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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钱银子啊”摘掉自己的草帽,冯宇京愤愤不平地哀叹,“怎么五钱银子她就去刺杀英王了呢?我宁肯她当个杀手啊,当猴刺客多愉快啊,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那些坏人啊贪官啊杀杀杀多过瘾啊,她怎么就想不开要去死呢!”
有同样感觉的人不在少数,听到冯宇京的话,好多人都跟着点头。
杜老爷子摇摇头:“朝闻道,夕死可矣,她为的不是那五钱银子,也不是为了闻人令,她是有了自己的道啊”
老爷子摇头晃脑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一群被结局虐到的人都恨恨地都想打他。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角落,池迟有点懵,申九毅然决然地要去刺杀英王,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她的道在何处,天下又有什么值得让她以身相殉呢?
自从上次池迟入戏太深之后,陈方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她拍戏的状态,现在发现她又是一副呆样,吓得陈助理的魂都要飞了。
“来,池迟,我们拍完了啊,我们是池迟啊,咱就是个演员,不是什么刺客,走换衣服卸妆,我跟厨房预订了烧肘子,咱们晚上吃肘子。烧肘子,白米饭,再要一条炸鱼好不好看?”一紧张,陈方又话多了。
仔细算来,连着两部电影都要求池迟增肌减重,她大半年里面吃的正常饭真是屈指可数。寻常演员过这样的日子都觉得辛苦,何况她现在才十七八岁,正是人生最能吃的时候,想想都让人觉得心疼。
当然,在正常拍戏的时候陈方是极少对池迟产生怜悯之情的,专业演员这条路不好走,想要取得比别人更高的成绩,就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大的努力。
回过神来,池迟就听见了肘子两个字,口水瞬间充满了口腔。
“陈方,你真好啊!”她热情地一扑,结结实实地挂在了比她矮的陈方身上。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杀青席面都开餐了,池迟却被杜安叫走了。
一小一老两个人沿着公路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一直通往他们在里面挥洒情感倾注精力的小镇子。
“我啊,还是得给你道歉,安澜说的对,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后辈,我身为前辈电影人就算做不到爱护你,至少也得往好的地方引导你。”沉默了许久,杜老爷子终于说了他憋了很久的话,无所谓道德,想让电影这个行当真真正正地走下去,就得让一代又一代的新人成长起来,池迟在电影上的未来还很长,不该让她折在开头。
这是对电影的不负责。
“我没觉得您往不好的地方引导我了。”
女孩儿嘿嘿一笑。
“你还不懂,在拍电影的时候,电影人要注意保持自己的艺术生命力,燃烧自我式的拍戏方式不是长久之计,你应该学会收回自己的力量。在这一点上没有早点告诉你,是我的错。”
杜安很坦然地认错。当然,就算他此时认错,他也完全不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申九这个电影带给他的惊喜让他感觉自己的晚年都重新迸发了活力,再重来多少次,他都会用严酷的手段去压榨池迟身上与申九相近的那些部分。
“就算您告诉我了,我依然会选择拍这样的一个申九出来。”池迟想要面带微笑,面对老人睿智的目光,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我喜欢这种拍摄的感觉,把每一天都视为生命的最后一天,把每一部电影都当做自己对生命的告别,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在现在,我只想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演戏。”
这是她的心里话,除了同样狂热的杜安,她说给任何人听,都会被当成是疯子。
“全部力量这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杜老头儿摇摇头。
“电影人用情感、精神、劳动、审美、科技构成的艺术,艺术最大的魅力就是未知,没人知道它的结果会是怎样的,你说自己的全部力量都在这里了,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呢?”
路灯次第亮起,拖长了两人脚下的影子。
“习惯了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你啊是小看了自己。”
第84章 诗意()
申九杀青了,人们都喊着“这次过年的时候终于能休息了”,池迟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一晃就到了年根底下。
“今天已经2月9号了啊2月18号就是除夕。”
翻翻手机上的日历,她掰着指头细细数数自己这一年的成果,拍了三部电影一部电视剧,从一个剧组到另一个剧组,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这整整一年都非常的忙碌,忙于饰演不同的角色,投身于不同的故事,这是一种让人十分充实的忙碌,身在其中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只有跳出来看,才发现所谓白驹过隙的形容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我们常常连它的尾巴都看不见,只能数着自己走过的脚印,看看里面有没有时光的影子。
想想当初自己加入冯宇京指导的那部压箱底电视剧似乎也是冬天,若是从那时候作为起点的话,到现在时间刚刚好过去了一年,一年里她从一个电视剧女十一号变成了电影的主演,这一年里她确实是太幸运了。
只是她好像已经不太记得一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更不记得一年前那个可以随意吃东西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捧着鱼丸汤,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陈姐啊,我明明已经杀青了,不用一直保持肌肉线条了,昨天你好歹还给了我两口肘子,为什么今天我又只能吃鱼丸了?前几天不是说好我可以吃田螺鸡么?”
镇上小馆子做的田螺鸡看起来实在是热辣可口,她已经惦记了好几个月。今天别人都开始撤离,只有她还特意多在拍摄地留了一天,就是为了能吃一顿心心念念的田螺鸡。
谁能想到陈方竟然只让她吃鱼丸汤。
虽然鱼丸汤也很鲜美,香葱末提升了汤味的层次感,鱼丸也很有劲道,跟那些绵软无力的速食鱼丸截然不同。
但是田螺鸡是执念啊,执念!
陈方面不改色地说:“很多人对田螺过敏,要是你过敏了怎么办?”
“不会啊。”池迟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以前吃过炒田螺的,一点事儿都没有,我还吃过螺蛳粉”
铁面无私的陈助理果断摇头:“后天约了cq杂志的编辑,说不定很快就要拍杂志封面,我们现在一点问题都不能出,你还是克制一下吧。”
池迟很想哭给陈方看,憋着劲儿酝酿了很久,还是没办法为了一份田螺鸡就那么厚颜无耻。
她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对着早餐拍了几张照片,一碗鱼丸汤,一个白水煮鸡蛋,一小块南瓜面的花卷都被照了进去。她对着图片看了半天,突然心血来潮,把嫩黄的小花卷掰成了两半,放在了汤碗上面的筷子上。
“两个黄鹂鸣翠柳。”她跟陈方比划了一下小小的两块花卷,示意这就是黄鹂。说完了,她还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陈方:“”
鸡蛋的壳剥开,用筷子一扎举在半空里。
池迟接着对陈方笑着说:“一行白鹭上青天。”
陈助理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没人告诉过她池迟在拍完戏之后会变成这幅能气死人的熊样子。唉,估计她这个样子连窦宝佳都不知道。
嫩生生的鸡蛋被“啊呜”一口咬掉大头的一半,留下尖头的部分扣在那双筷子上。
池迟咽下嘴里的鸡蛋才继续说:“窗含西岭千秋雪。”
手机依然在咔嚓咔嚓。
沉稳?可靠?踏实?能干的陈方已经对那半个鸡蛋放弃治疗,也已经对自己要照顾的艺人放弃治疗了。
最后一张照片就是对着鱼丸汤来了个规规矩矩的大头照,把白胖胖的鱼丸飘在汤面的样子拍的清清楚楚。
“门泊东吴万里船。”
查看一下自己拍的照片,池迟对自己的“作品”很得意,配着诗句愉快地发到了微博上。
陈方一脸无奈地问她:“要是我让你吃田螺鸡,你是不是要来一首满江红?”
女孩儿愉快地点头:“其实我更想来那个‘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正好是对田螺壳的真实写照。”
有了这么一出玩笑,再对比自己微博上发的那一堆“六个鸡蛋”池迟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知足了,田螺鸡音容笑貌犹在心间,眼前的鱼丸汤也是不可辜负的呀。
她心满意足,陈方却觉得池迟似乎是开心得太过了,她是拍完了电影,又不是吃了什么仙丹,怎么突然就又这么活泼了?前几天的那种沉默稳重呢?昨天不是还沉在申九的情绪里面出不来么?
“昨天杜导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仔细想了想,大概只有池迟昨天和杜安导演的那一小段独处能够造成她现在这么大的改变了。
“没什么。”池迟对陈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就是让我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活着还是应该期待惊喜的。”
今天的池迟,是充满了诗意的池迟。
杜安的话在某种意义上点醒了她,她总是想掌控着关于演戏的一切,从每个镜头的分镜到自己的每个微小动作都在她的心里被临摹了几十上百次,可是拍戏不是建房子也不是画设计图,把所有的画面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这让她的表演能让导演更快地满意,也就失去了一些临场的爆发。她想起了上次“大通关”时候的失控,虽然让很多人担心了,但是那种失控后的碰撞感也确实带给了她惊喜。
“嗯,惊喜”喝一口鱼丸汤再重复一遍。
陈方顿了一下,拍完戏的池迟风格转换太大,她真的感觉自己有点承受不来。
“你别总是给我们这种吟诗作对‘惊喜’,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上天作证,在遇到池迟之前陈方没有这么爱吐槽的,现在的她感觉自己也是已经被池迟带的活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