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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转眸观鱼,柔婉的语声嵌进东风,有若玉玦轻响“若还不够,再多些日子也行。”
司马秀神色一松,利落地应声是,手腕一翻,锦囊已然不见。
“你去罢,四个月后,铜拐儿胡同会有人去向你打听结果的。”郭婉言笑晏晏,好似邀人赏花踏月,言辞间不见半点烟火气。
司马秀面色不动,只躬了躬身“属下会交代下去的,到时成或不成,都会给夫人留个准话儿。”
“好。”郭婉朱唇轻启,吐出一字。
语毕,也不回首,只将飘飘衣袖摆了摆。
司马秀躬身后退,转身离去。
直到她行出很远,郭婉方回首,神情似笑而非笑。
这位江湖女子,行路的规矩倒极好,比之大户人家的管事还讲究,每一步皆轻巧而平稳,如尺子量过一般,且只拣着长草之处踏足,绝不留脚印。
目注她的背影,郭婉神情渐敛,面无表情。
一个精细到微处的武技高手,就算完不成的任务,全身而退还是能做到的。
如此便好
“来人,再取些鱼食来。”她漫声吩咐,长长的裙裾拖过地面,好似渌水清波,竟将那一勾春溪,也映得失了色。
风自在、花正开,这芳菲野草,竟似一逢翠绿幽暗的火焰,一直烧去天边……
二月中旬,春闱结束,京城里顿时热闹起来,街头巷陌、茶楼酒肆,总能遇见几个等待发榜的举子,或三两好友相聚,或乡党互为结交,又或同门兄弟拜会,不一而足。
至二月末时,在这群举子间,渐渐便流传出了一桩新鲜事儿
皇家演剧社年度大戏《无人生还》戏票发售,票价极为高昂,普通人难以问津。然有一法,不仅能免票进场,且还能额外获赠茶水点心一份,这办法便是
答对演剧社出的题目。
只消答对一题,即可获赠一张戏票,多答多得,绝不封顶。
此事一经传出,立时便吸引了大批举子的目光。
于才考完试的学子而言,答题应试,不正是他们最擅长的么?
且又有传闻,那演剧社所出的题目,既非诗词歌赋、亦非君子六艺,却净是些刁钻古怪、标新立异之题,极为考校聪明才智。
虽是读的圣贤书,又是处在讲究风度行止的大楚朝,但年轻人的天性,却是亘古不变。
爱凑热闹、爱个新鲜、喜出风头,历朝历代的年轻人,总免不了这些通病。
况且,此时又正逢无所事事,举子老爷们一个个闲得发慌,得闻此事,哪里还坐得住?就算不直接参与,在旁看着也挺有趣不是?
于是,那卖戏票兼做剧场的“苕溪茶社”,便一日比一日地人头攒动起来。
这一日,陈浚约几名同窗去东郊赏花,然马车将将行至六合大街,便见那路口堵作死结,细看来,其中竟有大批穿长衫、戴网巾的士子。
因马车难行,众人又很好奇,便尽皆下了车,推举出一个名唤郭海川的高壮举子,奋力挤进人群,探个究竟。
这郭海川果不负众望,盏茶后便擎着张字条儿回来了。
“快瞧瞧,这事儿还真新鲜。”他顾不得扯正歪了的衣领,满头大汗地将那字条儿拿给众人看“这上头写了道题目,听说是那什么皇家演剧社出的题,若是答对了,就能白看一场戏,还有茶点吃。”
“原来那传闻竟是真的。”另一个姓华名济道、年约二十许的举子便道。
他摇着手中并用不上的折扇,倒有几分风流倜傥“都说这皇家演剧社乃陛下亲封的,那个什么首……首演的时候,陛下也会驾临。我这几日老听人说这事儿,国子监还有人成队去解题呢。”
他惯是消息灵通,说起来倒也有板有眼。
陈浚默立于旁,眉头连着跳几跳。
这个演剧社,不正是他家妹妹搞出来的新鲜玩意儿么?
自春闱结束,他便一直闷在家中,不曾出门儿,却真应了“身在桃源,不知有秦”,竟不知此事能轰动成这样儿。
“快来瞧这题目,听说到现在还没人答得出来呢,那店家说了,头一个答出来的,就能得一张戏票。”郭海川催促着道,使劲儿正了正衣领。
众人寻个宽檐立下,头凑着头去瞧那题目,华济道轻声念道“题曰一人欲去外地,遂往车马行雇车,不想马车只余一乘,载客整十人,再无余位。该人只得下车,车遂捎十客起行。该人遥望车去,忽思及某事、极为可怖,忙向官府报案。问原因何在?”
全题念完,众人面面相觑,各自瞠目,唯陈浚,眉头又跳两下。
这题目,还真是他亲妹妹的手笔。
他抑住挑眉的冲动,做出一副木然神色,肚中叹气。
这种绕人的题目,他这几个同窗,怕答不上来。
倒并非他们不够聪明,而是陈滢所言的“思路问题”。
一个从未接触过此类题型之人,陡遇此题,答得出才怪。
。
第503章 全城做题()
“我想了半天,会不会是那十名乘客之中,有个江洋大盗,是以这人才去报官?”片刻后,华济道当先给出了答案。
众人闻言,俱皆露出赞同的神色,便有一个面皮微黄、眉眼精明的少年,连连点头“浩然兄一语中的,果然机敏。”
浩然乃华济道的字,取自《淮南子?原道训》“天下之物莫柔弱于水,然而大不可及,利贯金石、强济天下”,水本浩然、贯通四海,正为“济道”之意。
这黄皮少年名唤丁元振,家境殷实,极肯钻营,华济道乃大族子弟,他有心结交,是故时常捧他的场。
郭海川却是个直脾气,此时便将那头摇拨啷鼓也似“这个不对,方才有人便是这般答,那店家说,已经有好些人得了这答案,根本就不在路子上,叫另想一个。”
“哦?不对么?”丁元振挑起眉,瞟一眼华济道,眼神虚了虚,摸着下巴道“若说这答案不对,那莫非是那马车出了问题?譬如车子上头藏着什么不该藏的东西?”
这答案倒也另辟蹊径,华济道目色一亮“着啊,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这个也不对。”郭海川又开始泼冷水,面上还有几分好笑的神情“方才也有人答了这个,店家还说是错。”
华济道“咦”了一声,将扇子往腰畔一别,夺过字条儿细看,一面喃喃道“这也不对么?应是这般才是啊。这题目好生古怪。”
丁元振亦凑过去,就着他的手细看,再加个高壮的郭海川往那儿一戳,倒把陈浚并另一个姓钱的温润少年,给挤去了一旁。
两个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无奈的神情。
说起来,他们五个自来交好,虽处事各不同,脾味却极相投,哪怕是丁元振,精明在明处,磊磊落落地钻营,从不掩饰他对权势的渴望,比那些面儿上清高、实则一肚子算计之人,强出了许多。
此时,见那三个挨着脑袋凑作一堆,陈浚便知,今日这花儿怕是赏不成了。
“总站在此处也不是个去处,小弟觉着,还是寻个阁子坐下来,安心猜谜,诸位以为如何?”温润的钱姓少年如是说道,清朗和善的语声,衬他雅静眉目,倒叫人如沐春风。
陈浚瞥一眼那三颗抵在一处、恨不能连条缝儿都不留的脑瓜子,颔首表示赞同“就这么着吧,这路堵得厉害,走也走不通,既出不得城,不若安安静静的吃茶是正经。”
因他自来才高,隐为众人之首,他这一说,华济道头一个点头“甚好甚好,便是如此。”
丁元振见他附议,自要顺着他的意思,遂向陈浚笑“还是陈兄通透。想那花儿何年不能赏?何时不能赏?倒是这怪题,出此路便拿不着了。”
华济道便又取出折扇,半阖不阖地一手擎着,朝郭海川作势拱手“老郭,这盛京游侠儿说的便是你了,有你在,何愁咱们不多拿几道题?劳您再多跑一趟,抢几道题回来。”
郭海川功课上头不大通,凑热闹却从来占先,拍胸脯吆喝“瞧好儿吧您呐!”
语声未落,他壮硕的身形已然破入人群,如逆水之行舟,所过之处,一片东倒西歪,引来无数叫骂。
待他挣出一头一脸的汗,抢出几题回转,众人便也不去赏花儿了,自寻了间精雅茶楼,包下间济楚阁儿,聚众解题。
事实上,不止他们,苕溪茶社左近几条街巷,如陈浚他们这般的学子,比比皆是。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对着演剧社的题目绞尽脑汁,奋力答题,几为盛京城一景。
再数日,这股做题歪风越刮越猛,开始向清流士族渗透。不少名门子弟、大儒门生,亦悄悄加入了答题大军。
到得此时,士子们已经不再是为一张戏票、几份茶点而解题,而是为了捍卫“聪明的读书人”之名号而解题,尤其当出现“某账房先生轻松解开‘入水放水’难题”之传闻时,士子们的好胜心被完全激发,挡都挡不住。
更有甚者,再数日,竟连那闺闱英秀、画堂仕女,也羞答答地解起题来。一时间,凡花宴、茶宴并诗会,若不能掏出几道“演剧社怪题”来做做,那简直都不能称之为成功的宴会。
而一手搅起这场风暴的陈滢,对此却无太多感受。
她委实太忙,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关注此事。
身为演剧社团长、编剧、总导演并舞美总监,她需要管理的人、事、物多且繁杂,除最开始时,将总计五百道的题库奉上,接下来的时间,她便一头扎进了演出前期的准备工作。
二月末,太子大婚,盛京城一片欢腾,达官显贵尽皆到场,陈滢一家自也需露面儿。而在仪式开始前,太子妃忽传话来,请陈滢前往燕息处一叙。
陈滢原以为,王敏芝是要与她私聊几句,却未料,甫一登上绣阁,这位太子妃娘娘便顶着涂满了白粉的脸,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