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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时日久了,指不定还能探到姐姐的真实死因,如若今日被翻牌,我又如何自处?心下这番思量,天烨似下了决心,面色泛青地,轻轻把一块牌子翻下。
“奴才恭喜宸小主,请宸小主准备伴驾!”李德海尖声传道。
我思绪瞬时零乱,指尖蓦地冰凉,一旁吟芩忙过来扶我谢恩,不知怎么谢完恩,但天烨泠然瞧我的目光,却让我心犹战栗。
只能随李德海先行退下,一顶肩辇已在外恭候。
辇至沁颜宫。我缓缓下辇,婉绿,菱红已迎了上来,扶我入内沐洗更衣。
轻烟纱幔,水桶内已洒满各色花瓣,我任婉绿,菱红将水柔柔地洒在肤上,眼眸却悠悠驻于,右臂上的一颗丹砂,这是自幼母亲便为我点上的,亦称“守宫砂”洁白的肌肤上唯一点红,煞是醒目。但今晚过去,就不复存在了吧。
但,如若此,我情又何以堪?虽然放弃短见的念头,但,蒙得圣恩却始终于己是措手不及的。
沐洗完毕,任由乌发飘散。婉绿为我拿来脂粉,微一摆手,再多的粉饰在此刻,都已无用了。不如就素面见驾吧。
吟芩捧来天羽绒被,将我赤身包裹于内,方传外面的驮妃公公进来,将我背起,往外走去。
吟芩不能跟去,她有些依依地望着我,眼里有种企盼。我回眸望她,轻轻道:
“等我回吧。”她点头,还是站在原处看着我。我不再看她,心下却是苍凉。闭上眼,心底为何会如此冷怯呢?
第一卷 缘起 第5章 芙蓉帐暖君意冷(下)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昭阳宫,以这样的方式。
昭阳宫不似永乐宫内简约地奢华,仅是那一道道的明黄帐幔,雕龙的饰刻昭示着帝王的威仪。
我静静地躺在龙塌上,手指冰凉,额头却微微地渗出些许汗。龙涎香渐渐漫进空气中,我知道他离我愈来愈近,而我仅是凝视着床顶雕着的九龙图腾,或者我该以嫣然的笑意去迎接他——我的夫君,毕竟他是我今后的天和地。可,今日今时,我还是无法放下之前的心结,对于他,我分不清是恨多过怨,还是怨多过恨,因为姐姐——又想起了姐姐,她也在这张塌上躺过吧,等待他的到来,那个时候,姐姐是欣喜和期待的罢。而我呢,我无法以这种心态虔诚地把自己交给他,我做不到。
修长的手指覆上我的脸,却亦是冰冷无温度的。他轻轻抚着我的轮廓,我让他想到了姐姐吗?强忍眼下的泪意,我阖上眼,不去看他。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静谧,我能清晰听到外面的风声渐大,初秋的风竟是如此地凛冽。
微微叹气,他收回没有温度的手,冰绝泠然,一如手心的温度,字字刻入我的心里:
“你不是滺,安陵家亦只会出一位贵妃!”
蓦地,我睁开双眸,定定望着他,他的眸是纯黑,眸底却是一抹深邃的不屑。
他把我当成什么,安陵家争权夺利的工具?唇畔滑过一丝轻浅的弧度,父亲不亦是如此希望吗,所以,他如此想,也无可厚非。
我拥着羽被坐起,继续凝望他,他的眼里似有一丝闪躲,然后,我用没有丝毫情感的语气,缓缓道:
“臣妾确不是姐姐,所以,亦不会如此痴心无怨,痴心如她,最后亦不过是一句用药不当来诠释所有的经过。”言毕,我俯身行礼,无异于大逆的言辞,我不知道如此挺而走险,家族会因此受到的牵累,但,这些已不容我去细想,此刻,或许是我可能唯一可以探明天烨真心的机会。
果不其然,我的话伤到他,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他声音不如日间清明,略带一丝沙哑,低声道:
“随你如何凭空揣测,朕不须对任何人做解释!”说罢,拂袖而起。
他的举止再再地证明对姐姐至少是有真情在的,心内漾过难以言喻的一丝喜意。
榻畔的烛火忽明忽暗,映衬在他无暇的冰冷脸上,愈发显不出真实。
就如此,我们不再说一句话,他转身背对我,似是望着窗外愈渐凌厉的风肆意着树枝无助的摇曳。他身上的龙涎香丝丝弥漫在我周围,莫来由,让我心境竟然感到瞬息的荒凉悲悯。
“时辰到了!”外间,敬事房值夜公公尖细的嗓子忽然响起。
他不语,没有应声。我仅是位份低下的才人,只有三妃或皇后才有权留宿乾清宫,而我,则必须在规定的时辰内离开。
他回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少顷,忽从随身玉带内,轻轻抽出一柄通体碧莹的小匕首,寒碜碜地,泛着冷诡的光芒,赐死?我脑海里飘过这个词,不禁坐直了身,平静地凝视他。他的面容有一半遗传自太后娘娘的柔美,但棱角可能是与先帝相似,坚毅刚明。
他走近我,龙涎香的味道让我有丝晕眩,不知为何,对这股香味,心中一直是抵触的。
“起来。”简洁的两字。果然是赐死吧,我拥着羽被,缓缓下塌,闭上双眸,把头微微抬起,我知道,此刻我的脸上一定是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惊惶。
来自匕首冰冷的温度却没有如期划过我的肌肤,只听到他衣袖瑟瑟声后一切复归平静。
“上榻。”
我讶异睁开双眸,他却已宽去上身的龙袍,玉色的肌肤在骤风拂乱的月色清冷照映下,光影流离,晦暗莫名。
他斜躺于塌上,而靠近外沿的榻中间,赫然是一摊尚未干涸的血迹,殷殷地,刺入我眼眸,我望向他,才发现他左手指尖似还在渗着血,我才欲启唇,他冰冷的声音却让我觉得无比羞辱:
“朕不会碰你,安陵宸,你会后悔当初的进宫。”
我强忍住眼眸中泪意,一字一句,但无比清晰地道:
“谢主隆恩!”
外间的敬事房公公终于在喊到第二遍,被允许进入,我被扶下龙塌去侧间更衣,李德海审视了塌上的血迹,满脸谄笑地请示:
“万岁,留还是不留?”
“留。”天烨的声音依旧是没有任何温度,在李德海扶我出去时,他忽然道:
“风太大,去取朕的白裘雪披给才人。”
“奴婢遵命。”外间走进一身穿湖绿宫装的女子,头上的发饰告诉我,这该是天烨的近身尚宫,她的眼眸同样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完全不似一般宫女的谦恭。
白裘雪披覆身,我却依然感到寒冷,那层寒意是从心底深出,一丝丝,沁出来……沁出来……
第一卷 缘起 第6章 凌波路冷秋无际(上)
“停辇!”经过御池时,我忽然说。
“小主,奴才照着祖制是要送您回宫的。”李德海道。
“不必,就这边吧。离沁颜阁已很近。”我语气淡漠,却执意道。
“可……”他欲再说,眼瞥到我身上的白裘雪披,不由住了声。按惯例,侍寝第二天都会晋位份,二则我是当朝丞相之女,先贵妃之妹,这双层的关系,终于让李德海选择唯命是从。
我下辇,回身,以不容反驳的语气一字字道:
“我会自己回宫,你们不许跟着!”
“奴才遵命!”
秋夜即便是在紫禁城内,亦是清冷。我慢慢走到御池边,池面波浪不惊,如若那时就付身于此,今日就不会再有安陵宸这个人罢。
池面清晰地倒映出白衣胜雪的女子,乌发披散,明眸雪肌。安陵家的女子,一直是以绝色闻名京城。三代封妃的殊荣又在我姑姑安陵羽熙身上得到荣极。先帝专宠二十余载,册为帝贵妃。但,这样的宠爱亦随着先帝的逝去而中断。如今,姑姑必是在宫里的一隅凄凉度日吧。当今的太后云雅是何等之人,应是不会善待于她。
而我呢?天烨对我已然不屑,认定此番进宫必是有所图。那么,在今后的日子里,即便我能知悉姐姐的死因,但,又能怎样呢?
月华如水,帝王的恩意亦大多如水罢。
似有若无的清莲香气,是他?我没有回身,但,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后。
静谧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淌。如池水般中止在那瞬间。
“你是他的宠妃。”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我早该知道,你绝不是一般宫女。”
我身子不由轻微地一颤,缓缓道:
“所以你当初不该救我。”
清莲香愈近,倘若此刻,我回身,定然能触到深黝如墨的眸子,我克制住自己无数次想转身的念头,听到后面似幻于空气的一叹:
“圣恩隽浓,你又何必要走那条路?”
圣恩?在听到这句时,我终于回身,盯着他墨黑深沉的眸,一字一句道:
“圣恩并不能涵盖一切!”
“圣恩是你在这里披荆斩棘的利器。”他并不回避我的目光,静静说。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对你不重要,如何让圣恩永眷才是你该去想的。”他折转身,继续道:“宫内不缺貌美女子,所以,清高只会把自己逼入绝境!”
“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他没有再应声,旋即离去。我望着远去的背影,雪披的温暖覆盖下,竟觉苍冷起来。树影间耸立的宫墙非檐似一只只困兽遮伏着。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吞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一夜承恩,哪怕只是虚无的,也注定我,必定要进入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
胜者,如太后,傲视后宫,败者,却是要用生命来作为代价吧。
轻轻笑了起来,在笑意中,泪水再次滑落。从我进宫那刻,便该知道,没有归路,亦该明白,背负着关于姐姐的恨意,继续苟延残喘,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
红颜浅薄,圣恩眷离,一切,都以不可抗拒的姿势,在这个初秋最后一抹暖意地消逝前,以绝然的姿态进入我的生命。
所幸,我无爱,也来不及去爱。所以,无心,去面对未来的一切,便是无愧罢。
我抹去脸颊的泪水,三代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