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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心人眼中,仅仅只是县主郭媛的出生年月,便很是耐人寻味了,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个续弦的长公主,且长公主的年纪还比附马爷大上一些。
这种贵人后院儿里的辛秘,最是好做谈资,往往能让那市井百姓们议论许久,尤其是像兴济伯府这种“死去的元配之女突然回府”之类的消息,其间牵扯的爱恨情仇,比那话本子上写的还要好看。
只是,这一回,兴济伯府的风头,显然是被国公府给压了下去,就算有再多的离奇过往,也不及陈二老爷突然回府这事儿来得神异。
一个失踪长达八年之久的人,重回身份、重返家园,最重要的是什么?
除了他与亲人相见的那些常见戏码,最要紧的便是:这八年来他到底去了哪?和谁在一起?做了些什么?
这可是整整八年的时间啊,失踪时陈劭还只有二十四岁,正值青春韶华,而回来时,却已是而立之年。
他是为了什么在外头游荡了这么久?又是因为何种缘故回到家乡?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国公府二老爷陈劭成为了举城瞩目的人物,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问题上,出了岔子。
陈劭失忆了。
关于这八年的记忆,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因他原就任着工部郎中一职,回京后次日,上峰便召他述明这八年的去向。可是,陈劭却表示完全不记得这八年间的事,且就连一些八年前的事,他的记忆也是断续模糊的,有不少错乱之处。
朝廷官员失踪八年后归来,对这八年的行踪一无所知,甚至就连此前的记忆也受到了影响,此事非同小可,最终还是惊动了元嘉帝。
陛下对国公府素来厚待,倒也没怀疑陈劭有何不妥,只命他前往太医院,并点名指派了几名御医替他做检查。
经过多次会诊后,御医们得出了如下结论:
陈劭的后脑部位有几个比较大的伤疤,新旧交叠,怀疑其可能不只一次脑部遭受重创。
如今,这些外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陈劭的脑内很可能还残留着血块,而这些血块,便是造成陈劭失去大段记忆的原委。
根据御医们多年从医经验来看,此等情形也并非不可能发生,在太医院的医案中,便有类似病例的记载。
这份诊断结果甫一出现,便以飞快的速度流传了开来,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全城,就连那讨饭的乞丐都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可见所知者之众。
而由此造成的一个后果便是,陈劭失踪回归之事,变得越加离奇古怪,各种传言满天飞,其中更不乏怪力乱神之语。
“你们说,这人真能把整整八年的事儿,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么?”四月末的一天,在兴济伯府一年一度的花宴上,几名贵妇正坐在一处小声议论,其中一个戴着时兴宫花的妇人,便说出了如上一番话。
随后她便又道:“要依我看呢,八成是那国公府想要遮掩些什么,拿着这话儿糊弄人呢,谁知道是真是假?”
这话在人群中立时引发了一阵赞同,另一个穿姜黄褙子的妇人便悄声道:“我听人说,陈二老爷怕是被掳到北疆做奴隶去了,他说不记得了,是为着瞒下这种丢人的事儿。”
“我也听说了。”第三个描着长眉的妇人立时接口,说话时,她的两条眉毛生动地挑来勾去,如同一撇一捺两道笔锋,总不肯安静地归拢一处。
“我听说的是,陈二老爷是被人抓到西夷挖矿去了,若不然,怎么这八年里连点儿风声都没有,八年后人就突然回来了呢?听说是西夷那边最近逃出来好多矿工,没准儿他就是混在里头跑回来的。”
这嘁嘁喳喳的话声,辅以她乱动的眉毛眼睛,委实不大能增加这话的可信度,倒是平添了不少戏剧性。
第四位贵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中隐有不屑,旋即便执起手中名贵的冰丝绢纨扇,矜持地道:“我听说的是……”
“嘘!”她话未说完,便被那戴宫花的贵妇给打断了,只见她略有些紧张地道:“快都别说了,国公府家的女眷过来了。”
众人闻言,俱皆噤声,只转首看向花厅的入口。
一群华服女子正自拾级而上,个个衣饰精美、雍容华贵,正是国公府世子夫人许氏等人。
那宫花贵妇眼最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一道干净的身影,忙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长眉贵妇,捏着嗓子细声道:“快瞧、快瞧,陈三姑娘也来了。”
“哟,还真是呢。”众贵妇齐刷刷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正自走来的陈滢,那执扇贵妇便拿扇子掩了口,悄声叹道:“陈二老爷这事儿一出,这位三姑娘的婚事,怕是难得很了。”
话虽叹惋,只是,她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只有浓浓的好奇与探究,又哪里有一丝半点的怜悯?
第288章 大侄女儿()
此时,许氏并陈滢等人已然跨入厅中,在座众人一时皆寂然,花厅里渐渐地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许氏的脚步变得迟滞。
有些时候,这种骤然而生的安静,远比议论纷纷更叫人难堪。
一如此刻这珠翠满堂的花厅。
有那么一刹儿,许氏甚至觉得,拂袖而去,或许是个很不错法子。至少可以不必面对这一道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亦不必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而每迈一步,却都是如此地艰难。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怯懦,让她的脚步变得迟缓,面上的笑容几乎濒临碎裂。
不过,这阵情绪很快便被她控制住了。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姿态优雅地向前行去。
这一刻的许氏,头微微地扬着,面上的笑容清淡而温和,与她往常的样子毫无区别。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来回扫视,偶尔触及那相熟的女眷,便含笑点头致意。
一行一止,端庄从容,更有一种骨子里的高贵。
数息后,花厅里的气氛便又恢复了正常。
许氏缩在袖笼中握得紧紧的手,悄然地放松了些,旋即收拢视线,侧首回望。
陈滢正随在她身后,安静沉稳,面上的表情不见分毫变化。
许氏暗自点了点头。
她是领教过陈滢的厉害的,如今更是知道,这位三姑娘是个极有主见之人,旁人的侧目与议论,根本影响不到她。
许氏忍不住地想要叹气。
如果她的女儿陈漌能修炼到陈滢的境界,不用全部,只要能练成一小半儿,她这个当娘的就知足了。
花厅中氛围的细微变化,陈滢并未放在心上。
这些时日出门赴宴,多是如此情景,她已经习惯了。
一面款步前行,她一面举眸看去,却见兴济伯夫人程氏穿着一身海牙色的绸裙,正自迎上前来,跟在她身旁的是世子夫人夏氏以及郭冰。
郭婉并不在其中。
陈滢心下有些狐疑。
今日的花宴,明面儿上是一年一度的宴会,实则却是兴济伯府特意为“归家的嫡长女”郭婉准备的。
此即表明,兴济伯府不仅举双手欢迎这个嫡女回归,且从今往后,郭婉都将会以伯府嫡女的身份,出现在盛京城的社交圈儿。
陈滢委实有点想不明白,郭婉是如何做到的。
她短暂的婚史,她的寡居身份,这一切根本瞒不了人。
可是,看着程氏言笑晏晏的脸,陈滢却又有种错觉,觉得,程氏对郭婉的孀妇身份,毫不介怀。
程氏何时变得如此大度了?
盛京城贵族圈儿里,几乎听不见对郭婉的议论,这莫非也是程氏力挺这个孙女之故?
心下思忖着这些,陈滢便没太注意前头的情形,蓦觉衣袖被人拉了拉,她转首看去,便迎上了五妹妹陈清的笑脸。
“三姐姐,大伯母叫咱们过去见礼呢。”陈清很轻地说道,一面向上示意了一下。
陈滢这才知道自己走了神,一回头,便见许氏正向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罢。”
那厢程氏便打趣地道:“你们家大丫头说了个好人家,我还想着今儿好生贺一贺她呢,不想她竟没来,想是你把人藏起来了,不叫她见人了罢。”
许氏闻言,面上亦含了笑容,柔声道:“那孩子可害臊着呢,便我要她来,她也断断不肯的。”。。
按照京中的规矩,说定了人家的未婚姑娘,便只能安心在家待嫁,通常是不作兴出门应酬的,因此,今日许氏带出来的小辈,便只有三姑娘陈滢与五姑娘陈清。
陈清今年虚岁十二,确实也到了出门应酬的年纪,许老夫人对这些庶出子女们向来一视同仁,该是谁的便是谁的,绝没有私下打压一说,这也是她老人家治家有方。
话题就此扯到儿女婚事上头,程氏便恭维许氏挑了个好女婿,许氏谦虚了几句,陈滢她们上前见礼,双方再说上几句客气话儿,这套程序便算是走完了。
到得此时,便轮到郭冰出场了。
她上前相邀,请厅中几个年轻的姑娘家去花园游玩,长辈们自是无有不允的,众女就此辞出了花厅。
待踏上了那花厅外的长廊,陈滢便行至郭冰身边,轻声问:“请问一声儿,尊府大姑……嗯,郭婉,她今日来了么?”
细论起来,郭婉的年纪虽比郭冰大,但辈分却矮了一辈儿,要唤郭冰一声姑姑。陈滢开口时才想起这一出来,一时倒觉得,唤郭婉大姑娘,似乎有些不妥。
这府里真正的大姑娘,应是郭冰才是。
“我大侄女就在花园儿里呢。”郭冰答得倒是很从容,似是对这个凭空多出来的侄女并不是很在意,言毕,又有几分好奇地问:“听说陈三姑娘与她在登州的时候就认识了,果然如此么?”
她的神态与表情皆很大方,与陈滢说话时更是笑容满面,完全看不出就在去年花宴时,她们之间曾有过龃龉。
这倒并非郭冰忘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