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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奴婢遵命!”
帝太妃所居为宫闱东面的未央宫,离沁颜阁着实有段距离。萱滢扶着我,慢慢行去。
大概走了半柱香功夫,忽听前面有女子斥责的声音。
“大胆的奴才,今早让你给本公主摘些新鲜的龙爪菊,竟摘了两个时辰,原来在此偷懒,谁许你这么大的狗胆!”声音是年轻地张扬。
“回公主,您说要花瓣白底抓红丝的那种,还要摘满一大篮,奴婢已尽力为您寻找,但还只摘了半篮,是以不能回宫复命!”
“给我拿刑杖来,还敢顶嘴,真当本公主奈何不了你!贱婢!”
“回公主,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还是实话实说!”自换奴婢的女子声音泠泠,丝毫没有宫里那些宫女的怯懦。
“来人啊,都傻了吗,给我打!今儿个,我就杖毙了这忤逆主子的贱婢!”
第一卷 缘起 第17章 且向花间留舒草(下)
微微颦眉,轻视人命如草芥?不觉已然走近。
“放肆!何人在此喧哗?”萱滢一改柔婉,喝道。
“你是何人,敢打断本公主训斥下人?”年轻女子声音反责。
“见了昭仪娘娘还不请安行礼,你又是哪里的公主?”萱滢声音里有了些许怒意。
“我乃南越国宁安公主青阳琴离!区区一昭仪,怎可受我之礼?”年轻的声音里是自傲的不屑。
“你即是入了西周,就该以西周宫规处事,莫说你现在还无皇上亲封的位份,即便是西周公主,见了昭仪娘娘都该行礼,何况你只是南越的和亲公主!”萱滢冷笑道。
“你——”宁安公主青阳琴离一时语塞,少顷,勉强地请安道:“青阳琴离给昭仪娘娘请安。”语速促快,年少的女子,终是气盛的。
“免礼!”我淡淡道,隔着白纱遮面,吐息间,纱缦微微拂面。
“下人怠慢了公主,便要动辄杖毙?”语锋一转,问道。
“本公主责打自己的宫女,何劳昭仪娘娘忧心!”
“宁安公主,昭仪之位,乃后宫一宫主位娘娘,岂有不能问管之理?”萱滢悠悠点道。
“公主,既是此宫女不合公主意,便交由我为公主调教吧。”顿了一顿,吩咐道:“萱滢,让内务府选年龄稍长的宫女送去公主宫里供其挑选。”
“这——”琴离欲要辩驳。
“奴婢遵旨!”萱滢领命道,“公主还不谢恩?”
“琴离,”她顿了一下,语调愈重,“谢娘娘恩典。”
她怨意骤生地被迫顺从,我知道,宫里,自今日后,又会多一人对我不满。但,这又何妨?我已不愿再见到生死的凄惨绝决。
众生之命,岂是任人可以随意掠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那泠泠倔强的宫女。
“娘娘可唤奴婢望舒!”她声音里似有隐含的笑意,但稍纵即逝。
“望舒?很别致的名字。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淡淡笑道,把手递给她,覆上我的,是冰冷沁骨的纤手,不同天烨的冰冷,是沁入骨的凌冽,指尖微微一颤,她似是觉得,低声道:
“奴婢自幼手凉,惊到娘娘了。”
“无妨,这样的温度,却更能让人清醒。”我喟叹道,复对萱滢:
“扶我走吧。”
“是,娘娘!”
继续前行,身后,是琴离愤恨折断树枝掷地声,还有宫女劝慰声。
丝履轻轻踏过来不及清扫的积叶,“咯吱”声声入耳,间或有飘落的叶拂过我的脸畔,伴着瑟瑟的寒风,吹得眸里隐隐刺痛。
我阖上暗然无光的眼眸,同样的黑暗,但却可以缓和那丝刺痛。这月余,我渐忘对复明的渴望,而安然于无尽的黑暗,一如,我的心,已再无波澜,昔日的痛楚竟被麻木所代替,覆上心口,微微的跳动,让我知道,我还是有心的,但,却无力于任何突如其来的变故。
窸窣的裙裾飘扬在深秋的萧茫的后宫,却染不红,那抹惨淡的正午艳阳。
因为,阳光在我心里,再不是似火地暖意……
第一卷 缘起 第18章 菡萏香销故人回(上)
未央宫位于紫禁的东隅,一路行来,心下却愈忐忑。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我的姑姑,在这样的身份下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
但无论怎样,为了吟芩,此行,我必是要去的。
萱滢扶着我,已至未央宫正门。
“宸昭仪前来给帝太妃请安,麻烦姐姐通传!”萱滢柔声对门口的宫女道。
“是,请娘娘稍等。”那宫女应声前去禀报。
约摸过了半盏茶光景,我听到急奔而来的零碎步子,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起:
“小主,是您!您可回来了!”
吟芩?!
我摸索的手向声音方向伸去,她温暖的手覆上我的,有晶莹的水珠滴落我的手背,灼热地,散去了之前的寒冷。
“芩,你还好?”本想说的话语,到这时,仅化了这一句。
“小主,不对,奴婢失言,该唤娘娘了,芩很好,那日多亏帝太妃的懿旨,准我以带罪之身侍于跟前,娘娘勿忧!”吟芩徐徐述来。
素指触到她的手,却不是彼时的柔滑,些许的茧子糙糙地蹭着我的指尖。
在暴室那段日子,她因我所受的这些苦,我却丝毫未能护她。
心下不禁沧然,沉默间,吟芩已接着言道:
“娘娘,帝太妃请您回宫将养身子,既有皇上口谕,自是不必前来请安。”言语间,她近身,以略低的声音,道:
“如若娘娘因为帝太妃而违了圣意,帝太妃实是不愿见的。”
我瞬时领悟了姑姑的意思,今番单独请安,定是会招人非议,她本避世之人,于中秋家宴亦不愿出席,又怎愿再处是非之间?她定是明我此来,实为吟芩,故才让她出来见我,以了却我的担忧之意。
轻轻握住吟芩双手,字字叮咛:
“芩,好好侍奉帝太妃,你我相识一场,你待我如何,我心里自是明白。”遂解下颈间七彩玉佛琉璃,放入到吟芩手心,她方要推辞,我稍紧握住,深深道:
“戴着它,这是我从府里戴进宫的,如今你戴了,亦如和我在一起般。”
“娘娘!吟芩谢娘娘赏赐!”她行礼谢恩,已被我扶住。
“娘娘的眼睛还是未好?”她声音里难以掩去真挚的担忧。
“心亦盲了,要眼何用?”我无谓地浅笑。
第一卷 缘起 第18章 菡萏香销故人回(下)
一边有冰冷的手突搭上我左手的腕脉:
“娘娘只是淤血未清于脑,才会导致暂时看不见。”泠然入耳,是望舒的声音。
“望舒,你怎可随意替娘娘诊脉!”萱滢不悦道。
“这位妹妹是?”吟芩似觉脸生,问。
“奴婢唤望舒,本内务府指于雪魄公主,因侍侯主子不当被责,幸得娘娘收容。”
“依妹妹所言,可知如何医好娘娘?”吟芩继续问。
“只需每日几味草药调理,再加针灸,不过月余,定然复明。”望舒似胸有成竹。
“妹妹何以有此把握?太医对娘娘的用药都不见效。”
“那是因为他们只会硬套医书罢了,望舒家人世代行医于民间,这些疑难病症,岂会难倒望舒?”
“那好,请妹妹竭力医好娘娘!”吟芩语气转急,继续道:“妹妹所需草药,可写好方子,每日交于我,我自当为妹妹准备!”
“芩……”我欲语,终是止住。宫女不得擅自配药,太医院如若不是太医亲自开方,亦不会提供草药,吟芩必是托了小太监,从宫外带药进来,此举自然不妥,但,她亦是心系我的眼疾,才如此吧。
“娘娘,不管吟芩身在何处,心里一定是有娘娘的!”她的手温温地覆上我的手,轻轻言道。
“芩,我不值得你待我如此。”眸里一热,话语却是抑制住自己的感情。
“娘娘,芩不能侍奉娘娘左右,就让芩再为娘娘尽点绵余之力吧。”
萱滢轻轻扶住我,道:
“娘娘,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回宫了!”
不经意的提醒,却让我明白,确实在未央宫外驻留时间过长,若被别有用心人瞧去,对吟芩却是不好的。
吟芩自是知道此话的含义,当即松开覆住我的手,行礼道:
“奴婢恭送娘娘回宫!”顿一顿,又对望舒嘱咐:
“娘娘的眼疾就交于妹妹了!”
“望舒定不负姐姐重托,再则,医好娘娘也是望舒之责所在!”
秋风渐起,空气里弥漫开一阵淡然的清莲气息,蓦然心悸,深秋时分,哪会有清莲怒放,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摄政皇叔。莫不是,他亦在这附近?
但此刻却不容我再去细想,天际开始飘落丝丝细雨,间或滴在脸上,夹着寒风,是沁骨的冰冷。
望舒已接过吟芩命人取来的伞,撑住这一方冰冷,萱滢的步子却是急急地,似不愿我在这里再多停留。
她是天烨派来的宫女,那么,今日我与吟芩的对话,必也会如数传至天烨耳中吧。固然她为我而残,我心有愧疚,但,我始终于她还是有芥蒂,并不能完全释然。
天烨,既然你如此对我无动于衷,甚至于厌恶,又何必派人至我身边,难道,真是因为安陵氏的权势让你有所顾忌抑或是防范吗?
心底的凉意一如这漫天纷飞的雨丝,微微把眸抬起,在黑暗里,我似乎隐隐看到,那残荷池畔,孤寂落寞的玄色身影……
第一卷 缘起 第19章 暮云合璧风云变(上)
接下来的日子,是风平浪静的。
望舒每日开好方子,从吟芩那取来药,便亲自细细替我熬来,针灸亦是隔天一次。
她的出现,在顺理成章外却终如是一个迷,就如她一直不卑不亢的语气,冷泠,精简。
直到那日,她替我针灸完,扶我回榻略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