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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恕难得地显出了几分迟疑,停了片刻,便问:“何以陈三姑娘对查案一事如此执著?有原因么?”
难道是因为她的父亲陈劭失踪,于是才会专注于此?
他看向陈滢的视线,在这个瞬间变得有些深邃。
“首先,这是因为我长于探案。”陈滢想也未想地说道,并不去看裴恕瞬间有了变化的面色:“其次,父亲的事对我确实也有影响,我也的确想要去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言至此,她终是正视着裴恕,向他问起了同样的问题:“小侯爷想必是有军功在身,为何不直接去禁军效力?我听太子殿下曾唤您指挥使,如今您显然已经不是指挥使了,刑部的官员想必不如指挥使更显赫。小侯爷舍高就低,有原因么?”
话音落地,裴恕面上的一切表情,便尽皆褪了去。
他淡淡地看着陈滢,就像那个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小侯爷,与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陈滢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裴恕出现在兴济伯府,对发生在伯府的案件如此感兴趣,陈滢觉得,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巧合。
只是,看裴恕的表情,他似乎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陈滢决定再试一试。
“我想,或许我可以帮您的,小侯爷。”她打破了沉默,伸手指了指他的衣袖,神情坦率:“如果当时我不在现场,这个小木雕此刻想必已经落在了旁人手里,也可能会被当作无用之物扔掉。而现在,我们手里多了一样重要的证据,而对方却一无所知。”
第097章 兵者诡道()
“所以呢?”裴恕终于说话了,磁沉的语声中,像是掺杂了几粒沙子,听来颇为嘶哑:“所以你偷偷摸摸地把这木头东西昧下了,就是因为想要帮我的忙?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好意,那我可还真是有点儿不大敢收。”
“我也不瞒小侯爷,其实我也有事想请您帮忙,这算是等价交换吧。”陈滢的回答很是坦白,仿佛并不担心被人讥笑:“自然,我请小侯爷帮的忙,与我父亲的失踪无关,与朝堂大局也无关,甚至与国公府、与侯爷您,也都是无关的。就只是我自己的一件私事罢了。”
裴恕将身子向后一靠,一脸兴味地看着她:“陈三姑娘莫非要做什么大事?为什么不去找你的家人帮忙?”
“我要做的事,目前我还说不好。”陈滢说道,看向他的视线如水一般平静:“因为想要达成的目标太大,导致我现在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如今尚在谋划中,请小侯爷见谅。至于小侯爷的第二个问题,若我要做的事是能够请亲人帮忙的,我又何必对小侯爷您提及?”
裴恕看了她一会,蓦地便笑了:“你这小姑娘,当真古怪。”
陈滢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只是先提议一下罢了,此事先搁下不提,还是来说说案子。”语罢,亲自动手,向裴恕的盏中续了些茶。
这本是她顺手而为,可裴恕却像是非常吃惊,想也未想,便将茶盏推去了一旁。
陈滢知道他怕是有些忌讳,也不以为意,又给自己斟了半盏茶,问道:“小侯爷,那具骸骨可查明身份了?她落水的大致年月是否也查明了?”
裴恕没说话,而是起身行至一旁的柜子,从里头取出一只全新的茶盏,拿壶中滚水洗了一遍,方才重新坐下,自己动手倒茶。
做着这些的时候,他并没有因了陈滢在侧而有丝毫的别扭,始终都是自自然然地。
他在避嫌。
在与陈滢共处一室之时,毫无必要地避嫌。
陈滢觉得,这位小侯爷的古怪,可能比她还甚。
“目今我只知道,那具无名女尸至少在水底呆了两年,也可能更久一些,最长应该不超过三年。”裴恕喝了一口茶,方才说道。
纵然语声如酒,可听在陈滢耳中,却叫她一颗心凉到了底。
这比她想的时间还要长。
以这个时代的刑侦手段,时间隔得越是久远,破案的难度就越大,如此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一切证据湮灭。
“这宗案子虽然现在不归我管,然刑部也并非宋派的天下,所以,大致的消息我还是能拿到的。”裴恕继续说道,又喝了一口茶,面上露出了享受的神情,怡然道:“陛下也知道这案子了,正着令刑部细查,往后的事还很难说。”
他的语气很是淡然,但不知何故,陈滢却从他的身上,感觉出一种森冷之意。
分明在笑,却带着浓烈的杀气。
裴恕的手上大概没少了人命。
陈滢做出了如上判断。
这也不难理解。勋爵皆从军功来,只怕这位小侯爷在从军之时,也是一员猛将。
“兴济伯府的态度如何?”陈滢换了一个问题。
裴恕挑了挑眉,单眼皮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不甚明显的讥嘲:“他们还能怎么着?无非咬死了不认。”
这回答正在陈滢预料中,她便勾起了一侧的嘴角:“两、三年前的事了,推托起来的确很容易的。”语罢,她便看向了裴恕,面上的笑容忽然就变得更加古怪起来:“小侯爷若是愿意的话,不妨从这个时间点上,再往前想一想。”
裴恕被她说得愣住了,那张满是煞气的脸上,在这一刻有了几许疑惑。
果然的,四肢发达的人,头脑可能都会有点儿简单。
陈滢在心中这般说道,伸出了一只手,拇指拢住,只竖起四指,说道:“这个年头之前,安王兴兵,保定府大乱。”语罢,收起食指,余下三指,续道:“这个年头之前,兴济伯府的水底,以石锁与铁链沉了一具女尸。”言至此,再将三根手指尽数收起:“再往近里说,三个多月前,兴济伯府才死了个叫娇杏的丫鬟,可是,偏就这样地巧,几乎就在差不多的时候,长秋殿……却又刚好出了事。”
她停住了话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裴恕猛地坐直了身子,面上划过了一丝震惊。
他再也没想到,陈滢所谓的“往前想一想”,竟是这样的想法。
而更叫人悚然的是,分明是并不相关的两条线,被她这样一说,竟然就此有了关联性,且这关联还相当地紧密。
“兵者,诡道也。为了给逝者伸冤,有时候,就得用点诡道。”陈滢再度说道,将茶盏搁了,自碟中取出一枚小蒸糕尝了尝,点点头:“味道不错。”
裴恕的眼睛瞪了起来。
奸滑无比。
这四个字陡然掠过他的脑海。
才从他这里拿到女尸死亡的大致年月,这位陈三姑娘就能拼凑出这样一条线索,且时间上还有着惊人的吻合。
如果他将这消息上报元嘉帝,只怕这宗案子就不会是如今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了,而是必须彻查。
他盯着陈滢直瞧了半晌,蓦地便笑了起来。
从微笑而为低笑,直到最后,扶案大笑。
“陈三姑娘,你这个朋友,我裴恕交定了。”在大笑的间隙,他如是说道,同时胳膊还动了动,看那样子大约是恨不能拍拍陈滢的肩膀的,只是碍于男女有别,于是便只能继续扶着那漆案。
陈滢弯唇一笑,提醒他:“请小侯爷注意些分寸,不要冤枉了好人。”
原本她还曾想过,裴恕出现在伯府会不会与刺驾案有关,而此刻,看这位小侯爷的表现,她知道自己恐怕是猜错了。
兴济伯府肯定与那两桩命案有关,但其与刺驾却必然无关,至于他们与安王造反是否有关,陈滢觉得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肯定。
谋杀与谋逆,这是两种不同的罪名,自不能混为一谈,所以她才会提醒裴恕不要弄错了方向,以免事情转去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098章 无话可说()
“本官明白。”裴恕再度向后靠坐,曲起一臂撑着椅背,另一手则扶于案上,食指轻敲着长案,说道:“兴济伯府若是无事,那就无事。若他们果真不清不楚地,自然也不可姑息。”
言至此,他斜着嘴角笑了一下,面上陡然浮起杀气:“据我所知,这京里也未必就……”
那杀气忽然一收,他也停住了话头,看似随意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停了停,再喝了一口。
陈滢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己圆过来。
果然,放下茶盏后,裴恕身上的杀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仍旧是挑眉笑着的模样,说道:“此事交予我便是。不过,陈三姑娘也得做好准备,若是陛下被我说动了,没准儿还要召你问话。”
陈滢有点困惑地看了他一会。
裴恕突如其来的杀气,让她又有点拿不准兴济伯府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了。
片刻后,她方才说道:“我明白的。此事我一概不知,我也只会回答我知道的那些。余下的部分,自然就交给小侯爷处置。”
裴恕满意地笑了起来:“三姑娘聪慧。”
从不肯配合到当面夸奖,这变化不可谓不剧,而裴恕的态度越好,往后他们配合起来的难度就越低。
可即便如此,陈滢却并未觉出半点欢喜,心底仍旧很是忧虑。
相较于刺驾案,无名女尸之案才更叫人担心。
像这种年深日久的案子,即便放在现代,在da技术尚不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初期,警方亦是一筹莫展的,更遑论古代了。
有时候,等待也是解决案件的一种办法。
前提是,不能干等。
“大人还需做好两手准备。”陈滢轻声语道,水一般的眸子里,似有暗流涌动:“若我列出的那两条时间线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则还需要大人往外透些似有若无的消息,看能不能惊动什么人。”
裴恕注意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上挑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玩味:“三姑娘……似乎很爱使诈啊。”
“我们手上的证据太少,不诈一诈,如何往下查?”陈滢答得十分坦然:“再者说,我也没叫小侯爷说谎。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