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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滢此时也自了然,一时间很是哭笑不得。
徐元鲁这是怕她有什么不懂的,当堂问出来,干脆给她配了个万事通,约摸是不希望她破坏公堂氛围。
看着立在身后的蔡九,陈滢觉着,这却也不错,有这个临时秘书在,许多事确实省心。
便在她思忖间,徐元鲁已命人将第一名人犯,亦即兴济伯府后院儿库房管事崔氏,带到了堂下。
“崔氏,本官问你,这包东西,你可识得?”徐元鲁一扬手,“啪”,一个包裹得四四方方、织锦布料、以方胜儿结缚起的小包袱,便落在了崔氏身前。
那崔氏是个焦黄面皮的妇人,年约三十许,跪在下头筛糠似地抖着,许是怕得太厉害,一俟那东西掉在眼前,她竟吓得往后直躲,被女吏又按跪了回去。
“崔氏,好生张开眼看看,这包东西你可识得?”徐元鲁语声并不高,却字字沉肃,余音震高梁、绕轩柱,回旋而来,竟有若雷鸣。
崔氏被这一声慑住,不敢再躲,本能地依言去看那包东西,旋即便是带着颤声的话音响起:“回……回青天大老爷,这……这是库里收着的,奴婢不知道……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是邢管事叫……叫奴婢收着的。”
徐元鲁点点头,也不多言,命其跪去一旁,又把邢多宝家的给带了上来。
兴济伯府后宅仆役的关系,他尽熟于胸,今日点的几名人犯,亦自有其用意。
邢多宝家的很快便被带了上来。
这一位,陈滢倒是识得,知道她是程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妈妈,每每宴饮,总能见她出没。
只是,今日再见这管事妈妈,却见她早没了当初的沉稳富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脸色又青又黄,眼睛底下一片苍黑,瞧来老了十岁不止。
徐元鲁在公堂上很不喜废话,简短将将前番问话再问一遍,邢多宝家的倒也镇定,低头看了看那包东西,摇头道:“这东西不是奴婢叫收着的,崔妈妈想是记错了。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很明显的谎言。
她的微表情破绽很多,这表明她没说实话。
徐元鲁经验老道,自也看了出来,冷冷一笑:“你倒乖觉,知道这东西险恶,索性不认。”
陈滢蹙了蹙眉,转向一旁的蔡九,轻声问:“那布包里头是什么东西?”
蔡九低声回道:“是药材。”
他向堂前张一张,又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个刘姨娘中的毒,就是这包药材合出来的。这东西早就被我们搜检出来了,只前些时候一直忙着问口供,查谋逆物证,这包儿东西又不打眼,是以直到昨天才交由管先生亲验,管先生说了,八(啊)九不离十。”
第642章 微不足道()
听得此言,陈滢心头一凛。
这毒药竟是兴济伯府来的?
然则郭媛中毒,又作何解?
难不成是兴济伯府的人给郭媛下毒?
又或者她与管耀判断有误,两种毒药只是表面相似,实则却有本质上区别?
略一走神间,那厢徐元鲁又叫来两名人犯,其中一人是邢多宝家的儿媳,另一人,则是程氏身边的一个大丫鬟。
那大丫鬟首先作证,备述邢多宝家的在府里如何得势,如何受程氏信重,总而言之,但凡库房里的东西,便没有这个大管事不知道的,邢多宝家的此前所言,是在说谎。
其后,邢多宝家的儿媳被提至堂下,只哭着喊了一句“娘,救救阿毛”,邢多宝家的脸就变了,由白转青,由青作灰。
再数息,她跪得笔直的身形,终是向下一塌,无力地道:“奴婢……奴婢招了。”
那儿媳放声大哭,被女吏又提了下去。
“阿毛是邢管事的亲孙子。”蔡九在旁解释。
陈滢点头不语。
事涉谋逆以及谋杀,大楚朝从上到下更致力于查明案情,如邢多宝家的这等管事,本就有几分见识,不是那等盲目无觉的蠢人,怕是已有预感,兴济伯府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更何况,几十天大牢关下来,她的心理防线亦早濒临崩溃,如今,徐元鲁只将她的亲人晚辈略提一提,她便再也撑不住了。
“这包药材,是夫人叫奴婢收着的。库房里像这样的药材,如今只剩下了两副,每副各十包。大人拿来的这些,乃是夫人属意留给大……二姑娘和三姑娘的。”邢多宝家的面如死灰,伏地颤声道。
她知道,她熬不过去。
都说树倒猢狲散,连长公主这棵大树都倒了,他们兴济伯府还能继续站着?
自入狱后,邢多宝家的便知,进来容易,出去,怕是极难。
但凡官兵晚一天来,又或者她迟一晚下药,则事情便是两样。
可偏偏地,官兵就在那一晚闯了进来,更宫中女官亲临,直接将刘姨娘三人押走。
自那一刻起,事情便已至不可收拾之境,刘姨娘一旦身死,就必定会有人查,且还会细查、彻查。
诚然,邢多宝家的也曾心怀侥幸,毕竟,刘姨娘有孕在身,这年头女人生产便如过一趟鬼门关,小产身亡的亦并非没有。
可是,这一丝丝的侥幸,在亲见那包药材后,便烟消云散。
最初的否认,不过是出自本能,抑或是骨子里对主子的敬畏,而一旦决定合盘托出,便直如洪水决堤,倾泻而下。
陈滢取过张素笺,提笔沾墨,记下笔录简报。
却也不过寥寥数语:因发现明心有孕,程氏怕其诞下子嗣、将来分夺家产,遂指使下仆崔氏、邢氏,以分散投毒之方式,杀死了她。
写毕,凝视纸上未干的墨字,陈滢莫名觉得讽刺。
原来,明心之死因,竟是如此。
争宠、子嗣,还真是后宅争斗永恒的主题。
可叹明心,空有一腔雄心壮志,最终,却死于如此微不足道的因由。
在她眼中,程氏只怕连对手都算不上。
可是,就是这个她最瞧不上的内宅妇人,却用最标准的内宅手段,杀死了她。
无声地叹了口气,陈滢搁笔,举首环视。
不知何时,堂中已然变得空阔。
除邢多宝家的外,余下人犯皆被押走,那两列胥吏亦早不见,如今还在座的,唯徐元鲁、陈滢、蔡九,以及一位负责记录口供的书吏。
她紧了紧身上斗篷。
冷风拂面、浸衣砭骨,不知其来处,亦无所谓其去所,门外檐角下,风铎偶尔“嗡”地一响,似被无形之手拨弄,而后,又是岑寂。
陈滢捧牢手炉,借着掌心些许温暖,抵御着不期然而来的寒意。
积年审案累就的威与冷,好似在这公堂中形成了一股气,沉实阴森,似于黑夜中临崖而立,俯仰之间,天地肃杀,教人无法不生出敬畏。
邢多宝家的伏地跪着,簌簌而颤,只觉心胆俱裂。
过惯了好日子,陡然来至这公堂,不必上官说话,她已先自怯了三分,如今更是吓得连魂都没了。
徐元鲁抚须目注堂下,锐利的视线忽一转,蓦地扫向陈滢。
陈滢感知敏锐,当即转眸回望。
可岂料,二人目光尚未相触,徐元鲁却倏然移开视线,启唇时,语声沉冷:“邢氏,本官问你,你可知这药是从哪里来的?总共有几副?除刘姨娘外,程氏可曾在别人身上用过此药?用又是何时用的,知情者有谁?”
一连数问,在在皆及后宅阴私。
邢多宝家的身子一抖,伏地道:“启禀大人,奴婢……奴婢跟随夫人的时间也不算很长,好些事儿奴婢……奴婢也是一知半解的,大人恕罪,奴婢委实是不敢……不敢乱说。”
程氏干的那些事儿,有一些她是知道的,有一些却只是听闻,并不曾亲历,确实知之不详。
“哦?”徐元鲁挑眉,冷厉的眸子向她身上一掠。
刹那间,邢多宝家的只觉后背乍寒,似一盆冰水从兜头浇下,连骨头缝儿里都冷透了。
“奴婢……奴婢真的知道的不多,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她颤声道,扶地的手哆嗦个不停:“有一个……有一个崔嬷嬷,她知道得最多,大人问的这些,崔嬷嬷肯定全都知道。”
“可本官问的是你。”徐元鲁淡淡地道,神情平静,然身上的气息陡地散发,霎那间,堂中寒意大炽,几如冰窟。
邢多宝家的神魂都快散了,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抖着嗓子道:“是……是……大人。奴婢说……说,奴婢说。这个药是先头的大太太……就是附马爷的元配太太从……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
“且慢。”徐元鲁突然打断她,目视前方,面色不动,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唯将衣袖一振,“你们两个,退下。”
他直望堂前,仿似在向着高梁轩柱发声。
蔡九与那名书吏却明白,这话是说予他们听的,闻言俱皆应是,躬身向上行了个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第643章 如朕亲临()
陈滢微抬首,看了徐元鲁一眼。
邢多宝家的话尚未了,何以这位徐大人便已放弃了录口供?
难道今日把她叫来,就是让她目睹一场没有结局的讯问么?
“陈大姑娘。”徐元鲁蓦地唤道。
陈滢一怔,旋即敛容起身:“民女在,不知徐大人有何见教?”
徐元鲁先不及答,只正色望住她。
自二人见面后,这还是他头一次与她对视。
审视的、谨慎的、却又含着少许忧虑的眼神,尽皆抛著于陈滢身上,目色不复方才锐利,却深不可测。
“接下来,这案子便交予你了。”徐元鲁道,兀自端坐未动,面色亦无异样,语声从容而缓:“本官要提几名人犯过堂,她们皆与此案相关,且关联极为重大。只是,”
他稍作停顿,忽尔伸臂,指向陈滢面前的笔墨:“笔录之属,便不必了。”
陈滢略知其意,点了点头:“大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