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没等他说下去,就支撑着身子,慢慢地坐起来,冷静地说:“阿根哥!你不嫌弃我吗?”
“阿云!”阿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你瞎说些什么呀!就怕我配不上你!”
“你若真不嫌弃,就带着我一道逃走吧!”她用力摇撼着他,“阿根哥,带我逃走吧!逃到天边去,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我们两人永远在一起!”
刚刚十七岁的阿根,正值热血沸腾的青春年华,他哪里经受得住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的摇撼?他一下动了感情,抱住了她,“阿云,你真愿意跟我,做我的妻子?”
阿云在他怀里点着头。
“我们逃,逃到天涯海角,我不会亏待你的!”阿根更紧地搂住了她。
夜色迷离,游离着不安和躁动,神秘和危险。阿云突然意识到,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镇静地说:“阿根哥,别这样,我们快逃呀!”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最要紧的是快逃出去,逃出这个地狱!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她摸索着下了床,找到了几件首饰,用一个帕子包着,放到阿根手里,“你收着,路上用得着的。”又摸到一条布巾,包上了自己的几件洗换衣服。她把阿根拉到后窗边,放低声音说:“你先跳下去,我把包袱丢给你,再接我下去。”她挪过一把木椅,轻轻推开了后窗。
阿根爬上去,抓着窗框,往下一跳。也许是用力过猛,阿根落地时,震出了个沉闷的响声。
“啊!谁?”一个女声突然惊慌地叫了起来,同时隔壁窗口探出来好几个女人的头,向墙根张望着。
“不好了!”她心里在绝望地呼唤着,“阿根哥,快逃呀!你被人发现了!我不能再往下跳了,请宽恕我不能跟你一道走了!不是我阿云贪生怕死,我是为了你呀!我若跟着跳下去,会弄出更大的响声,连你也逃不了呀!那就会立刻被双双拿住,双双处死!我宁愿一人去死,我不能连累你!快逃呀!阿根哥!我求求你……”
她举着包袱的双手,僵在半空了!她没有勇气向窗下望去,她的身子连同包袱,无力地滑落到地板上。
难道是他?可她又不敢断定就是他,也许那是另一个男人?她又一次催促阿娟点灯,希望辨认清楚。可是,没出息的孩子吓昏了,双手颤抖,灯怎么也点不着。她夺过纸煤,撮起嘴唇一喷,点亮了灯。
就着灯光一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群满脸抹了锅底灰的黑面人!除了看到一双双骨碌转的眼睛和还能看出他们都还年轻外,她不但认不出面前的人,连再看他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看来难以解脱今天的厄运。但她不想让他们看出她已被吓坏了,她还要作最后的努力,她要用话语来试探出他可就是那个人。她强作镇静,对那个发出熟悉声音的水盗说:“这位兄弟跟我进去拿!”
顿时间,众多双贼亮的眼睛扫来扫去,你觑觑我,我看看你。先头把船伯搡得老远的那个人说:“要进去拿都一道进去!”说着就往前边挤过来。
“做什么!站住!信不过我?如果信不过我老大,那就早点散伙好了!”站在河东君面前的强人厉声地说。
河东君的心像铁砣似的往下沉,难受和失望,使她感到了空荡。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是个温顺的小伙子,腼腆得不敢正眼看人,哪来这样的杀气?
“老大,你去拿!大伙信得过你,不信任你的,可以另谋生路去!”一个黑面人这样说。
“你!”那个叫嚷着要一齐进舱的强人冲到说话人面前,上去就给他一拳,“让你拍马屁!”说着就“咚”的一声跳进了水里。
“小黑子!回来!”
被叫做小黑子的年轻人,头也不回,向远处游去。
“随他去!少一个捣蛋的,还省点心!”
老大嗔怪而又忧虑地说:“他一个人去瞎闯,还不知要闯出些什么祸来呢!”说着就跟着河东君走进舱房。
“请坐,老大哥!”河东君指着一条短几示意说。
“少来这一套,快快把银子拿出来,我们好走路!”
“老大哥!有话好说,别急呀!我想向你打听个人!”河东君收起假嗓,又露出了少女时代的娇羞声音。
老大仿佛被蜂子蜇了下似的,那被锅底灰堆得厚厚的脸上,仍然能觉察到肌肉在抽搐。他也想起了一个人,那不是他的情人,也不是他的仇敌,而他却是为她逃走以致流浪江湖的!可是,面前却是个白面书生!
他把目光直视到河东君的脸上,虽然船舱内光线昏暗,那灯光又不停地摇晃,他已寻到了那人过去的影子!她要向他打听谁呢?莫不是她已认出了他?千万不能让她认出!他压住内心的慌乱,用尽力气大吼一声:“少碕嗦!快把银子拿出来!”他想以凶暴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他甚至想紧握拳头,上去给她一拳,让她无从相信他就是从前那个他!可是,他的拳头怎么也攥不紧,他那强壮的手臂却无力抬起来,他打不下去。
他的表现,更加印证了河东君记忆的准确性。她心里有底了,笑微微地说:“我是为一个母亲在寻找她的独生子!”她的语气变得严肃了,“可怜的母亲!为了找到自己的亲骨肉,没日没夜,漂流在水上!几乎被风暴吞没生命!为了儿子,她活着,吃尽了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可是,她那不孝的孽子,远逃他乡,逍遥自在,忘了他可怜的母亲!”她说到这里,双目直视着面前低下了头的人问,“老大哥!你在江湖上混,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老大开始淌冷汗了,多少个睡梦里,他叫着母亲这个亲切的称谓哭醒过来。他是母亲的生命!母亲的依持!他明白,母亲没有了他,是不能活下去的。可是,他是打伤了工头逃出来的呀,有家不能归,出于无奈,只得在江湖上闯荡糊口。他活着也是为着有一天能见到母亲。母亲哪母亲!你在哪里呀?他想申辩说,他并非忘了母亲,多少次,他曾悄悄回到阳澄湖,去探望母亲,可是,他不敢走近母亲的茅屋,害怕被人发现。虽然没见到母亲,只要茅屋在,心里就有一种安慰。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9节 水天迷茫风浪处(3)
他还想对阿云说,他最后一次去探望小茅屋时,见茅屋正在燃烧,黑红的火焰,似毒蛇喷吐的火舌:“阿妈!”他高叫着,扑进了水里,向茅屋爬过去。
他爬到了火堆边,除了化作灰烬的茅草和还在冒烟的檩条残骸外,什么也没看到。
他在灰烬边坐了一夜,直到东方发亮,他才又滚进了湖里,上了兄弟们来接他的船。阿云提起了他日思暮想的母亲,他真想立即扑过去,跪倒在她的面前,求她指引,告诉他,他的母亲在哪里?
可是,他惶惑了。坎坷的遭遇,给了他教训,不能轻易相信一个人!即使她就是放他逃出周相府的阿云,时隔数载,现在她又为何女扮男装,来到这淀山湖上?或许她接受了官府的收买,专门来侦察他们行踪的?也许,他母亲已经落入了官府之手,想利用他的母亲来作钓饵,引他上钩。
他想到这儿,面前的这个白面书生也变成了狰狞面目的恶煞了!突然,他感到五脏俱裂地疼痛,他像鹰鹫抓拿小鸡那样抓住阿云的前胸,一下就拎了起来,用压低了的怒吼问道:“快说!母亲,那个人的母亲,她在哪里?!”
阿云怒火中烧,抡起巴掌,朝他的面颊就是一记,骂道:“哪有用这种粗野态度来对待救过你母亲命的人!阿根!你不要再演戏了!快放开手!”
阿根无力地松开了手,往矮几上一坐,两手插进发林,懊恼万状。
“你认出了我,我也早从你说话声音中认出了你!”河东君轻轻地说,“你还不知道吧,那年你母子星夜逃走后,我几乎被处死。这些一时也说不完。你母亲和你散失后,找你找得好苦。前不久,在万千湖,你母亲的渔船被风浪打碎,她漂在水面,被风浪推进了河汊,就是我们这位大伯救起了她,让她……”河东君未说完,阿根就奔到舱外,“咚”的一声跪倒在船伯面前,低着头痛哭起来。
河东君追到舱外,语气平缓地说:“阿根!你起来,大伯和我们并不要你感恩,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不知你愿意听否?”
阿根直点头,但他仍跪着不起来,呜呜咽咽地说:“你说吧,我愿听。”
“冤有头,债有主,是谁逼得你远逃在外,是谁逼得你无家可归,你就去惩罚谁!这江湖上有不少人也都像我们一样是无家可归的行客,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怎能为了糊口,不分青红皂白地去伤害他们!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截住的渔船是你母亲的,在漆黑的夜里,分辨不清是谁,你手起刀落,杀死了生你养你的亲人,你将如何痛悔终生?”河东君说到这里,嗓子眼哽咽了下,她压下了辛酸,又继续说,“你不能这样下去,我相信贪官、坏人也不会永远坐在官位上。现在有一批清流,正在提倡改革,吏治总会清明起来的。作为一个大明朝的子民,是与国家的命运连在一起的,总应该做点对百姓有好处的事呀!阿根,你阿妈在陈墓镇,她时刻都在想念你,去找找她吧!你不能让她失望啊!”
悲愤和愧疚,像两根竹鞭,在这个变得粗犷了的男子汉心里轮番抽打着,他的心要爆裂了!他霍地站起来,大叫一声:“别说了,阿云!”一纵身,跳进了黑咕隆咚的湖水里。
舱内射出的一抹微弱的光亮,刚好射照在他落水的地方,湖水旋起一团浪花后,就再也未看他伸出头来。他的同伙们一直目睹这场变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跳下湖去。河东君、阿娟几乎是同时对船伯说:“快!快把船划过去!”