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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之治。钦此!”
靖宣四年七月初八,天烨颁下圣旨,封我为璃妃。
未有子嗣却封妃,在西周后宫史上,仅有俩位。
另一位是前朝的泠贵妃,倾霁宫的上任主人。
这般的殊荣,即便是姑姑、姐姐,都未曾得到过。
我该欢欣吗?但我的唇边仅浮起更冷冽的弧度。因为我清楚,这道圣旨不过是对父亲的抚慰。毕竟我痛失皇嗣,对相府是不小的打击。
“朕盼尔诞育皇嗣,绵延血脉。”这句,真是莫大的讽刺。我还能为他诞育皇嗣吗?或者说,他会容得安陵氏女子再孕皇嗣吗?
金色的圣旨卷轴我收拢起,锦面上的纹花金丝却如刺般密密地蛰在肌肤上,是挥拂不去的泠清。
册妃大典定在八月十五日,据说,那一日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于我,不过又是一年中秋。去年的中秋家宴,是我第一次见到天烨,亦是第一次承了所谓的“圣恩”。
今年的中秋,是我册妃大典。可,这场册妃背面所隐含的,只是让我每次午夜梦徊时的不堪。
靖宣四年七月三十日,太后最终还是下了懿旨,倾霁宫宫女吟芩蓄意谋害皇嗣,罪名确凿,赐凌迟之刑,但念其往昔奉上恪守尽瘁,改赐白绫七尺。
彼时,我手中的碗盏落地,粉碎。赫色的汤药泼洒在水绿的毡毯上,床榻上垂挂的茜纱帘溅染上斑斑渍痕,这些渍痕映着初秋清冷的空气,愈发显出不干净的龌龊。
“娘娘,长乐宫执事女官苏暖求见。” 婉绿见我神色恍惚,轻轻禀道。
“传。”我哆嗦地启唇,才发现,手指颤抖,心中满满地全是悲痛,但,哭不出来。
“奴婢参见昭仪娘娘,”苏暖神色肃穆,行礼,徐徐继续说道:“太后娘娘念娘娘与吟芩主仆一场,特准娘娘今日送行!”
“臣妾恳请见太后一面!”脱口而出,仅是这句。可,我能为她做什么?
当身边关心自己,自己关心的人一个一个离去,我却没有任何力量去保护她们?是我的懦弱,还是我一步步的忍让反陷自己于宫闱的不义之地?
“娘娘,太后另有口谕,今日,娘娘不得觐见太后和皇上。请娘娘谨遵上谕,代为送行吟芩。”
说毕,她行礼,然后退下。
太后从来考虑的都是面面俱到,如若不是如此,她又怎能安稳地成为西周朝尊贵的太后呢?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来到暴室。自小产后,除了七夕那晚,天烨抱我朱雀台观星,其余时间,我都是卧榻调理。
纵然在天烨来探望时,问起吟芩,但他始终不愿多语。而我,心下亦知,宫女的命,在天家眼中,实是算不得什么。
第63章 荣极肠断黯宫魂(中)
贤妃小产,牺牲一名宫女,来换得权臣之女,高位后妃的无事,无论太后,天烨都是必然会做的选择。这样,方可避免前朝的失和,也对后宫有了交代。
同样小产,固然因我之胎牵涉皇后、贤妃,但更重要的则是相府之女倘若得子,对于嬴氏意味着太子之位必起纷争,甚至于大权旁落外戚之手,故而,便用了托词来暗中解决祸端。但,太后其后对皇后、贤妃的处置,亦算是另一种抚慰的交代。
所以,即便见了太后,皇上又能如何?我求不得,也不能求。当一切背负得太重太沉,所行之事,便件件都不会随心。
心下清明,这层清明,徒是染了更深绝的悲意。
暴室。
吟芩的面色平静,见我推开室门而入,仅微微眯了眼,似被突然射入的强光灼到。
“奴婢参见娘娘。”
她比之前清瘦了许多,两眼深深地凹进去,但依然给我莫名的安宁和温暖。
我凄婉地望着她,缓缓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芩,为何非要如此?”
“娘娘,以您今日的处境,看似显赫后宫,其实并无任何可以去担罪的资本。”她语声缓和,眸光温柔,“而且,您该清楚,这罪纵然是陷害,亦是无法明说和查证的。既使娘娘愿意担这罪名,丞相又岂会答应?征战东歧的安陵将军又怎能心无旁骛?末了,怕只是引起更大的祸端,殃及前朝。”
“所以,你就替我去担?保得我的安然?芩,从我进宫,你照料我至今,到如今,以命相赔,而我待你,自认为不值得你如此!”
“奴婢这命本就是帝太妃娘娘救下的,若真算起来,奴婢已经多活于人世二十余载。”她将一缕散落的发丝轻轻勾至耳后,眼眸中蕴了些许光彩,“那一年,太后虽已是皇后,宫中盛宠的却是泠贵妃,泠贵妃食了奴婢遵皇后之命送去的糕点后,中毒病危。先帝大怒,将奴婢交由宗正寺,严刑拷打,帝太妃彼时才是婕妤,却在先帝面前力保奴婢,并不辞辛苦,查出毒竟是泠贵妃自己藏于护甲内掺入糕点,目的就是扳倒皇后。如此,才还了奴婢的清白,否则,奴婢哪有命至今日?”
说话间,她将我扶至一旁的椅上坐下,如母亲般慈祥地望着我:
“当年帝太妃与奴婢素昧平生,却拼尽全力救了奴婢一命,吟芩又岂是忘恩之人呢?这数十年来,无论帝太妃或是太后,对奴婢均是极好的,若以奴婢的贱命换得两宫安泰,又有何不可呢?何况,帝太妃离宫之时,叮嘱过奴婢,千万照得娘娘周全。”
“不要说了!芩,难道你从那年以后,活到至今,只是为了报恩?如果要报,也早该报尽了!今日你为我如此,你又让我于心何安呢?”
心痛却无力,欲哭却无泪。
这种滋味原来是无奈中透着自知的涩苦。
第63章 荣极肠断黯宫魂(下)
声音低哑,一字字吐出,便距她的离去愈似近了一步。
“娘娘!吟芩一命,能换来前朝后宫再次祥和,死不足惜。这罪本是避无可避,娘娘无论是否去应,都会让后宫再起波折。难道娘娘愿意看到后宫失和,祸殃前朝?”她语声渐缓,“奴婢的时间不多了,只剩几句话要叮嘱娘娘,请娘娘静下心来,容奴婢说完。”
她的手握住我的,依然温暖,一如初进宫的那晚。
“堂小姐的下落奴婢已探听到了,她被指往芊宝林处为侍女。”她望着我,继续道,“但芊宝林既为皇上新宠,娘娘千万不可为了姐妹情意,冒然问她去要堂小姐,否则,定是惹起不必要的事端。”
我颔首,心似绞痛,现在这种时候,她想的,竟然还是我昔日嘱托之事。芩,你又让我怎能静下心来呢?
“奴婢得幸曾先后侍奉诸位主子,亦在宫内苟活三十余载,凡事看透许多,娘娘如今圣恩垂眷,纵然是好,但娘娘亦该清楚皇上和丞相之间日益剑拔弩张的局势,所以,请娘娘今后无论如何,千万不可在皇上面前丝毫袒护于相府,宫中不缺少貌美女子,娘娘姿色此时虽是艳冠后宫,但真能吸引住当今皇上的,始终仅会是一颗忠贞单纯的心。只有娘娘于宫内平衡维和,前朝才不会起更大的波澜。”
芩,我已不再单纯,也无法继续单纯,可惜你不知,可惜,我只能伪装。
“娘娘心善慈悲,可后宫之中,并非娘娘一味忍让,就能安然度日。娘娘的小产就是最好的例子。何况娘娘此时又被晋为璃妃,这道圣旨背后会招来多少是非嫉妒,奴婢是无法看到了。可,奴婢还是要最后嘱咐娘娘一次,切切不能委屈自己,该争该得的,绝不任她人再欺凌于头上。您的温婉谦顺只对着皇上一人即可!”
芩,即将死别之际,你却还在为我费心,这样的你,让我亏欠到或许来生都无法偿还!
她颦眉思索,似怕漏了什么,我紧紧握着她的手,语调艰涩:
“芩,你说的,我都答应你,只是,你待我如此,请允许我对你也有一丝补偿,哪怕今生只能补偿这些,来世我定再接着还你。”
她平静的容颜上泛起笑意,安宁温柔:
“请娘娘答应奴婢不再流泪!今后的路,不管再苦再难,都不要流泪!泪水迷失的眼眸,会看不清继续前行的路。”
只是如此吗?芩?安陵一氏,究竟要牺牲多少人,来换回一代代的显尊门第呢?
“启禀娘娘,时辰到了,请吟芩上路。”三名内侍进得室来,为首一名手捧的黑色托盘内,赫然是叠好的白绫。
她渐渐松开我的手,清浅而笑:
“娘娘,您请回吧,奴婢恭送娘娘!”
我滞茫地起身,这一别,从此即是阴阳。
她的笑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进我的心底,我清晰地知道,那种痛,和我失去孩子时是如此的相似,都是苍茫无力的沮悲,都是撕心裂血的凄迷。
一步一步,我走得很慢很慢,短短几步便到门口的路似乎怎么都走不完,等在室外的望舒忙上前扶住我,跨过门槛的刹那,我的心似被攫住一般无法喘息,终还是跨了过去,甫下台阶,我清晰地听到,室内凳子重重倒地的声音。
然后,一名小内侍走出,奉上一物:
“启禀娘娘,吟芩临行前,嘱奴才将此物还于娘娘!”
七彩琉璃珠在他的手心静静躺着,却失了光彩,因为,戴她的人,不在了。
“随她一同下葬吧。另替本宫转告内务府,送她回家乡,好好安葬!”
我能做的,竟只有这些了。
他领命退下。
芩,你早已满了年岁,本可以远离这是非宫闱,可如今,却因为彼时的一丝牵绊,今朝回去的,只能是未寒的尸骨。
这宫内,承得一时的恩惠,来日要还的,竟还是那性命!
闭上眼眸,一颗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素手拭去那颗泪,玳瑁护甲微微触痛了我的肌肤,甲尖镶嵌的红宝剔透地折出一道腥血霞光。
芩,曾经的安陵宸,宸昭仪亦随你一起去了。
今日,这紫禁剩下的,仅是一名唤作“璃妃”的女子。
哪怕,这丝履下踏的将是别人的鲜血,她亦会一步一步走下去,不再懦弱自委!
这是她应允你的,她会一直记得,一直记得!
第64章 云鬓玉颜金步摇(上)
靖宣四年七月初一,西周,东歧藏云郊外终于短兵相接。
靖宣四年七月初一,北溟对东歧宣战,派大军六十万,分三路连克边境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