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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言坐下,苏妤疑惑地问他:“陛下有事?”
“留你坐会儿。”皇帝平淡道,递了封信给她,“刚送到的,苏澈到映阳了。”
是家书?
苏妤接到手里一看,上面却是写着:陛下亲启。
“这个是……”苏妤惶惑地抬起头,“给陛下的啊……”
“禁军都尉府多是密令,在外时时刻要往朝中回禀,由密使专程送至。”皇帝含笑解释说,“不过朕跟他说了,到了映阳头一封信得跟你这个做长姐的报平安——可你总不能让他写个‘充仪亲启’然后让密使送来吧,多不合适?”
“……”是不太合适。苏妤闻言便放下心来,撕开了信封,信上的开头的称呼果然是:长姐。
一封信读罢,两页纸,从头到尾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说一说他平安到了、映阳的风土人情如何……苏妤读完后便收了起来,嗔笑说:“一句正经事没有,倒是劳得密使跑一趟。”
便将信呈回给皇帝。
皇帝瞥了一眼:“给你的信,自己收着。”想了想又道,“要不你回一封?”
苏妤思量片刻:“也好。”
她在案前坐下,提笔回信。贺兰子珩也闲适地在一旁坐下,看着她一笔笔写下去却不凑去看内容。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要让她放下那些戒备和担心。 即便做得刻意了些,但他就是要让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就是半点都不疑她、也不想伤她的家人。所以半分不担心她会通过书信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苏妤当然不会直接信他。
一封信写完,她自然而然地递给了皇帝,倒是没有什么表露,只道了一句:“写完了。”
“嗯。”这回皇帝倒是接了过去,却没有如她预料中那样先看一遍,随手拿过了个信封装起来,封好后又递回给她,“密使就在外面候着,你直接给他便是了。”
……接过去就是帮她装起来而已么?
苏妤哑了一哑,犹豫着拿了回来,下意识地在手里抻了一抻信封,足下未动。
“怎么了?”皇帝睇着她问。
“陛下……”她看着手里的信封咬了咬唇,半开玩笑说,“陛下就不怕臣妾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么?”
“你说起自己来还真是狠得下心啊。”皇帝淡看着她,板着脸表达出了鄙夷,“上回是直言说自己不是个美人,这回索性把谋反的罪名给自己扣上?”打量她两眼,皇帝又道,“就你身上那点靳倾血统,你想去通敌汗王都信不过你。”
……这什么跟什么?
苏妤隐隐觉得皇帝好像在有意刺她,语无波澜地成心挑她的不痛快。暗自瞪了一眼,一福身说:“那臣妾去了,臣妾告退。”
听出她语中的赌气意味,贺兰子珩假作未觉,待她离开后方有一抹得色浮于面上:敢找理由逃开成舒殿还说得冠冕堂皇?你当就你会说话?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是跟她置什么气?。
在外恭候的密使头一次遇到出来递信的是个嫔妃。愣了半天,结果信收起来,头也不敢抬的一揖:“臣告退。”
苏妤神态自若地一颌首,待他离开后也移步往自己的婷息轩去了。
“云敏充仪。”曼声轻唤,苏妤回过头去目光发冷。佳瑜夫人瞧了一瞧那正自离开的密使,温和笑道,“怨不得前阵子听说了充仪和禁军都尉府指挥使的一些事……似乎在民间传得厉害,充仪也太不知避嫌。”
“避嫌?”苏妤一笑,“如是臣妾日日和外臣相见,那是臣妾不知避嫌。但臣妾难得回一次家便碰上这样的事——沈大人还是奉得陛下的旨都能被栽赃,这便不是臣妾不知避嫌,是欲加之罪。”
“那就所幸陛下不怪你了。”佳瑜夫人衔起笑意在她面前缓然踱着步子,“真是风水轮流转,听说元年随驾来避暑的时候,没充仪什么事。如今倒是把叶妃留在宫里了……”略有思忖,她又道,“哎?充仪是不是觉得奇怪,本宫为何没借上一次的事除掉叶妃?”
苏妤自是觉得奇怪,但也不曾想到佳瑜夫人会主动在她面前提及此事。目光微凛,苏妤静默未言。
佳瑜夫人又笑问:“充仪你是不是还觉得……本宫有什么把柄在叶景秋手里?”微微扬首,佳瑜夫人带着几分蔑然之意淡瞧着她,“收起那些可笑的想法。 本宫是想让你知道,只要本宫还住着长秋宫,后宫的局势就不会由着你左右。你指望着本宫除掉叶妃不让你碍眼?本宫倒是对目下的三足鼎立之势很是满意!”
苏妤轻一抽气,倏然明白了。佳瑜夫人自是也觉得叶景秋碍眼,但目下自己风生水起,三人互相对抗着谁也不会示弱,一旦少了一角,便是仅剩的两方针锋 相对。成败在此一举的时候,任何一人都会拼尽全力,从三足鼎立变为针尖对麦芒。那么于任何一方而言,都是少了中间的一道屏障、都要危险得多了。
“叶妃觉得本宫夺了她的后位。”佳瑜夫人思索着抿笑,“但在她眼里,最碍眼的到底还是你。本宫乐得看你们斗得两败俱伤。”扬音一笑,佳瑜夫人也未 理会她的反应便径自离去,行出两步却脚下一停,又徐徐说,“哦……还有,你上次说本宫免了六宫晨省去成舒殿见你,是因为本宫觉得你能东山再起。那本宫就明 明白白告诉你,本宫不管你能不能东山再起,这后位你从来都不配去争。能跟本宫一争的,可以是从前执掌凤印多年的叶妃,也可以是目下和本宫平分秋色的娴妃, 却断不会是你这个被贬妻为妾的弃妇,你不配。”回眸一瞥苏妤,佳瑜夫人丢下一句“既是遭了废黜,倒不如和陆氏作伴去”,终是离去。
语中冷涔涔的轻蔑无半分掩饰,即便她因为纳吉时的“不吉”而未一举成皇后、甚至连昏礼也因为苏妤的突然晕厥而被打断,在她眼里,曾被废黜的苏妤从来都不值一提。要和这样一个人去争后位,简直让她觉得屈辱。
淡看着佳瑜夫人窈窕的背影,苏妤心下喟叹间有一个既不服又不甘的想法,这想法在皇帝待她好的这些时日里日渐膨胀,她曾对娴妃说过,却到底是狠狠压制着。
如今,却是顷刻间涌了起来,让她再也拗不过那心思,一声冷笑,虽是喃喃自语却不乏挑衅之意:“配与不配,到底不是你说了算的。”
后位,那个原该属于她的后位,叶景秋到底没能坐上去、佳瑜夫人也暂时没能坐上去。她并不知自己能不能争得到,但她无比清楚地知道……
她想要。
☆、55、狩猎
皇帝仍是如在宫中一样;隔三岔五总要来看一看苏妤——不管她愿不愿意。过了约莫半个多月;一道急报让阖宫乃至整个大燕都松了口气。
前线大捷。
不管这一仗里面里面有多少猫腻,赢了总比输好。是以将领们还朝之时总还要设宴庆贺的,听说靳倾汗王也遣了使臣来,后又说让王长子也同来。
为此;苏妤倒是真心实意的高兴。虽是有那么点靳倾的血统,但毕竟生在大燕、长在大燕,骨子里就是个汉人。加之知道靳倾从前的种种所作所为;对曾大肆屠杀大燕子民的靳倾实在难有半点好感。
虽是在梧洵行宫;那场宴会仍办得宏大。传了不少朝臣来;外命妇亦是在列。嫔妃的座次与从前差别很大——之前叶景秋执掌凤印时;常是坐在皇后的位子上;与皇帝并肩,其中是什么意思人人都清楚;如今叶景秋被降为叶妃,留在锦都未来梧洵,那位子却是也没让窦绾去坐。
苏妤仍是坐在依位份该坐的位置上,旁边是娴妃,对面便是楚充华。
几句交谈刚过,宦官禀说靳倾王长子和使臣到了。苏妤望过去,果有几人正进殿,在与嫔妃相隔的那一道珠帘前停下,施了个礼:“陛下。”
礼是靳倾的礼,和大燕的不同,众人瞧着觉得有些怪,但看神色也知颇为恭敬。皇帝颌首,淡声问了一句:“莫卓王子?”
那人欠了欠身:“是。”
相互皆有几句客套,随后落座。苏妤的目光落在莫卓身侧的那名女子身上,看着似是带王子妃一道来了?
待得莫卓落座,使臣奉上了靳倾汗王的书信,又肃然道:“不知哪一位是霍老将军与朵颀公主的外孙女?”
是说苏妤。
数到目光一并投过来,苏妤低垂眼睫未擅自作答,皇帝睇了她一眼笑问那使臣说:“有什么事吗?”
“靳倾子民一直对朵颀公主敬重有加。”使臣躬身道,“臣也相对她的后人表达敬意。”
不少嫔妃闻言露了幸灾乐祸的神色。使臣的一句话,几是将苏妤拉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一个大燕嫔妃,被敌国使臣“表达敬意”,纵使算不得她的错,只怕皇帝也难免要迁怒于她。
毕竟,是刚刚起过战事的两国。
冷声一笑,皇帝执起酒樽抿了口酒,喜怒难辨地淡然道:“别套近乎。该知道朵颀公主是为谢大燕助靳倾汗王弭平战乱而嫁给霍老将军的,如是当真对她敬重有加,右贤王就不该对大燕动兵。”
决口不提苏妤。
使臣微微一滞,显得有些窘迫。忙解释道:“这……汗王对此颇为内疚,故让臣来……”
“知道了。”皇帝打断了他的话,闲闲道,“霍老将军和朵颀公主现在煜都住着,如是对他们敬重,去见他们便是。他们的外孙女……”皇帝的目光在一次飘向苏妤,见她仍是平平静静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续道,“朕的嫔妃和那几十年前的事牵扯不上关系。”
使臣的要求就此作罢。开了宴,苏妤觉出皇帝总往这边看,一时难免觉得莫不是真为使臣之言而对自己有所不满了?垂眸不言,少顷,却见徐幽前来道:“充仪娘娘,陛下请您过去。”
颌首应下,苏妤起身离座,到御座前一福:“陛下。”
“来坐。”皇帝招手让她过去,苏妤坐在皇帝案几侧旁,有些许不安。皇帝端详她的神情须臾,看她淡淡漠漠的,也有些许不安,凑近了她问:“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