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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自主地,裴恕想像了一下陈滢挥鞭抽人的情形,心中生出怪异的感觉,有一点点期待、也有一点点担心。
诚然,这期待从何而来、担心又因何而起,小侯爷却是不知的。
他只弄明白一件事:
陈滢与他相反的那部分,他很中意。
极其中意。
裴恕半眯起眼,继续暇想与陈滢成亲后的日子,随后决定,无论往后陈滢如何调理下人,他也绝不多问半句。
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怎可对内宅诸事置喙?
自然是媳妇儿怎么说,他怎么听。
只是,这样想时,裴恕又有些迟疑。
那大皮鞭子要不要收起来?
还是说,换个新的、更趁手的?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因一直想着这些,这一路裴恕皆有些心神不属,且走不上两步,便要向腰畔扶一扶。
今日居家、未曾佩剑,可手底下虽空着,他却一无所觉。
自那一晚被陈滢抱过后,他这腰眼儿就总火辣辣地,似仍有纤手环绕,每晚一俟睡着,他就开始做梦,那个梦么……
“咳咳咳……”裴恕剧烈咳嗽着,扶腰的手紧紧捏成拳头,严禁自己再往下想。
还是继续说腰眼儿。
其实他也清楚,被自己喜欢的姑娘抱一抱,绝不至于作下病来。且更是知晓,那火辣辣的腰眼子,不过是相思蚀骨、滋味难忘而已。
可是,心下虽清楚,这腰眼儿却管自火灼一般,没日没夜地烫,却也教人抓心挠肝,不知如何排遣。
第556章 流芳院中()
“……小侯爷,小侯爷,是这里吗?”蓦地,耳畔传来净澈语声,直叫裴恕霎那间回神。
他忙转头,但见陈滢正望着他,干净的眼瞳中,蕴一丝疑问。
方才陈滢唤了半天,裴恕却像走了魂儿似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她自是奇怪。
被这双眼睛望着,裴恕顿觉腰眼子火烫,忙掩饰地朝左右张望。
此际,他们正立在一所小院儿前,那门楣上“流芳”二字金光灿然,衬漫天薄云、阳光如束,倒似有人蘸烈阳为墨,挥就此字。
“正是这里,对不住,我有点儿走神。”裴恕咳嗽一声,上前推门。
“咿哑”,木扉缓缓开启,他伸臂做了个“请”的动作:“都放在正房了,请随我来。”
陈滢点点头,提起裙摆、拾级而上,一面环顾周遭,问道:“大院儿里如今还有人住吗?”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那间有着许多精雅客院的大院,此前莫子静、钱天降以及老孟、老葛他们,皆住在院中。
裴恕引着陈滢踏上抄手游廊,沉声语道:“这院子已经清出来了,如今并无人居住,老孟和老葛明日就启程,回宁夏去。”
陈滢点头不语。
这样也好,否则人多眼杂的,总叫人不放心。
对每一个人都保持怀疑,这是侦探先生的准则,陈滢也难免受其影响。
沿游廊走不出多远,陈滢忽想起一事,忙停下脚步,向裴恕道:“能不能请你帮寻真和知实找个地方歇息?”
接下来的尸检工作,这两个小姑娘还是不在场为好。
裴恕会意,当即命郎廷玉寻来一个管事妈妈,将双婢带去偏厢歇脚,陈滢这才随他去得正房。
说起来,这些小院儿格局相仿,皆只有三间正房。二人进屋后,裴恕便道:“两具尸首是分开放着的,男尸在西次间儿,女尸在东次间儿,阿滢要先看哪个?”
“男尸吧。”陈滢随便挑了一具。。。
裴恕自是无有不应,二人遂又转进西次间儿。
甫一进屋,烛火满室、明光耀眼,竟比室外光线好上许多。
“我照着你之前给钱天降验尸时的安排,叫人把蜡烛先点上了,这陈尸床也架在高处,方便你行事。”裴恕解释地道。
如此配合默契的帮手、兼未婚夫,陈滢自是乐见的,遂笑着向他颌首:“这样做很好,谢谢你。”
这原也不过最寻常的一句话,可裴恕听了,却老大不自在,那腰眼子又火辣辣地起来。
他下意识地要去摸,中途忽觉不对,忙举起手臂胡乱挥了几下,笑得有些尴尬:“那什么……那都是我当做的,阿滢何须如此客气。”
说这话时,他微侧了首,视线并不与陈滢接触,黑脸上早就看不出原先的颜色,神情更是变幻不定。
所幸陈滢根本不曾注意到他的异样,此时正细细打量着尸床。
尸体上裹着白布,尸床四周则围了一圈粗铜管,管壁水珠细密、凉意透骨,整间屋子都凉飒飒地。
“这铜管里不会是放着冰块吧?”陈滢忍不住问。
裴恕被这一问拉回心神,怔了怔,方点头道:“正是。这是老九想出来的,那铜管里的冰块化成水之后,便可将之倒掉,再换上新的冰块。多亏有这法子,这一路尸身才不曾有太大损毁。”
陈滢忍不住击节赞叹:“这法子真妙。”
老九这个前匪类军师,倒是颇有智计,想出的法子当真绝佳。
以冰块存尸并不出奇,奇就奇在,这种方法在以冰块制冷的同时,冰水亦不会污染尸身,实是一举两得。
听得陈滢所言,裴恕便咧开嘴:“老九再聪明,在阿滢面前也只能吃瘪。”
他笑出满口白牙,又道:“我听老九跟郎廷玉诉苦,道他虽擅用计,但与阿滢斗智,却是他此生最为不智之举,他实是追悔莫及。”
言罢,他终是大笑起来,笑容之灿***自己被人夸了还高兴。
当年一线天之战,“九条命”与陈滢几番斗智,皆以失败告终,其后,陈滢又带领众人走出别庄迷宫。自那次起,裴恕便认定,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他媳妇儿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陈滢闻言便也笑:“无论如何,老九如今为你所用,也总比在江湖上胡混更好。”
说话间,她已然上前,将裹尸布掀起,垂眸细看。
尸体保存情况尚算良好,但是,仍有一定程度的腐烂。
以大楚朝的条件,且又是在最炎热的盛夏,这情况在所难免,陈滢也早有准备。
她自袖中取出手套、口罩、炭笔等物,一面向裴恕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裴恕立时退去旁边的高几处,调整牛油烛台的位置,以使光线保持最佳状态。
趁此机会,陈滢取出简报,重新回顾了一下事件经过。
据老九记述,他们是在追踪贪墨案银两的去向时,偶然发现一个叫做刘蟠的蓬莱县书吏——亦即眼前男尸——行迹十分可疑,遂决定跟踪调查。
只这刘蟠十分机警,老九他们虽极尽小心,却仍旧被他发觉。他倒也沉得住气,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打算悄悄潜逃。
幸得那老九也是个有脑子的,从蛛丝马迹中看出端倪,当即拍板决定抓捕。
抓捕行动就在六天前,老九一行趁夜摸上门,却不料,刘蟠竟被人杀死在家中,且院子里还有一具划烂了脸的女尸。
诡谲的是,那女尸七孔流血,竟是中毒身亡。
见事态已然超出控制,老九干脆向官府亮明身份,再以明、暗两种手段,将刘蟠查了个底儿掉。
原来,这刘蟠竟是个孤儿,上无老、下无小,虽已年届四旬,却从不曾娶妻,平素也没个相好儿的。
这就引发了一个疑问:一个独自生活的男人,院中为何会有女尸?
这女人是谁?
她为何死在刘蟠家?
为找出真相,老九又将刘蟠的住处掘地三尺,却一无所获。
刘蟠本就有潜逃打算,自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老九他们连张纸片儿都没搜到,更遑论其他。
第557章 曾被拷问()
老九是个颇有决断之人,知道行动失败后,他立时飞鹰传书、向裴恕报信并请罪,同时以冰块存尸、带着尸体快马往回赶。
他们一行身份已然挑明,再留在蓬莱也无意义,倒不如趁早回转,还能通过验尸拿到些线索。
而除上述事发经过外,陈滢手中,还有一份极为详尽的案发地——亦即刘蟠居处——的环境资料。
这是裴恕命老九写的。
这份资料几乎囊括一切,如屋舍朝向、户牗大小、家具陈设、庭院布置、砖瓦漆木,乃至于地面泥沙、墙头青草、案发当晚空气湿度、风向等等,亦皆在列。
裴恕深知,陈滢断案时,最爱于细微处入手,每每收效惊人,因此才会下死令,迫得老九等人通宵达旦地回忆,连觉都不曾好睡。
幸得他本就记忆力上佳、为人精细,且队中亦颇有几个观察入微、头脑灵活之人,方才勉强交了差。
思及此,陈滢不由面现浅笑,将简报收进袖笼,那厢裴恕亦调好烛台,陈滢遂戴上口罩,开始尸检。
首要验看的,是尸体上的两处刺创:一处位于腋下、另一处则位于咽喉。
其中,咽喉处为致命伤,气管完全被刺穿,可以想见,刘蟠中刀后当即毙命,死得很快。
至于腋下刺创,据其创面形状及颜色分析,应于咽喉刺创之前产生,且刺得并不深。
陈滢以炭笔记下这一切,复又拿出铁筷子,将两处伤口挑开,观察表皮状态、横断面形状等,其后得出结论:
两处刺创皆为同一种锐器所致,初步推断为匕首、短剑或其它形制扁平、尖端锐利的冷兵器。
此外,在尸体双手手腕、两脚脚腕处,各发现瘀伤若干,呈青绿色。
由此可以倒推出,刘蟠的死亡时间,应在五至六天前,也就是老九他们抓捕当天。
且,是生前伤。
陈滢于是蹙眉。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抑或是,这是唯一的可能。
纵使口罩遮面,她目中一闪而逝的沉凝,仍旧被裴恕捕捉到。
“有什么不对么?”他立时问道,神情颇为焦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