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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贝说,三块还不够买线。
两个人回到急诊室,这时大亮子已经清醒,躺在床上输消炎液,一个裁缝模样的医生正在把针缝进大亮子的眼角,因为之前打了麻药,所以大亮子的表情并不痛苦,只是有点恐惧。医生扭头看到我和西贝,问道,费用交清了么?
西贝摇摇头说,医生,您先给他缝好么?我钱没带够,现在回家取。
医生哦了一声,把针往大亮子的脸上一别,说那你们先去取,你们取完我再缝。说完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我看到他的桌子上还有一份报纸,他坐回去之后竟然还看起了这张报纸,这是一份医疗报纸,我看到报纸的背面有一排大标题:上面写着,医者父母心,某某医院某某医生访谈录。我看到这排字瞬间就理解了医者父母心的全译,医生就是你爹,就是你娘。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医者父母心是句骂人的话。
大亮子虽然平日里十分彪悍,但这时碰到一个比他还彪悍的爹,况且针还在脸上别着,于是咬着牙对我说,壹壹,铁道桥上有钱,你和西贝去拿。
我说大亮子,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带着西贝去桥上尅钱么?都快八点了,谁会现在去那里轧钉子。
大亮子低声说,我平常的钱不敢往家里放,都存铁道边上了,你们顺着天梯上去,再顺着铁轨往北走一百步,翻那里的石头,下面有钱。
我说大亮子你这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么?
西贝问道,你藏那里的钱够么?你要缝六针,需要一千块钱。
大亮子说,够了,那下面藏着两千块,是我在铁道上一年的收入。
当时我的脑海习惯性的开始计算,一千块六针,平均每针约等于166。7元,那么两千块钱除以一百六十六元七角就约等于11。99针,也就是说12针。
这时西贝说哦,那够了,你可以缝十二针。
西贝说完我心里暗暗吃惊,原来西贝的心算能力也这么强,竟然和我同时算出了两千块可以缝十二针,真是人不可貌相。往后在数学课上,要多注意这个对手。
大亮子指了指别在他脸上的针头,说,你们快去,快去快回。回来的路上找个杂货店买一盒针,这次病好了我想学裁缝。
在去往铁道桥之前,我和西贝先拐到中午去过的修车铺,我和大亮子的自行车还在那里。因为之前医者父母心的原因,所以我对这个时间段里修车铺还会不会等我和大亮子产生了严重怀疑,这时西贝兜里已经只剩二十块钱,只够去时的路费,如果修车铺收摊,如果没有在铁道桥上找到钱,那么我和西贝两个人就只能走回医院,我倒不觉得什么,因为目前有一个女同学西贝在我身边,走到哪里我也不觉得累,只是担心大亮子,我怕等我走回去,那根别在他脸上的针会不会真的扎了根,然后大针生小针长出一脸针,这样的话,大亮子岂不从一个英俊的少年变成一个英俊的刺猬?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西贝相当自然的拉住了我的胳膊,然后相当自然的喊出我的小名,说壹壹你看。
西贝拉住我的胳膊的动作让我头皮有点发麻,喊我壹壹的时候又让我产生了尿意,但我装作也很自然的样子,抬头,看到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修车铺在寒冷的夜里亮着灯。隐隐约约中我还看到中午修车的老头这时正穿着军大衣蹲在地上。手里似乎还握着筷子,应该正在地上吃晚饭。
这一天我感悟到了太多东西,这些东西确实是课本上所没有的,也是课本上所不能让你感悟的,这个世界,真的没有高贵和卑微之分,无论是人还是职业。医生不一定高贵,修车铺的脏老头不一定卑微。坐在医务室里看报纸不一定高贵,蹲在地上吃晚饭不一定卑微。你的生活很华丽不一定高贵,我的生活很平凡不一定卑微。
有的人,无论穿着什么衣服,都像一个躶体的小丑,有的人,*着死去依旧让人觉得他身着金锣绸缎。
一个人的高贵和低贱,真的要看内心。
我满脑子都是这些华丽的句子,并且我想把这些句子讲给西贝听,再讲给这个蹲在地上吃晚饭只为了等我和大亮子取自行车的脏老头。
我强忍着小宇宙,几乎哽咽的说大爷我来晚了。
大爷抬起头,我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对于此时的他来说,这是多么华丽丽的皱纹。此时的他,说起话来也是华丽丽的,他说,你可来了,你们还没给钱呢?那小子呢?
叁拾:铁轨边的大风吹。()
我说大爷,那小子现在在医院抢救呢,生命垂危,殡仪馆已经准备好了箱子,火葬场已经生起了炉子,就等他人过去呢,可他就是不闭眼,他说想临死前再看一眼他心爱的自行车,大爷,您看修车多少钱?
大爷说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修车你给一百块钱吧。
我和西贝同时惊呼到,多少?
大爷说,你这两辆自行车当时是抱过来的,零件全碎了,我拼了一下午才完工,你看我这老眼昏花的,你不会连一百块都不给我吧?
我咬着牙说给,然后从兜里掏出三块钱。西贝也在兜里掏啊掏,刨去刚才打车,这时她也只剩下八块钱,我说大爷我给,但我只能给这么多。
这位大爷虽然要价高,但人相当的利索,说这么多就这么多吧。就当我白干。说完从旁边抄起扳子钳子改锥,准备拆我和大亮子的自行车。
这一瞬间我再次明白,这个世界,确实没有高贵和卑微之分,无论是人还是职业,医生不一定高贵,修车铺的老头妈的也不一定高贵。
我说大爷,我不能让您白干,您再等会我,我去拿钱。
大爷听了之后又扭头回来,继续蹲在地上吃饭,边吃边说好的,那我等你们,几点都行,你们不回来也行,大不了我明天把车子卖了。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的目光被大爷的晚饭所吸引,虽然这个大爷的吃饭环境相对恶劣,但饭菜质量相当高,我看到他正吃着一盘饺子,通过味道判断应该是三鲜馅的,饺子旁边还放着一瓶白酒,是当时市场上二十块钱一瓶的某大曲,我爸平时都不舍得喝一瓶。
西贝拽了一下我,说,发什么楞,快去桥上找钱吧。
在这一刻我突然就有了希望,在黑夜里挺直了腰板,昂起了头,带着西贝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修车铺往铁道桥的方向走去,之所以有希望,是因为有了信念,我在想,我必须要找到大亮子藏在铁道上的钱,这样我就可以骑上自行车回到医院让大亮子缝六针然后带着他和西贝一起去吃三鲜馅饺子,吃到兴起,还可以小喝一口二十块钱一瓶的某大曲。
还好修车铺距离铁道已经不远,带着西贝继续前行了十分钟,就看到了铁道桥的天梯,我先把西贝扶到上天梯,她在我上面爬,我在她下面爬,爬的过程中我抬头看她,这是我第一次从下面看西贝,看到西贝两条比同龄女孩相对修长的腿正在用力的蹬踏,这一瞬间,有热血涌到我的头顶,并且又从头顶钻进了我的鼻子,虽然后来我进入社会看到过很多很多的腿,有蕾丝腿肉丝腿黑丝腿白丝腿还有大象腿和瘸腿,但无论什么腿,都没有现在看到西贝的腿如此的心神荡漾,而且西贝这时还穿着宽大的校服裤子,属于校服腿,即便是这样,仍旧不妨碍我心神荡漾。
上了桥马上就有大风吹过来,之前刚过去一列火车,所以这时的风还带着旋转,在刚下过雪的十二月冬季里,拍打着我和西贝的脸庞。西贝说,好冷。我因为满脑子还是刚才西贝那两条校服腿的画面,所以此时还有点热。
周围已经是彻底的漆黑,只有远方灯塔在不间断的闪着探照灯,西贝用力搓了搓手,而后整理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时我的半长发也被大风吹起,冬天虽然有彻骨的寒冷,但就是因为寒冷彻骨,才能让记忆轻易的深入骨髓,很多年后,我仍旧能在梦里看到这一天黑夜的画面,西贝用力搓了搓手,而后整理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周围是无尽的黑暗,看不清西贝的表情,但她此时的轮廓,成为我瞳孔里的永恒。
西贝丝毫没有危险的意识,她张开双臂,站在两排铁轨之间的枕木上,开始数数,我听到她在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望着天,看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的眨着眼,然后许了一个心愿,希望可以找到钱,希望远方的星,能够听得见,就一定实现。
还好在西贝数数期间没有列车通过,让她一直数到第一百步,而后从铁轨上跳下来,她扭头看我,说道,壹壹,应该就是这里。
我低头看,这里的石头和其他地方的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很大块,稠密的垫在铁轨下面,丝毫没有藏钱的征兆,但西贝已经蹲了下来,搬开了第一块,于是我蹲在她旁边,去搬第二块,每一块石头都很凉,上面还覆盖着没有融化的积雪,很潮湿的寒冷,西贝没有戴手套,我也没有手套可以让她戴,于是就在这个漆黑的夜里,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头挨着头蹲在铁轨的一边,一块一块的搬石头,搬的很用力,很刺骨,也很艰难。
整片石头快要被搬完的时候,我有些泄气的说,西贝要不咱再往前走走,这里应该是没希望了。西贝摇摇头说,再往下石头还有很多,没准钱在深处。我说西贝再挖就把铁轨挖空了,我们还不如直接去卖铁轨。西贝继续摇头,说壹壹,你见过狗藏骨头么?为了不让别的狗发现,他们都会把骨头藏的很深。西贝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暗暗吃惊,因为她此时的这个比喻实在是太贴切了,十分形象的概括出了当事人藏钱时的心理状态和活动轨迹,形容词和动词用的恰到好处,看来往后不光要在数学课上提防西贝,语文课也不能对她放松警惕。
很多年后我和大亮子在工地考察项目时,看到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