瞬暗了下去,定格了半晌,他才勉强牵起唇角的笑,伸手向言筠道:“言言,大哥回来了。”
言筠抬首看了他一眼,瞬即拍开他的手,尖声道:“走开!”
西辞温言道:“好,我退后,言言别怕。”
言筠用手捂着脸颊,透开一隙缝偷偷看他,眼睛里泪光闪闪,像是受惊了的小鹿。幼时言筠病弱的时候,眼睛里也总是含着泪意的,然而那种泪意却是带着灵气的,好像会说话一般,可是如今,那眼睛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望进去只有一片浓黑,黑得让人觉得可怕。
西辞自小就对言筠百般疼爱,身边唯一的一个死士宴卿都是用来保护她而非自己,哪怕她当初蓄意设计自己失踪来压他锐气,他也未曾责过她一个字,就这样他捧在掌心里宠爱的宝贝,在他自江南归返之后,却成了这个模样,连一句话都不敢与他说,见了他都要躲着。
西辞俯身与言筠平视,目光柔和里带着忧伤,他想伸手摸一摸言筠的头发,也被她惊叫着向后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